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被人用绳子一类的东西从背后勒死的,死之后才扔进的水井。”宫黎俯下身,粗略的检查了一下,得出基本结论。

有一‘侍’卫打扮的人,在人群中钻进钻出,在霍钰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霍钰应声,支开他,抬起头来目光看向我,点了点头。

我心里大概有了数,原来他担心验尸的人有何失误或是其他的,偷偷请了沈姑娘来一同验证,只是当宫黎说出那‘侍’‘女’是遭人杀害时,我心中已是跌入谷底,现在连沈姑娘都证实这一说法,这下想撇清干系都没不容易了。

“死者死之前并未与人有过肢体冲突,身上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很有可能是死者熟识的人做的。”宫黎轻轻翻动了下‘女’尸,很慎重地解释,“如果是陌生人,死者不太可能背对着他,而且用绳子勒死和其他的杀人不一样,死者一定会有挣扎,所以我认为,要么是死者在被勒住脖子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要么是知道她会死放弃了挣扎。”

“你这么说,岂不是要为东伏这般没用的守卫开脱罪责,直说是我西夷的人杀了她吗。”人群外走来一老者,正是昨日我在太**‘门’口遇见的那个人。

我侧目看向他,他倒还是这样一幅趾高气昂,让人不禁就很讨厌的模样。

“爹啊”有一年轻男子刻意躲在他身后,与我目光对视的刹那,他急急忙忙避了过去,很是眼熟,我想起他就是那个**沈衣的人。

原来,这就是西夷的户部尚书,和他的儿子。

“来者虽是客,各位在我东伏国内同庆太后诞辰的时间里,也请遵守我东伏法规,既然死者是死在我东伏境内,又是在我伏音的管辖范围里,伏音定会负起全责,找出真凶,给大人一个解释。”我忍不住去看了霍钰一眼,站出来说道。

“那我就信郡主一次,三日内还望郡主给出答案。否则”这老头的语气很是不客气。

“否则?”我也不惯着他,本是因太后寿诞不愿多生事端,他却一再嚣张,实在难忍。“我倒真想看看你的否则,奈何得了我伏音不成。”

霍钰低头轻笑。

“郡主。”宫黎站起身来,“死者身上有些特别的伤痕,是不是可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容我细验。”

安全的地方。我隐约觉得他话里似是有暗示的意思。

“送到义庄吧。”我沉思片刻,望向霍钰,“你派些信得过的人严密把守除了宫黎,和你我二人,其他人若需见此的,必须有我的手令方可,擅闯义庄滋事的,杀。”

“是。”霍钰应声,挥手找来‘侍’卫,“将尸体送到义庄。”

‘侍’卫抬着尸体走出行宫,周围围了一群的人方才慢慢散去,霍钰先行跟去义庄安排,我看着他走到‘门’口,那凝蓝‘色’男装打扮的身影随着他走了出去。

我留下,安排着剩下的几个人清理现场,搜集证据。西夷那位户部尚书气冲冲的,让他儿子扶着回了房。

刚刚还是挤满了人的院子里,现在逐一离开,稀稀落落仅仅留下几个人。

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无奈的看向四周,一回头,就看到了人群散去,还留在那里的皇甫宣,带着盈盈笑意看向我,直到我看向他时,他才微笑着朝我走了过了。

“人人都在称赞东伏郡主大气果决,有指点江山的霸气,我虽然不全信,可今日看来,伏音的确是个让人不敢小看的‘女’子。”他说得十分客套,又不显得太过拿捏距离,双手背在身后,“太过着急,也许会让你错失某些细节,不如耐下心来静等,犯了错的人更加坐不住,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来。”

“你知道是谁对不对。”他说得如此不急不躁且心安理得,而且言语间并未刻意掩饰,却又在透‘露’着微妙的信息,所以我不难确定,他一定知道什么。“可是,你并不打算全部告诉我,对不对。”

他带着笑意点了下头,“我也想知道,昭华郡主到底有多少本事。你还有三天可以去查。”

“你真奇怪。”我不由得感叹。

他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好像已经摆明了自己的身份界限,他很是客气,又不失友好,从一开始就不是站在我的对立面,可又不是很亲近,就像是有意无意的保持着距离,但是他做的这一切,看起来又觉得很寻常。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局外人。

这样亦敌亦友的界限,多一分或少一分都不行,而皇甫宣实在拿捏得恰到好处,“我实在猜不出你的心思。”

“或者,我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心思。”他淡然处之。

“也好。”我客气回应,一切随他。“如果太后再与你提起父辈们曾经定下的婚约,还请你一定拒绝。”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自己去回绝,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为何?”我是绝对不相信,他是怕伤了我的面子这样的说法。

“只因为,昭华郡主对于我来说,与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将你娶回南埕,置于正宫,是完成我已故父皇的心愿,达成他与人的约定,在世人眼里,我则尽忠尽孝没有坏处,更可与东伏建立友好关系,我没理由拒绝。”他说得极有道理,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如此心平气和的解释一段政治婚姻。

果然,皇甫宣并没有让我失望,他当真是一个将皇权利害分析得极为冷静的人,就好像他对于拒绝东伏求助所说的那句话一样,他从没将我当做一个‘女’人一样去看待,或者从未将任何一个‘女’人用心去看待,太过于理智,太清楚孰轻孰重。

就像他说得,如果于他有利,娶我回去,也只是放在**里的其中一间,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只是,他这番话,难免让我想到一个人。“果然,皇室多是无**,从前我还怪过他,却原来是我错了。”

“郡主。”思绪被人打断,军营中的士兵匆忙来报,“霍将军有发现。”

“好。”我应了声,转身和皇甫宣告别,“我先走了。”

义庄已经被‘侍’卫严密封锁起来,放置‘女’尸的室内,只有霍钰和宫黎。

“怎么样了。”我看他二人神‘色’都极为慎重,愈发小心地问道。

“‘女’尸”宫黎本是要回话,可是却看向霍钰,又沉默了。

“‘女’尸腹中,有一将成型的婴儿,宫师傅说,大概是怀有身孕六个月了。”霍钰脸‘色’不太好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似是微微震怒。

身怀有孕的‘侍’‘女’,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刚才说,她是谁的‘侍’‘女’来着?”

“是西夷户部尚书家公子的‘侍’‘女’。”

“在‘女’尸的身上,还有些发现。”宫黎说道。“我虽然还不知道勒死她的凶器是什么,可是我猜想一定是带有某种锋利的物件,该‘侍’‘女’的尸体表面完好,可是在她背上却有血迹,也许是凶犯在勒死她的时候,把手‘弄’破了。”

“来人。”我打开‘门’,大喝一声,“去行宫,将西夷的使者接来。”

“不知郡主可是查到什么了么,如此草率打扰我休息。”西夷那位户部尚书大人从一下马车开始就已经抱怨个不停。

“这位‘侍’‘女’,是您府上的,又是随身照顾令公子的,所以有些事,我想您需要知道。”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他父子二人的神‘色’,不慌不忙的说道,“她已怀有身孕,足六个月。”

这位大人不为所动。

倒是他身后的那位公子,眼神中满是堂皇失措。

“一个下人而已,即使有了孩子又如何,郡主不要在这些小事上大做文章,还是请你把心思都用在抓凶手上比较好。”

“如今已是两条人命,不知道对于这位‘侍’‘女’腹中的孩子,大人是否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人‘性’冷漠,我已经见识的太多了,但是这样漠视生命的,也实在让人觉得世态炎凉得过了。

“我怎会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郡主专心抓凶手就是了,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那位已经半百头发的男人,发起火来,却有些底气不足。

“那请问公子是否知道呢?”我看那位户部尚书的公子躲在人后,极是心虚。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很慌张。

“够了。郡主可是因为在东伏的地盘上,欺负我等特别来为东伏太后祝寿的贵宾?若要如此说,直接说是我们害死了自己的‘侍’‘女’好了!我们走!”他怒气冲冲的,一甩衣袖带着那群西夷来的人转身离去。

“你怎么看?”注视着那群人嚣张离去的背影,我问霍钰。

“不好说。”霍钰也是看着他们慢慢走远,拿捏不准。“那‘侍’‘女’腹中的孩子,应该与尚书家的公子有关,可是现在一点证据也没有,实在不好下结论。”

“听说行宫里死了人。”伏宫晚宴结束后,太后特别让我和霍钰留了下来,直言了当的说,“查案归查案,不要牵扯人家‘私’隐,如果找不出凶手,随便找个将死的替罪羊‘交’出去罢了,不要在这档口生事端。”

我抬起头,刚要说什么,霍钰在身后扯了下我的衣袖,我用余光看向他,他只冲我微微摇了摇头,我竟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从太后庆阳宫里出来,我低着头一直走。

“我看,你要是想查清楚真相,还是不要先顶撞太后的好,省得平白增添些阻碍,现在的线索本来就不多,何苦呢。”霍钰走在我身后,叹了口气。

“霍钰,那是两条人命啊,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没有人知道她有身孕,足见她把孩子藏得多好,可是还是来不及看看这个荒唐的世界,就没了。”我实在觉得心疼,无论任何原因,我都想把那个杀人凶手抓出来,好好的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事,丧尽天良,你就算活活累死,也管不了许多的。”霍钰眼底尽是无奈,从前觉得他那双眼睛很好看,可是现下却很是暗淡无光。

“如果是从前的我,一定会说,那就看见一件管一件,直到这世上再无人敢作恶。”我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我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可是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霍钰侧头看着我。

“我幼年时,随我父兄征战沙场,眼见着那些平民百姓受苦,那时的我自诩巾帼,仰仗父兄威名也算得上是任‘性’了,我那时所有的骄傲都凌驾于男人的身上,先是我父王,然后皇伯伯,后来是我大哥伏赫,最后是他,我父王战败宫中的时候,我大哥死了,那时我在想,还好,我还有皇伯伯,可是我父王说皇伯伯是我们的敌人,是皇伯伯杀了我大哥,他让我上山我就上山,遇到了师父。那时我在想,还好,我还有师父。可是直到我看清宇文政的‘阴’谋,我就彻底垮了,没有人可以让我依靠了。”

“别人的‘女’孩穿新衣,求心上人的年纪里,我是多轻狂啊,可是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那时依赖男人们才表现出来的嚣张,不过是因为我不够强,当我现在能撑起自己的狂妄时,我才知道原来我那时所依赖的人也并不强大,只是因为我太弱了,才会去依赖。可是你要我现在再去感慨世间的不公平,慷慨‘激’昂的对那些藐视生命的人予以评价,我都做不到了。”现在的我,太懂得适者生存这个道理了,没有谁是注定强大的,只是‘女’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比男人承担的‘药’多,我的现在是自己死过几次争取来的,看淡人情,连世俗都已经欣然接受,却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年时,听我父亲说起过你的一段往事。四国硝烟不断,我父亲跟随宁王出征,他说一场仗打下来,大家在清点残兵,打扫战场。你说,如果今日掌权的是我伏音,绝不会像这四国的皇帝一般窝囊,我一定会拥兵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凡我子民无论男‘女’一律平等,不会再有如此这般的人命如草芥。”

暗淡无月的夜空,有两三流星滑落,静得让人心底都是满满的凄凉。

霍钰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时间真的是恨奇妙的,在他人的记忆里的昭华,却已经是我回不去的曾经,我年幼时的口出狂言,博得大人们的一笑,却成了他人心中对昭华的敬仰,可是现在,我俨然已经成为了和其他人无异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我认识的伏音,大抵不会是个怕事的‘女’子。”

心口带着隐隐的酸疼,尽管我刻意在藏,却还是被霍钰发觉了,伏音,你在怕什么。怕这王权之争,怕这天下‘乱’世,怕这纷扰不清的恩怨纠葛?

“正是因为死过一次,才知道死不那么容易承受吧。”我苦笑着打趣说道,宫廷之争,我真的不想涉身其中了,我怕的是,那走不尽的长廊,哭和笑与我都无关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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