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初次面对太炎先生这般大佬的时候,都会紧张,倒不是说何琪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下棋的时候全身心的投入到其中,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忽略了细微末节。

好在不似老段一样逢棋必取胜,太炎先生心胸豁达,输了便是输了,望着陷入尴尬的何琪,主动打起了圆场,道:“观尔之棋风,出则如蛟龙入海,翻江倒海,收则隐忍不发,闲庭散步,一张一合,游刃有余,果然是棋坛大家,不负盛名,远非老夫之自娱自乐可比。”

“太炎先生,您谬赞了。”何琪忙起身躬身道。

“坐下说,无需繁文缛节。”太炎先生饮一口茶,伸手示意何琪坐下,又道:“你是德潜与豫才的好友,我是他们的老师,你能来拜访老夫,老夫自然把你当做晚辈看待。”

“怎么样,我说的吧。”钱玄插话道。

何琪微微一笑,端正的坐下,接过迅哥儿重新续上热水的茶,低头饮一口,抬头间,近距离看了一眼前的太炎先生,近50的年纪,若是放在后世,正是中坚之龄,而眼前的太炎先生头发全白了,眼神浑浊,脸上也没了光泽,岁月似乎对太炎先生无比的严苛,暮霭沉沉。

太炎先生的目光又一次从面前的年轻人们身上流过,莫名想起了曾经年少轻狂岁月,大骂老太婆,带头搞事情,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被截了双腿,拔了口舌,困在这一隅之地,终究是服老了,叹道:“韩荆州的《祭十二郎文》有言”

太炎先生忽然就记不劳文章了,钱玄立马郎声背道:“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

“嗯,就是这段,为师时常感到记忆已大不如从前了,许多事情明明欲想而不可得,片刻之后,忽又想起,病又不算病,好又好不了。只怕是要死在袁贼的前头了。”说到这,太炎先生眼睛竟有些湿润了。

钱玄瞬间收了笑,与迅哥儿相对望,一股莫名的悲伤击中了两人,竟无语凝噎。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清明与冬至,报予枯坟前。他总是活不过德潜的。”何琪插话道,顺便桌下踢了钱玄一脚,打趣道:“届时你亲自去报喜,也不算晚。”

悲伤就像夏日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太炎先生眼眶虽湿润,却是大笑道:“家祭无忘告乃翁,如此正好,为师要亲眼看着袁贼坠入畜生道,方可安息。”

咬牙切得恨不算恨,笑着说诛心的话才是真的恨,可见是真恨到了骨子里啊!

太炎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掩饰,不懦弱,不违心,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敢直面内心的人,从这短短的接触来看,何琪从钱玄与迅哥儿身上,已然看到了太炎先生的影子,这便是传承,也是一个民族永葆青春的秘诀。

“你不是有事求先生么?”迅哥儿突兀的说道。

“哦!对,赶紧说,说完就回去吧,反正中午没你饭吃。”钱玄帮腔道。

“不得无礼。”太炎先生笑骂道,捋了捋胡须,目光柔和,望着何琪道:“是何事?”

何琪如实道:“我们打算开一家棋馆,想请您老题个匾额。”

太炎先生疑惑道:“你们?”

钱玄急道:“是我提议的,我见豫才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正行,刚好琪兄也没个工作,便想着开一家棋馆,一来可供琪兄传道授业,二来也给豫才找个事做,不至于整日无所事事,日渐颓废。”

迅哥儿不淡定了,暗地里踢了钱玄一脚,插话道:“德潜瞎胡说的,琪兄刚回国,就遭了劫,身无分文,我与钱玄入了股,想着帮衬帮衬。”

钱玄私下里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迅哥儿的话说的高明。

太炎先生冷落了两个爱徒,反倒看向了何琪,想听听何琪怎么说?

何琪只好如实道:“把他们俩说的合在一起,就是事情的全部。”

太炎先生又望着透明人启明,道:“你没入股?”

启明快速摇了摇头。

太炎先生明白了,德潜与豫才是怕因经商被责备,故才让何琪来说,随即拉下了脸,训斥道:“为师不是翁同酥,还没那么迂腐,本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非要曲折环绕,诉理不明。常言和光同尘,为师倒觉得你们俩身上的尘土同多了,该洗洗了。”

迅哥儿与钱玄被训斥的连连点头,瞅的何琪打心眼里笑了,所谓君子以直报怨,当即暗地里一人送一脚,以报方才所受之气。

太炎先生招来了赵元,收拾完了桌上的棋盘,又取来了三尺宣纸,问何琪道:“棋馆何名?”

何琪道:“合棋正!”

太炎先生当即挥毫写下了“何琪正”三个字,并认真的点评道:“人如其名。”

钱玄与迅哥儿巴着眼一望,顿时乐了,而何琪则尴尬道:“先生,怪我没讲清楚,是‘合棋正’,非‘何琪正。’”

太炎先生这回听清楚了,也笑了,只得又书写了一幅字,于是,何琪阴差阳错得了两幅字。

忽然,何琪心里顿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心想以后钱玄要是敢嘲笑自己,就把“何琪正”这幅字拍他脸上,官方鉴定,含金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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