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么相对枯坐,无人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卫雍才轻咳一声,低声说道:“上次朵颜皇子失踪的事情,有结果了。”
秦媛略挑了挑眉,这事儿过去已经许久,她以为惠文帝会佯装不知,将此事轻轻放过了。却没想到,还真能查出什么结果来。
“前几日燕王就与我说过此事,”卫雍将身子靠在椅背中,这才缓缓的说了起来:“圣上在宴请当日便察觉了不对,就派了锦衣卫的人去查问,竟是查出了那小皇子是由燕王殿下送入的宫中。”、
卫雍将当日的事情给秦媛说了个大概,最后才叹了口气说:“不过是罚了宁王回府思过,就这么过去了。若不是之前燕王爷来找过我,我怕是根本就不知道宫中还发生了这等事情。”
秦媛听了微微蹙眉,这惠文帝心软,她倒是常听父亲提起,可是这次,真的仅仅是因着心软就放过了宁王么?秦媛觉得,惠文帝心中怕是有了什么打算,这打算,恐怕会与太子有关。
思及此,秦媛低声问道:“那太子殿下当日并没有到场?”
“并未,”卫雍颔首,“燕王说,太子殿下觉这本就是小事,也没有造成什么坏的结果,宁王也受到惩罚,此事也就算了。”
秦媛心道,这太子倒还是一如即往的宽厚,只是这宽厚恐怕最后会害了他自己。
卫雍见秦媛沉默不语,以为她是对太子不太了解,又继续说道:“当朝太子性子一项如此,温和有余,这才给了其他人可乘之机。”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又说道:“其实,我此来也是想要问一问先生的意思。”
秦媛再次抬头望向卫雍,自从回京之后,二人之间的交流便少了很多。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秦媛不记得了,她直直的望着卫雍,直到卫雍转头望向她,她才狼狈的调转过头,嘴里含糊的说着:“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卫雍自是察觉到了秦媛的失态,他也感觉有些不自在,垂头喝茶,好一会儿,觉得不那么尴尬了,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我曾与先生说过,卫家本不欲涉入党争,只是,你我皆知我与那晋王有不共戴天的深仇。若是容那晋王登基上位,不单是我卫家,怕是与太子有所关联的所有世家都是难逃一劫。”
卫雍说着坐正身子,面向秦媛,正色道:“若是我欲助太子一臂之力,先生以为如何?”
秦媛对于卫雍这个决定并不意外,她知道因为他们忠勇伯府之事,各大勋爵世家都开始蠢蠢欲动,有了各自的打算。若说从前是太子一家独大,现在却开始有人转投晋王麾下,想要挣个所为的从龙之功。
“将军可是想好了?”秦媛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她抬眸再次望向卫雍,口中却只简单的说着:“开弓再无回头箭,此后,胜则功成名就,败,则人头落地。将军可是想清楚了?”
卫雍听了秦媛的话,半晌没有回应,手却缓缓的握紧。怕吗?他也是怕的。他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累及家人。他一人死不足惜,权当是早一日去见瑾儿罢了,可是父亲韬光养晦数十载,他不愿定国公府的百年声望毁于他的手中。
可是,若是就这么龟缩在府中,看着那贼子得偿所愿,他心中又是万千的不甘愿。
秦媛似是看懂了卫雍眼底的挣扎,缓缓的笑道:“属下曾说愿意入燕王府并不只是为了报答将军之恩,也是因为属下不愿意看着辽东那数十万的将士,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他们护卫了我大陈的国泰民安,却因为上位者的可笑争斗就此埋骨关外,秦媛心有不甘,才想要略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卫雍猛的回头望向秦媛,似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半晌,卫雍终是自嘲的笑笑:“先生胸有沟壑,卫某不及。”
秦媛摇头,依旧笑容温和:“属下不过是因着没有后顾之忧才敢如此放肆,将军上有国公国公夫人,下有尚在垂髫之年的甥女,自是比属下要考虑更多。”秦媛说到这里,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卫雍面前,对着卫雍深深一揖,“不管将军如何决定,属下必定忠心追随将军,绝无反悔。”
卫雍被秦媛的话说的有些触动,他看着眼前的人。女子身着一件素色棉布直裰,颜色是淡雅的竹青色,她似乎十分偏爱这个颜色,而这个颜色也衬得她身量纤细,面容白净。她现在就这么躬身站在自己面前,长发挽成的道髻略有些松散,有几缕青丝随意的垂了下来。
卫雍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待要触到那几缕发才猛然回神,收回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先生之心卫某自是深信不疑,先生快快请起。”
秦媛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眸也缓缓抬高,望着面前穿着深青色常服的男子,说道:“若是将军一时拿不定主意,可以去问问国公爷,想必国公爷能给您一些建议。”
卫雍听她这么说,忙站起来,这一站起来,才发觉有些不妥,二人站的似是有些近了。
秦媛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站起来,连忙后退两步。卫雍见到她的动作,忙伸手拉住秦媛的手肘,秦媛一个没防备,竟是直直的跌到了卫雍的怀里。
卫雍一愣,他不过想扶一把,事情怎的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媛更是懵了,止戈一向不喜与人亲近,今日怎的突然伸手扶了自己。秦媛急忙站好,对着卫雍抱拳道:“属下失仪,还望将军恕罪。”
卫雍却是微微皱了眉,淡淡的问了句:“先生也喜熏香?”
秦媛有些疑惑,她摇了摇头:“不曾熏香,将军怎会有此一问?”
卫雍再次上下打量秦媛,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深。他轻声说道:“不过随口问问,先生不必放在心上。”说罢便面色复杂的大步走了出去。
秦媛抬袖闻了闻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啊。恰巧海棠进来收拾茶盏,秦媛便随口问了句:“海棠,我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吗?”
海棠有些奇怪先生怎会有此一问,不过还是抿嘴笑道:“奴婢还想问先生呢,明明先生都没有用什么熏香,身上却总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香味?”秦媛皱眉,“什么样的香味?”
“奴婢说不好。”海棠皱着脸,似是在想怎么形容,她向着秦媛走近两步,这才说道:“这个味道奴婢从未在其他的地方闻到过,闻起来让人感觉像是冰雪初融,非常好闻。”她说着又向秦媛身边凑了凑,这才笑道:“就是这个味道,先生身上的味道极淡,若不是距离如此近,根本闻不出来。”
秦媛听了她的形容,却是顿时就明白了。她缓步走到窗前,望着院中葱茏的玉兰树,低声喃喃道:“终是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