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毕,离开水塔小屋,邢毅到路边等车,又碰到那位把他误认为是厂长的人。

“见到厂长啦?”邢毅问。

“他们指给我看了,不是你说的又黑又瘦,反而高高大大,白白胖胖。”

“他们指给你看的是副厂长,姓童,他就长得比较高大。”

“他是副厂长?副厂长他能管我家的事吗?”

“要看你家是什么事属不属于他负责分管的范围。”

“我家油坊的事。”

“你家油坊与水电厂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我家油坊在水淹区,就要被拆迁了。”

“我知道了,那用不着着厂长呀,大楼前面的橱窗里,拆迁的范围,补偿的标准,拆迁的数据,都有的呀,你没有去看呀?”

“我不识字,我请了旁边人念给我听,没有听见我的名字,连我小儿子的名字也没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望传帮。”

邢毅看看表,时间还有,说:“你别动,我去帮你看看。”

他疾步来到橱窗前,看公示的名单,连看两遍,真的没有王传帮这个名字。

跑过来问:“你小儿子的名字呢?”

“望有华。”

又跑回去看,也没有这个名字,不过看到了一个叫望有荣的。

回来问:“望有荣你认识吗?”

“他是大儿子。”

明白了,望有荣的名下的资产,果然有个油坊。

“那就对了,你们一家人有一个做代表就可以了。”邢毅说。

那望传帮却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怎么?你和大儿子不住在一起?”

“啊,他早就分家了。”

“油坊记在他的名下,不行吗?”

“不行呀,不行呀。”望传帮捶胸顿足,脸色涨红,“怎么会这样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邢毅见状就安慰说:“你先别着急,问问拆迁小组的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就求你了,

他们来到大楼旁边的平房。门边有块牌子,《水电厂拆迁小组办公室》

主任在整理文件,听邢毅把情况说了,盯住他看:“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就是这里的呀。”

“县里来的?”

“对呀。”

“你说的问题,不好查呢。”

“那边公示的名单上,这位望老伯找不到他的名字,如有疑问,可以到办公室查询,公示上有这一条呢。”

主任不好推辞,把册子拿出来,找到了望有荣的户头,翻开附在后面的明细表,让邢毅看。

油坊的平方面积,建筑结构,机器用具,附属设备全部资产都有具体的数据,资产所有人这一栏里,有望有荣的签名。

主任解释:“你大儿子领了补偿款,回家去后你们自己商量进行再分配。”

望传帮说:“油坊是我攒下的,小儿子一直和我忙碌。现在没有我和老伴的名字,小儿子的名字也不得,这不对呀。”

“这应该是没啥问题的,你大儿子是代表。”

“不行,我不要他代表。”

“可是他已经签名了呀。”

邢毅道:“这样解释他是不接受的,他和他儿子之间一定存在什么矛盾。我建议,可不可以告诉他,安排进行复查,在征求一下意见,让他回去,一家人统一一下意见,然后再做调整。”

主任说:“我们无法安排专人去一家一户地查。你既然这样热心,估计与你也有什么关系,那不如你去查一下?”

邢毅说:“你不感觉这样安排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我看你像是从县里来的人,如果真的没有干过基层工作,那这就是很好的机会,你就很好地体验一下我们基层的工作是多么的轻松愉快。”

望老伯在门口看着他们说话,出来后,说:“你太小意了,她和你说话那么大声,你都不吼他一下。”

邢毅说:“她们很辛苦,不能吼,这样,你先回家等着,我先去会会你大儿子,听听他怎么说。”

“我大儿子脾气很不好,最爱吼人,喝醉酒还会动手。你要小心点。”

“嗯,我会想办法。”

他先找了几家邻居,问了一下他们了解的情况。

得出来的结论,这户人家确实小儿子与他一起住,开油坊也是小儿子和父亲一起在干。那大儿子结婚后就搬出去了,偶然回来一下。

那大儿子住的并不远,房子比父亲的强好多了。

邢毅敲开大儿子房门。

“你是户主望有荣吗?”

“啥事?”

“我是县里统计办公室的,搞普查。”

“普查啥?”

“经济,文化,生产资料,家庭人口,好多数据呢。”

望有荣伸头朝外面张望了一阵:“只调查我家,其他人家你为啥不去?”

“所有人家都进,那就来不及,所以,上面规定了,随机抽样,这个你懂吗?”

“不懂。”

“那好,我给你做一下解释,也就是说,到达一个地方,不开会,也不预先确定,而是到了地点,就随便点两三家,这就叫随机。”

“前面那两家,你怎么不随?”

“是呀,本来是抽不到你家的,抽到的是村里头的望传帮家,进去了,要他拿户口本,他拿不出来,可不是黑户吧,逼急了,说了,户口在大儿子这边。我们工作必须做细做扎实,还得要查清楚了,就到你家来了,你和你父亲他们是一个户口吗?”

“不是。”

“分家啦?”

“是的。”

“那就好,我们不普查你家的户口,查你父亲的户口,请拿出来吧。”

他拿出来了,坐下来翻看,以便进行登记。

“你父亲没文化,不识字,所以,户口什么的都交给你保管?”

“这有啥办法?他们啥也不懂,这个家就全靠我撑着。”

“这么说,点点滴滴也都是你在安排?”

“不是咋的?”

“真是个大孝子。”

“你过奖。”

“诶,问一下,这本户口上除了你爹你妈,还多了一个人,他是,谁呀。”

“我弟弟。”

“咋没没听你爹说呀。唔,他二十一岁,你呢,三十三了,不是你亲弟弟?”

“咋不是。是的。”

“那怎么年龄差距这么大?”

“谁知道,爹妈生的,要问他们。”

“你弟弟是干什么的?”

“打工。”

“在外地?”

“不,在家里。”

“在家里,怎么打工?”

“在油坊里干活。”

“你们家有油坊?”

“有啊。”

“开了几年啦?”

“时间长了。”

“有多长?”

“十年都有多。”

“厉害呀,干了十年,赚了不少钱吧。”

“我才上手半年,还没开始赚。”

“半年之前不是你在搞?那是谁?”

“爹妈他们。”

“爹妈不认字,他们怎么搞?”

“认不到字,但认得钱。”

“那整钱好认,可是遇到找零呢?”

“有弟弟在。”

“你弟弟认得字?”

“咋认不得?他读过初中。”

“你呢?”

“也是。”

“两兄弟文化一般高啊。”

户口登记完了。

“户口还是你拿着,还是要给你父母?”

“我要拿着,交给他们,说不定会被别人骗去干什么坏事。”

起身要走,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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