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怕。”夏臻在身后扯了我一下。
我停下脚步,侧过头去看了看她,问,“你怕什么。”
“可是,这里不是有那位自杀死了的……”夏臻想说孟王后,可是她当着我,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手指指着殿里,脸‘色’有些发白,“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认识她吗?”我问,“你见过她?还是,你害死的她?”
夏臻一听,脸‘色’更难看了,连连摆手。
“既然你不认识她,也没有害死她,你到底再怕什么。”我问。
说罢,我起身向孟王后的宫苑里走进去。
孟王后的棺椁置放在正殿中央,宫苑内拉着白‘花’祭奠,她的‘侍’‘女’宫人分跪在两旁,哭哭啼啼不停。
我踏进宫苑,有‘侍’‘女’抬起头看我,一时间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孟王后的宫苑,我提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置放着她棺椁的正殿。
果然是孟王后,曾经不可一世孟大人的掌上明珠,这宫苑里的一切陈设岂能用一句富丽堂皇来概括,她这里的风景自然是整个禹宫的独一处。
走到灵位前,我站定,一直跟在孟王后身边的那个丫头上前来,递给我三炷香。“昭华夫人……我家孟王后若是知道,您能来看她,一定可以放下那些过往上路了……谢谢您,谢谢您不计较以前……”
那小丫头忽而跪在了地上,倒是在我脚边痛哭起来。
“我与她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她从前不愿放过我罢了。如今既然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对的错的,都让它过去吧。”我说着拜了拜,将香‘交’给了夏臻,夏臻上前将香‘插’到灵位前的香炉里。
我转过身来,看了看左右,问道,“堂堂王后,为何在她故去之后如此冷清?”
小丫头回身看了看,眼眶红红的,“自从王后承认,是她害死了屈婕屈姑娘嫁祸给您的时候,陛下震怒,不得任何人与王后来往。王后故去,这朝前宫里的人哪个都不敢得罪陛下和您,所以就都……”
“这又是何必呢。”我望着她那棺椁感叹了一句,“我又没有要怪她,她恨我,也无非是因为她太在乎陛下了。”
“夫人,夫人……我家王后,绝对没有陷害您啊,杀害屈婕屈姑娘的,真的不是我家王后!”小丫头一时之间绷不住了,扑倒在地上将要哭死过去。
“你说什么?”看这小丫头的反应,我怀疑她是否知道什么。“起来细说。”
夏臻将她扶了起来。
“夫人,奴婢可以证明,屈婕屈姑娘被害的那一夜,我家王后没有出过这个宫苑一步……那天,王后心悸难安,在房里反复睡不着,奴婢……奴婢一直陪着王后的呀,只是奴婢人微言轻,没有人相信奴婢的话。”小丫头站起身来,跟我解释,“夫人,我家王后既然没有杀害屈婕屈姑娘,更不可能陷害您的啊,既然她都没有做过,又为什么认了罪还自尽啊。夫人,我家王后死因有疑啊!”
“嘘。”我示意她小声,将她拉到一旁,“你说屈姑娘死的时候,孟王后没有离开这里?”
“是的,奴婢不敢撒谎。”小丫头不时望向棺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自然知道,屈婕不可能是孟王后杀的,可是现在平白冒出来一个可以证明孟王后清白的人,这下可有些麻烦了。这日后若是有人想查清楚,一定会从孟王后的死因下手。
“孟王后何时认罪的?”我问道。
小丫头想了想,“是您动身离开禹宫的那天午后。”
午后?!不是说,成璟他们是半夜发起的宫变吗?如果午后孟王后就已经死了,成璟等人不可能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他们又怎么会继续发动宫变呢。“你确定没有记错吗?”
“奴婢怎么会记错呢。”小丫头哭着,用袖子擦了一把,继续说,“夫人晌午前离开禹宫以后,陛下难得来王后这里用午膳,可是午膳中说着说着话,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里面就听见王后的哭闹声,后来,后来王后就亲口说,是她害死了屈婕屈姑娘怎么样的……国君陛下一气之下就走了,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走了?!“陛下当时走了?那,那孟王后又是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后来就有人说是成大人和江大人带兵在宫里闹宫变,可是没多一会儿,就没了动静,奴婢们也不敢出去看。丽夫人就在那时来看我家王后了,丽夫人走后,天亮前奴婢想去看看王后是怎样的情况了,谁知道进去就看到王后已经自尽了……”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丽夫人来过?”我不禁生疑。
“是。”小丫头点头应道。
“那孟王后故去之后,丽夫人有来探望吗?”我有些不解,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丽夫人来到孟王后这里也太诡异了,更何况,她走了之后,孟王后就死了,这一切仅仅只是巧合吗?
小丫头摇了摇头,“没有。”
这就更奇怪了,如果说丽夫人先前一次是来探望孟王后,是因为放心不下。可是如果她真的在意孟王后,不可能在她死后不来探望的。
我提起裙摆走到了棺椁前,看向棺椁里的孟王后。
“……夫人。”夏臻吓了一跳。
果然……孟王后死因有疑,她不是自尽,故去多日,死的时候受的伤才慢慢显现出来。她的双颊分明有些许青黑的印子。
“这……”小丫头凑上前来,看了一眼,“明明已经为王后收拾好了的,怎么王后的脸颊又脏了呢……”
她以为,孟王后脸上的淤青是脏了,其实不然,早前我曾怀疑是元赫杀了孟王后,可是这几日怎么我都想不通,元赫的自责让我觉得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依元赫的‘性’子来说,他的确有可能让孟王后站出来顶罪,但是既然孟王后已经顶了罪,元赫实在没必要再杀了她的。
也就是说,孟王后的死,根本就是元赫计划之外的。而元赫的反应,恰好说明他根本没想到孟王后会死,在他一开始的计划之中,孟王后是不需要死的,所以,他在知道孟王后死去的时候,会有那种自责的感觉,他的自责不是害死了孟王后,而是他以为自己害死了她。
如果说,元赫根本没有想要杀孟王后,那究竟是谁杀了孟王后,元赫当时肯定在宫里应对成大人和江大人的起势,在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潜入到孟王后的寝宫里来,趁机杀了孟王后的人,大概就只有丽夫人的可能‘性’最大了吧。
“阿姐。”长渊到了孟王后宫苑的‘门’口,轻声叫了我一声。
我转过身去看了看他,然后由夏臻扶着向他走去。
“你怎么来了。”走出孟王后的宫苑,我问道。
“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正巧都收拾好了,进宫来谢恩的。我去了你的寝宫,宫里人说你来拜祭孟王后了。”长渊看了看孟王后的宫苑内,有些困‘惑’,“阿姐,你以前和孟王后的关系又不怎么好,何必走这一趟呢,即使你来送她,那些人也未必觉得你是好心。”
“我当然不是好心。”我笑着说,“只是我若不走这一趟,那些人说我说的,恐怕会更难听。”
长渊默然。
“新宅子如何?”我借机换了话题。
“还不错。”长渊点头,看样子还是很满意的,“阿姐,你要不要什么时候去看看。”
“好啊,等我‘抽’出来时间,就去你那里瞧瞧,我也想看看你住得好不好。”我与他说着话往外走,忽而就看到前面‘花’园中等候着人,我偏过头问了他一句,“那个,是寒月姑娘吧。”
长渊望去,“是的,她说想和阿姐说说话,我便将她一起带来了。阿姐,你累不累?你如果累了,我便让她先回去。”
“无妨。”我说,“她肯来陪我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长渊笑,引着我向寒月姑娘走去,身边搀扶着我的夏臻,有些不高兴,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可是她看到寒月姑娘时的感觉,分明就是不怎么痛快。
“寒月姑娘,坐吧。”长渊将她扶到亭中,我招呼了一句。
寒月姑娘坐了下来。
“夏臻,你去沏些茶水来,本宫要与寒月姑娘好好聊聊。”我适时支开了夏臻,见夏臻离去,我才回神道,“寒月姑娘随长渊一同入宫,能想着来陪陪本宫,一番美意本宫心领了。”
寒月姑娘只是笑而不语,长渊看了看左右,有些顾虑地说,“阿姐,你可听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我疑‘惑’,长渊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竟生生把我给问住了。
“宫里的人传说,孟王后并非自尽。”长渊犹豫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
我一怔。
“阿姐,你说孟王后的死,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的事。”长渊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我看了看寒月姑娘,才推脱说,“宫里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一点点的小事可以夸张得没个边了,他们可是唯恐天下不‘乱’,你若是信了,岂不是跟他们一样了吗?”
长渊明白我的意思,他侧过头去,也看了看寒月姑娘。
寒月姑娘双目失明,并不知道我们忌惮着她此时的存在,而不方便说下去的话。
不过,我倒不得不仔细想想了,既然宫里已经有消息传了出去,那便应该已经引人猜疑了。孟王后之死的确还有疑‘惑’,只是我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否是丽夫人所为,丽夫人既然是孟大人当初送入王宫的,也不至于会和孟王后闹到这样非死不可的地步,或许说,如果是丽夫人杀了孟王后,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原因。
正想着,夏臻回来了。
她端着茶水一一放在桌上,我一走神儿,再一抬头。
“翠喜?!”
我猛地一惊,吓了一大跳,打翻了面前的茶水。
怎么会?!怎么会呢!
“夫人,夫人?”夏臻叫我回神儿。
我却吓得连忙躲闪,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坐正。裙摆上被茶水浸湿了一片,夏臻正跪在地上,用帕子给我清理。
“阿姐,你怎么了?”长渊看出我的异样。
我仍惊魂未定,可是当着他们,“没,没什么。刚才,我好像看到翠喜了,所以……”
我刚刚,明明看着的是翠喜,一如她在世时的样子,憨憨地笑着,有些傻乎乎的。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了,走了个神儿,怎么就把夏臻看错成了是翠喜呢。
“阿姐,你一定是太累了,还没休息好。”长渊担心,“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啊。”
我僵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刚刚看到的,仍是心有余悸。
“其实,昭华夫人看到翠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寒月姑娘开口,盈盈说道,又向我解释,“长渊将夫人和翠喜的事告诉过我,夫人别介意。寒月只是想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夏臻收拾好,退了下去。
“好,你说说看。”我心里不安,仍是对刚刚那一幕放心不下。
“心里有事的人,才总是耿耿于怀。夫人既然不肯放下翠喜的死,又怎么能向前走下去呢。”寒月一句话点破。
我竟想了好久,忍不住轻笑一声。“寒月姑娘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
“夫人,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犹豫。免得给了其他人机会,让自己白忙一场。”寒月说。
“你们,在说什么。”长渊想破了头也没搞明白。
“寒月姑娘,平日里如果没事,可以多跟着长渊进宫来陪陪我,即使有个人说说话,做做伴儿也好,消磨消磨时间。”我说。
“其实夫人本不需要消磨时间,夫人明明知道自己想要见谁,该去见谁,却偏要停下来消磨时间,只有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你在怕,你怕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如你所料。”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