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纪恕就在丫鬟的引领下去了纪默的“敦敏院”。因为他本就没什么东西,不需要搬来搬去,一个人跟着丫鬟过来倒也干净。
纪默在院子里等着他。那孩子端正在院子里,旁边也没什么人,大概把人打发出去了。看到纪恕跟着丫鬟过来,他不说话,只用一双大眼睛盯着纪恕看。
“少爷!”丫鬟走向前去施了一礼。
“嗯。”纪少爷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夫人交代,让少爷和恕少爷去前厅用饭。”
“嗯。你先下去吧。”纪默不带多余表情地答了一句,丫鬟又施了一礼,走了。
“你……”纪默有点不自然,迟疑地对纪恕说,“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听到这话,纪恕仿佛没有意外,自然地点点头:“是啊!”说完,咬了咬嘴唇,轻声补充了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好像安慰自己,仰起脸冲纪默笑了笑,“说不定我以前过得也不好,忘了也没关系。我一睁眼就见到这么好看的大房子,这么好的义父义母,多好啊!还有一个可爱的阿宁妹妹,一个……师兄。”
纪默淡淡地皱皱眉,“一个……师兄?”
他有点别扭,第一次当人家师兄——阿宁还不算。面对新来的师弟,觉得自己和他相处怪不习惯的,忍不住好奇,又忍不住想要端一会架子。
“爹爹很喜欢你,以后,你不要让他失望了。”他小大人一般说完这话,看了看纪恕,兀自心道:人会不会太笨?最好不要跟阿宁一样闹腾,不然作为师兄我要操双份心。
再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先看看你的房间?”
“那个……”纪恕想起丫鬟的话。
第一次和义父义母一起用饭,迟到了会不会不好?
“不耽误。”纪默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胸有成竹地说。
纪恕虽初来乍到,倒也不拘束,不忍拂了他意,大大方方地道,“好啊——是那一间吗?”
他指着对面的三间正房,西面那一间。
纪默点点头,内心有点惊讶。
“我乱猜的。”纪恕看到纪默脸上闪过的惊讶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那原本是我的书房,我把它腾出来了。现在是你的了。”纪默带纪恕走进屋里,“东面那间是我的。”
房间很大,外室和内室之间隔着素雅的屏风,这样简单的书房和寝卧都有了。纪恕看着这宽敞漂亮的居室、陈设简单大方的桌椅、书桌上整齐俨然的文房四宝,内心喜欢又感动。他的手指拂过桌沿,书桌有点冰。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你喜欢就好。”纪默站在一边,将纪恕的情绪收在眼底,“该走了。”
他们出了敦敏院,穿过一个小花园,纪默指了指花园斜对面的一处院子,告诉他那是阿宁的“婉凝小筑”。
阿宁的住处名字倒是简单直接。
纪巺和夫人正在花厅等着纪默和纪恕到来。
“相公,你看默儿和恕儿能相处好吗?默儿从小到大玩伴很少,不知道多一个师弟他会不会适应?”
“应该没问题,男孩子之间好相处。”纪巺饮下一口醇茶,对夫人道,“默儿性子不随我,跟他大舅父颇像,这孩子话不多,平素知道用功还是比较稳重的。至于恕儿……那双眼睛生的机灵,也许爱动一些,这样的话俩孩子倒是互补。”
陈卓尔想想了自己的儿子,嘿嘿笑了。这小子为什么就像自己大哥呢!那老成持重的样子让人想起来都觉得好玩。
纪巺看到夫人笑了,也想起了一件趣事,忍不住要嘴角上扬。有一次,那小子急着去学习骑马,结果忽视了脚下被绊了一跤。纪巺等在马场边上,眼看着他摔疼了半天都没爬起来,自己也不去帮一帮,戏谑道:“默儿,很疼吧?就算是小男生偶尔也可以哭一哭的,我绝不笑话你。”
纪平纪安看不过要去搀扶,纪巺“咳”了一声,定住了两人企图前迈的双脚,只得罢了。一旁的其他人更是不敢擅自行动了,只管无语望天。
纪默挣扎了一下,就不哭。他艰难地松开了眉头,沉着脸堵着气爬了起来,用小手捋了一下前胸皱了的衣服,半瘸半拐走过去,幽怨地看了一眼不知还是不是亲爹的纪巺一眼,吸了一下鼻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小马。
还是七岁的纪默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傲娇。
此刻傲娇的纪少爷带着新鲜出炉的师弟一路向父母院中走来。
阿宁在院子里已经玩了一会儿,看到哥哥们进了“趣梅园”,高兴地奔了过来。
“哥哥,恕哥哥!”
“阿宁,又跑那么快!”纪默脸上没什么表情,见怪不怪地提醒她。
“宁妹妹,你要小心摔到。”纪恕微笑。
阿宁朝纪默做个鬼脸儿,笑眯眯拉过纪恕的手,“爹爹和阿娘在花厅呢。”
趣梅园是纪堡主和夫人的住处。陈夫人喜爱梅花,在园中开阔处兴致勃勃手植了多株白梅和红梅。此时梅花有的已然开放,清香淡淡,有的含苞枝头,娇嫩可人。几个人往里走,过了趣梅园的前厅,穿过游廊,路过一处花园,经过东西厢房,来到花厅。
纪巺看到三个孩子一起,忍不住唇角含笑。纪默施礼见过双亲,纪恕随纪默,见过义父义母。阿宁坐到母亲身边。
几个人落座,丫鬟们端菜上桌,侍立一旁。
纪巺顺了顺衣袖,坐直身体,一改刚才的和颜悦色,纪默和纪恕也不由坐直了身体,挺直了背脊。纪巺正了正色,严肃道:“今日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用早膳。以后,除了晚膳你们一起来这里用,早饭和午膳都是你们敦敏院的厨房自己备,你们不用过来——我们纪家没有旁的规矩,只有百条家训和一干家法。不管是谁,如若违背家训是非不分曲直不辨,做下错事,那便家法伺候,轻则戒鞭加身,重则斩去双手逐出师门。”说完他顿了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过于严肃了。于是他清清嗓子,换成一种自然随和的神情,看起来整个人轻松多了,继续道,“恕儿以后就和默儿一起用功完成每日课业,不可玩忽懈怠。默儿——”他偏头看着纪默,“用完早饭把每天课业的时辰安排和家法家训给恕儿一份。”接着他顿了顿,又看向纪恕:“家训家法每晚睡前要背,恕儿务必背熟家训家法铭记于心。”
两个男孩子点头称是。
此时此刻在纪恕眼里,纪巺的形象突然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一种崇敬之情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阿卓。你有什么要补充的?”纪巺说完,询问夫人。
“没有什么,你说的已经很好,”陈夫人眸光柔和,“他们只要健康长大就行啦!——快吃饭吧,粥都要凉了。”
饭桌上摆着乳饼、芙蓉糕点,水晶小包子,莲藕酥肉……单单只山药红枣粥就让人食指大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