月娘和李晓刚刚登上北门的城楼,就听见李将军铿锵有力地下达着军令,众人应答的声音也带着极其浓重的战斗气息。

“奇怪,为什么父亲没有下令?这么关键的时候,父亲怎么不在?”月娘心里嘀咕着。

根据以往的经验,凡是大仗仗,父亲肯定要亲自到前线督查,亲自向众将士下达命令,若非不得已,绝对不找人代替传令,父亲说这是一个将军统军队的技巧,亲到前线是为了告诉大家,将军与大家同在,可稳定军心,亲自下达军令则是避免传令时出现偏差,哪怕是语气的不同,也极可能引起歧义,影响军令执行的效果,然后最为主要的是,父亲能及时掌握下令后众将士的反应,听听大家都有什么不一样的意见,集思广益,博采众长,方能制定出最完备的作战方案,这也是父亲长期以来成功御贼的取胜之道。而今天父亲竟然在城楼上下令?莫非还在河东墙?可为什么与父亲形影不离的师傅又在北城楼上发号施令?一连串的疑问占满了月娘的脑袋,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逐渐向她袭来,她两步并作一步,大步流星的登上城楼,也没有注意到李晓一路解释她的身份,这才使她顺利来到李将军面前。

“师傅!我父亲呢?哥哥们呢?他们在哪里?”月娘声音里夹杂着疑惑与担忧,略微渗透出一丝惊恐。

“月娘!大哥和我在这呢。”

月娘回头才注意到,两位哥哥安然无恙的站在队伍的最右边,她的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便又作怪起来,两步走过去向两位哥哥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二位兄长,三弟我一路跟随李将军而来,看有没有我能为国尽忠之处。不知父将何在?”

月娘低头作揖,并没有看到在场所有人凝重的神情,只听大哥杨昭极为严肃的说:“放肆!军国大事!岂容你黄毛,子儿戏!立刻给我滚回家去!”

杨昭没有揭穿月娘是女儿身,但是严厉的斥责声告诉月娘,一定发生了不可估量的大事,否则最疼他的大哥是不会让她“滚回家去”的,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比刚才更浓厚一些。月娘直起身子,第一眼注视到是二哥杨毅的泪眼,不由得大哥再说话,她便一把抓住二哥的手臂,寒风中的铠甲冻得像冰,透过月娘的指头渗得她心一紧,她直勾勾的眼睛要看穿了杨毅的双眼,却只问了四个字:“父亲在哪?”

“月娘,快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杨毅怕月娘看出什么,低下头轻声说道。

“我只问你!父亲在哪?”月娘的声音提高了很多,紧张与惊恐也剧增了很多。

此时,李晓已从他的父亲那里听说了一切,走上前来拉住月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众将士看着你们呢!”

月娘似乎听不见她晓哥哥的劝导,又转向大哥问道“父亲在哪?”

“孩子!你还,不宜留在战场,速跟李晓回去。”李将军眼看杨家兄妹三人要闹僵起来,出面圆场。月娘听到师傅的命令,有一些缓和,他觉得师傅不会糊弄她,既然让她回家去,应该还没有到她所设想的地步。

月娘回头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李晓,再看看大家,似乎都在说“快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可她总感觉在这重意思的后面,一定还有什么深意,要么就是还有什么秘密,关于父亲,或者关于战局?她一时间糊涂了,没有意识的被李晓拉着准备离开。正当这时,北城楼下号角声骤起。

“哈哈哈!楼上的明军听着!杨振威首级在此!还不快快开城投降!”

“杨振威首级”“在此”,众人皆向城下望去,唯有月娘楞楞的站在原地,她瞬间什么也看不清楚,混沌一片,脑袋里嗡嗡作响,来回只有一个声音“杨振威首级在此”“杨振威首级在此”“杨振威首级在此”,她极力想要听清周围的喊杀声、痛哭声,她用尽力气想要挪动脚步,去看看城楼下虏贼手里到底提着什么,可是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但她潜意识能够听到,李将军已经开始排兵布阵,两位哥哥痛哭流涕的奔向被布置的岗位,就连李晓也放开了她的手,好像被安排去西门调兵,临走时似乎抱过她说了什么,但是她根本没有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她逐步视力恢复,脑海再次响起“杨振威首级在此!”,她不顾身边飞窜的敌箭,冲到城楼边向下一探,只见父亲的头颅高高被悬挂在一支长枪上,血淋淋的在空中飘荡,他双眼紧闭,发髻凌乱四散。

月娘想看得更清楚,却被一支箭射掉了头顶的帽子,黝黑的长发瞬间随风沙一起飞扬,遮住了她的眼睛。突然,她赶到胸腔一股火辣辣的热流喷涌而出,冲破她的喉咙,喷向墙外。她喷出的鲜血被飘散的头发沾染,当西风吹开蒙住眼睛的头发时,她再次看清父亲血淋淋的头颅,再没有往日疼爱的眼神,慈祥的笑容,再没有人斥责她老是男儿装扮,不学女红,再没有人半夜为她盖被,早起为她温书,再没有父亲了!

这晴天霹雳让月娘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出又怎能消她仇恨的火焰,她一把抢过身边士兵的弓箭,对准举着父亲头颅的虏贼,只听“嗖”的一声,城楼下传来一声嚎叫,那虏贼瞬间坠下马去,同时父亲的头颅也随之掉在地上。

月娘一看此景,更是发疯一般。她扔下弓箭,毫无凭借,纵深跳下三丈高的城墙,重重的落在北城门口。虽然月娘自幼练得一身好功夫,但是从如此高的城墙跳下,落地的瞬间,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腿骨裂开的疼痛,可这又算得了什么,此刻杀父大仇的痛苦可以掩盖一切疼痛,即便整条腿再也不能行走又如何,她必定手刃虏贼头子,夺回父亲头颅,为父报仇!

月娘稍微调整了一下腿脚,取下头上的发带固定好脚踝,任凭风沙吹乱头发,拔出父亲专门为她打造的蛇纹青柄剑,向刚才被她射落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虏贼头子,飞杀过去。

“鲁耶吉快看!城楼上跳下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俺答好奇的喊着离自己五十步远,上前叫阵的鲁耶吉,他哪知道,眨眼工夫,鲁耶吉已经被这个疯子射中了胸口,掉落在地。

“来人!快扶我起来!”鲁耶吉的一声叫喊,俺答才注意到摔倒在地上的鲁耶吉以及掉落的杨将军头颅。

“来人!快把杨将军首级收好!”俺答看了一眼已被扶起来的鲁耶吉,又下令收好杨将军首级。

在他的内心,杨振威就是勇士,值得被尊敬,就不该拿他的头颅叫阵,可他更知道这就是战争,只有举起杨振威的头颅,城墙上的明军才会因失去主将而打乱阵脚,极有可能因为失去杨将军这个主心骨而军心溃散,开城投降,避免更多的杀戮,所以他才狠下心让鲁耶吉高举头颅上前叫阵。不过依目前情形看,俺答只能更加敬佩这位老将军,他带出的士兵不仅没有投降,反而迅速反应,组织了有力的守卫战,就连他的叫阵大将鲁耶吉也被射中落马,可见杨将军练兵有力,神射手不在少数,除了从城墙下跳下的那个,“话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啊!”

“鲁耶吉,快跑!”俺答还没来得及发问,只见这个披头散发,满脸血迹的不明来者高举利剑蹦跳而起,狠劈向下,朝着鲁耶吉头顶砍去。鲁耶吉听见警示,顺手一拉,正在扶他起身的士兵被当头一剑,脑浆血浆瞬间飞溅鲁耶吉一脸,连他这个平时杀人无数的草原勇士,也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味呛得恶心呕吐。

不等他有机会呕吐,这披头散发疯子的第二剑已经劈将下来,吓得鲁耶吉都快要灵魂出窍了。

眼看鲁耶吉被劈成两半,俺答忙射一剑,打在了疯子的剑刃上,救下了鲁耶吉一命,鲁耶吉也机敏,乘机跳上马,猛抽马屁股,往回逃命。

鲁耶吉本以为这下便能脱险,不料马儿还没有跑起来,那疯子便已经健步飞起,又朝着他的头顶劈来,鲁耶吉回头一看,跟从剑锋一起落下的杀手两眼充血,凌乱的头发在其身体极速落下时,向后飞起,满是血迹的脸颊混着泥土加上动作的迅捷,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他那双目射出的比剑还锋利的杀气,吓得鲁耶吉失声大喊“俺答救我!”声音未落,只见剑光一闪,鲁耶吉本能的举起胳膊阻挡。

“啊!”

风沙中鲜血飞射,鲁耶吉的手臂被砍下在空中飞起转了两圈掉在了地上,他自己也是满脸鲜血从马上坠落,他感觉自己的左眼应该被也被看到了,不等他疼得再喊一声,那双令他惊悚的眸子再次射出杀气,剑光随之又来。

“俺答!”

“鲁耶吉!我来救你!”

俺答眼看自己的爱将即将被这从地狱里窜出来的厉鬼杀得血肉模糊,射出一箭救急后,也顾不得前方明军是否还有援兵,马镫一甩,举起新月宝刀便赶来救命,他恨不得和射出去的箭跑得一样快,因为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厉鬼是专门砍杀鲁耶吉而来,不杀死他定不肯罢手,这不是战争,是仇杀。

箭“嗖”得一声射中了月娘的肩膀,她手中的青蛇剑也随着掉落,此时月娘已经杀红了眼,脚伤、腿伤、胳膊上的箭伤,她统统感受不到,她身体肌肉与骨骼跟随大脑,不遗余力的散发出麻醉剂,使她毫不费力的再次拿起青蛇剑,又一次杀向躺在血泊里,再发不出一声,只能恐惧万分的盯着她干张嘴的鲁耶吉。

“看刀!”

月娘并没有注意到俺答已经杀了过来,并一刀落在了她的后背,随后跳下马挡在了鲁耶吉面前。

“我的天呐。这个活鬼也太吓人了!”这是俺答卡在喉咙发不出来的惊叹,这个来历不明的明人,被他砍下一刀后竟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若不是阴间跑出来的厉鬼,也定是活在阳间的活鬼,人是不会这样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还能站在那里,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想要击杀的对象。

“俺答!”鲁耶吉最后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完全晕死了过去。

“鲁耶吉!鲁耶吉!你给我醒着!鲁耶吉!”这次俺答谨记在杨老将军那儿学到的教训,一刻也不敢把眼睛离开眼前的这个敌人,不,这个敌鬼,只能大声呼喊着鲁耶吉,以免他失去意识,再也醒不过来,他紧盯着敌人一步步挪向鲁耶吉的战马,从马鞍处解下装着杨将军首级的布袋,绑在了胸口,似乎还说着什么。俺答这下明白了,果真是仇杀,这不人不鬼的家伙是要夺回杨老将军的首级,手刃鲁耶吉,报仇雪恨,难怪疯一样的追杀,疯一样的义无反顾!

这边花马池北城墙上,杨昭杨毅正在调集东门南门的神枪神箭,刚到北门布置完毕,就听见墙上士兵喊着有人跳下了城墙,两人还没来得及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只听李将军扯着嗓子大叫道:“月娘!月娘!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啊!”

“叔父!月娘?月娘去哪了?”

杨昭慌张地赶过去问道,只看李将军急的说不出囫囵话,只是手指向城墙外,虏贼所在的方向。

“大哥!你看!有人在追杀鲁耶吉!不,是月娘在追杀鲁耶吉!”

“胡说!”

“真的!你快看啊!真是月娘!大哥!是月娘!怎么办啊!”

“看什么看!再看月娘就死了!李将军,末将请命出战虏贼,营救月娘!”

“不行!去了就是送死!城内没有足够的士兵派给你。杨将军为国捐躯,我不能再让你送命!”

“将军!那是我唯一的妹妹!是我父亲最爱的女儿!你要让我父亲死不瞑目吗?”杨昭终于抛开了理智,抛开了少将军的责任,一心只想救自己的亲妹妹,咆哮着。

“大哥!我跟你去!”

“我也去!”李晓不知何时已经赶回北城楼,并将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解清楚,斩钉截铁地支持了杨家兄弟的决定。

“好!”杨昭紧紧搂着两个弟弟,“走!”

“等一等!给你们五百人,务必救回月娘!”李将军被这三个孩子的情谊感动,也率性地做了一次他认为极不妥当的决定。

“末将遵命!”兄弟三人眼含热泪,跪谢了李将军。

“活着回来!”这是李德良作为叔父、作为父亲最真挚的期盼。

三人点点头,跑下城楼,点了五百士兵,打开城门,快马加鞭前去营救月娘。

城头上的李将军看到城下月娘即将手刃鲁耶吉,为他这个冲动的徒儿感到高兴,可他更加为她的安慰担忧,不远处俺答已驰骋过去,那人无论武艺、战斗经验以及此刻头脑的清醒都远胜于他这个傻徒弟。昭儿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万一虏贼先到月娘处,岂不是失了最佳的救人时机?又将昭儿他们陷入困境。他现在开始为刚才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他甚至觉得这个决定会使他同时失去这四个心爱的孩子。

“弓箭手听令,轮换射箭,掩护杨昭杨毅李晓救人!”

“是!”士兵们听得出来李将军在为这次行动提供必要的保障,做最后的努力。他们下定决心全力以赴,虽然他们不如跳下城墙的那个人英勇无畏,但是他们也都受过杨老将军的恩惠,也是铁铮铮的戍边将士,岂能眼睁睁看着杨老将军这样的保国忠臣,戍边良将的首级被野蛮的虏贼挂在空中,身首异处,被风沙侵蚀,他们要在这城楼上拼完最后一口气,射尽最后一支箭,保护少将们救回那位英雄,夺回老将军的首级。

“月娘!大哥来啦!”

“二哥也来啦!”

“月娘,我们来救你!”

在成百上千只弓箭的掩护下,杨昭等人顺利赶至月娘与俺答对峙的地方。与此同时,土默特部士兵也匆匆赶来,形成了两军对峙的场面,只不过他们分别站在了对方要营救的人的身后,所以各自距离十步左右都停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甚至都不敢碰眼前的敌人一下,深怕伤着这个人,自己要救的人就会立刻毙命。

最先开口的是俺答,他冲着月娘喊话道:“我说,对面的勇士!唉!说你呢!眼下这种僵局,他们谁也不敢动弹,要不咱俩先休战,我把我的人带回去,你把你胸前背的也带回去,各归各位,再战如何?”

月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只手紧握青蛇剑,一只手紧紧抱着胸前父亲的头颅,一言不发,胳膊上、脊背上的血已经染透了衣服,脚上腿上的骨头应该早已粉碎,血和沙混合在干裂的嘴唇里,她没有力气说一个字。月娘的一举一动尽收在三个哥哥的眼里,他们又疼又急,二哥杨毅忍不住喊话:“月娘!快过来!五百名弓箭手全部瞄准了这两个虏贼,他们不敢耍花招,你快过来!”

月娘听得见哥哥的呼唤,可是她根本动弹不了,所有的力气只能维持她站在这不栽倒在地。在虏贼,在杀父仇人的面前,她不能倒下,父亲就在她的胸前,她更不能倒下,这是此刻她脑海中最后的意志。

“嗖”

不知土默特部谁按耐不住,打破这僵局放出一支冷箭,扎在了月娘的脊背正中。

“他奶奶的!谁要害我!”俺答一看情形、乘着明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迅速拉起鲁耶吉扔到马背上,自己也纵身一跃,跳上马背,猫着身子狂踢马肚子,向自己人的方向奔去。

“月娘!”

“杀!杀了这帮卑鄙人!”

“杀!”

救援三兄弟怒火冲天,下令士兵与虏贼决一死战,所有人收起弓箭,拿起刀剑向敌军方向进攻,他们担心飞箭无眼,再射着要救的人。

“不要恋战,快快撤回营地!”

俺答一边逃命一边下令部队后撤,当他的马经过与他对峙的这个被他称之为“鬼”的身边时,他才看清,这是一个千疮百孔,有血有肉的人,而且是个女人!俺答不由得心中一惊,但也没机会一探究竟,只将这个女人倒下的瞬间深深的印在了脑海,她那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的还瞪着挂在他马背上的鲁耶吉,仇恨、哀伤与不甘心交织在一起的充血的瞳孔,散发着让俺答颤粟的威慑力。

“月娘!二哥来啦!”杨毅第一个赶到了月娘身边,不等马停下,便跳下马背,冲过去抱起了这个平日里手指头割破他都要心疼好久的妹妹身边。

“月娘!”随后而来的是大哥,李晓则压抑住痛彻心扉的感情,直挺挺的挡在杨家兄妹三人前面,以防俺答杀个回马枪。

“月娘,原来这个女子是杨振威的女儿,名字叫月娘啊。”俺答依稀听见杨家两位少将的呼喊,恍然大悟,为何这名女子如此仇恨鲁耶吉,不计后果的要追杀鲁耶吉,夺回杨振威的首级,“虎父无犬女啊!”,这下已故的杨振威彻底征服了骄傲的土默特部二王子俺答的心,使得他发自内心的佩服这名与蒙古对战多年的老将军,同时对“月娘”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月娘!哥哥们带你和父亲回家!”

杨昭将月娘抱起放在了自己的马上,然后他也上马,在众人的掩护下,与二弟、妹,还有李晓一起撤回城中。这一路上,他们没有交流过任何,只有月娘时不时的呕血,心疼得这三个大男人直掉眼泪,他们不知道月娘还能不能坚持回到花马池。

俺答这头已经安全回到营地,速请来军医抢救鲁耶吉,同时下令不许追杀明军援救队伍,另外,他对刚才从土默特部射向月娘的那支箭,耿耿于怀,那不是要杀死那个女人的箭,而是要取俺答性命的箭,揪不出这个居心叵测的内鬼,俺答是不会轻易再向花马池发起进攻的,于是下令“退至河东墙,安营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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