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坊间两旁的翠柳在夏日阳光的逼迫下不得不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只为庇护树下那刚发芽的小草,一阵微风拂过,沙沙声响也没了春日里的动听,余味也只剩下了疲惫。行人眼中的空气都是波动的线条,茶摊的厚布下坐满了乘凉歇脚的来往路人。

拉车的汉子在这狠毒的烈阳下为了生计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拖着沉重的货物前行,在他们看来车上的不只是东家的商货,更是他一家人一晚上的口粮。汉子咬开水壶的盖子呼呼往肚子里灌,可水壶里的水早已被烤温,怎能浇开粘着的嗓喉,就算再大的水壶也灌满不了他似火烧的内心。

倒进水壶中的最后一滴,咂巴咂巴仍干裂的嘴唇,胡乱摸了把头上布满的汗珠无奈继续向前迈步。

举着张地图在街头漫无目的走来走去的剑五,任谁看都是个第一次进城找不到路的外地人。这座城里的人在不触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还是很热情客气的,刚被老道清出东宫的吕浮生站在大门外突然在人群中发现那显得格格不入的背剑少年。

吕浮生一直觉得自己不能改变环境却能被环境改变,虽然只在城中只住了几天而已,为了能够更好的融入一个环境,吕浮生都会先观察这个环境里的人是何种性格又有何种习惯,进而去模仿他们的做法使自己看起来更像是这个群体里的人。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决定你是我要坑的人。这句话现在特别适合吕浮生和人群中找路的剑五。

一脸正义凌然的吕浮生躲到东宫门口一处没人注意的角落,从随身挂着的百宝囊中取出一套薄布衣套在身上,露出两条充满肌肉线条的手臂,虽不如大师兄一般粗壮,却也比寻常人要壮实些。大夏天里身上的道袍也没有这开衫的布衣凉快舒适,可想而知前几天为了塑造暴发户的那顶貂皮帽子是有多热了。

换好了衣衫服装的吕浮生贱兮兮的凑到那人群之中的剑五身边,带着博安人特有的口音与剑五道:“小哥,我这货嘹咋滴,十两银子一张,看看。”

说着吕浮生便掀开了布衣的开衫,漏出里面一张张的地图,卖地图却搞得像是特务接头一样,但也不能怪吕浮生表演的太过形式主义,在博安城有一条禁令就是不允许贩卖博安城地图,这也是为什么正一门只弄到了张全大陆地图给剑五的原因。

只因地图很有可能绘有博安城中的要地,例如王宫,东宫等地,只用于游客商人还好,若是落到别有用心的谍子或刺客手中可就是一件卖国的大事,但总会有人把脑袋别在裤子里做着杀头的营生。但真正做着这门生意的人都是靠熟人关系贩卖,却没人真的敢像吕浮生这样满大街找顾客,若是碰到个不良人或武侯的桩子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吕浮生接着偷偷摸摸的小声道:“二十两银子,您想去哪里,我陪您一起去,随行指路。这价格在博安城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剑五虽不常与人说话,就算必要的交谈也只是几个字而已,这并不是说剑五孤傲的性格导致不愿与人说话,而是他不知道如何与人正常交流而已。

对于吕浮生现在扮演的指路人,剑五并不觉得厌烦,眼角轻撇凑在自己身边的指路人,似乎觉得这人靠的自己太近,稍稍后退几步隔开到自己感觉还算能够接受的距离。轻声说道:“行,带路。”

对于如此简短的回答吕浮生并不觉的奇怪,因为吕浮生认得此人,在自己的情报通牒上有写着这个人的所有信息,毕竟正一门对于剑五的保护不像神教对于圣女的保护,对于神教圣女的情报在世间所有的势力中都是一片空白,这也是为什么吕浮生不敢确认那个像猪一样的胡女到底是不是真的神教圣女。

虽然吕浮生的语气还是偷偷摸摸,但却加上了几分热情道:“这位公子器宇不凡,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辈,您这是要去何地?”

“东宫。”

对于东宫的目的地吕浮生偷瞧了一眼对面府邸大门上方的两个大字,又赶忙收回眼神生怕眼前的负剑少年发觉了东宫就在自己的面前。

挫着手指头的吕浮生脸上挂满了市侩道:“东宫可是太子居所,那可是未来王上住的地方,常人都不允许靠近,但小的还算灵通,在东宫有几个说的上话的看守,上下打点通融几分,也算能进得去,可这通融的费用嘛……”

直挺挺站着的剑五面无表情道:“给。”

对于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人来说,不论什么回答都只用轻声说几个字,自然会令他人觉得此人很冷漠,更何况此人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

吕浮生不信这座正一门在修行界出名的冰山今日说不出超过两个字,继续道:“那您看两百两行不行,这价格自然是有些贵,您可以沿街打听打听,除了我谁还能把人带到东宫。”喊出两百两的价格,一则是为了好好坑一把剑五,要知道二十两银子足够博安城的三口之家数月的口粮了。二则若是剑五当街恼怒也可多说几字,这座冰山的称号不就在修行界难以再流传下去,有时吕浮生还是很皮,很有恶趣味的。

可剑五并未像吕浮生想象中那样暴怒,听到如此高昂的价格连嘴角都没抽动,一句多余的话的没说,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只因剑五对于俗世中的金银根本没有任何概念,自小作为天之骄子于正一门长大,想要哪些修行资源直接跟长老索要就是,不需直接接触钱财,更不了解二百两银子到底能买多少东西,何况自己答应下来的价格之后也会由老道代缴。

其实吕浮生未想到的一点是既然剑五有着冰山的称号,即使真的动怒也不会当街与人争吵,只会默默拔出身后长剑,用手中之剑与人争斗,根本不会顾及正一门的门规。

这些年勇于挑战剑五底线的人不在少数,死在剑五剑下的人更不在少数。

吕浮生就算没看到更想要看到的画面,但能够坑得更多的钱也令吕浮生很是开心。自觉想要让剑五多说几字不太可能,也不再多言,引着剑五走出人群后,坊门处传来一阵阵呼声:“引路,一两,引路,一两。”

就算脸皮厚到家的吕浮生此刻也是一阵尴尬,不多做解释,反正都是一锤子买卖。

领着剑五在博安城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临近未时才又领着剑五重回到东宫门前,吕浮生大步上前,用力敲打东宫侧门。

待从侧门有一管家探出头来,吕浮生指着身后呆呆看着这座府邸的剑五朝管家道:“这少年要来东宫找人,自称是吕浮生的友人,还请您能通报一声。”

管家自然是晓得吕浮生的名字,今天还是自己给他开的门,却不知为何才过几个时辰便又要介绍一友人入东宫,却也不得怠慢,道了声知晓了,便匆匆向大管家报告去了。

那开门的管家竟没能认的出前来敲门的人竟是已经来过一次的吕浮生,不得不佩服吕浮生对于角色的塑造,不只是服装的变化,包括和寻常引路人一样喜欢在夏日不停扇着自己的布衣内衫的微小细节,更重要的是吕浮生将自己的脸涂黑来营造出和引路人在烈日下行走晒出来的小麦似的健康肤色。又加深两道鼻边的法令纹,现在的吕浮生看起来就是个四十多岁的健壮大叔。表演,吕浮生是认真的。

不多时,经过层层上报,与吕浮生在东宫堂内下棋的老道出现在吕浮生和剑五面前,老道自然是不同于门口管家的,一眼便瞧出了这健壮的引路人就是方才的吕浮生,心想此子怎会还领着一人回东宫,不觉有些奇怪。暗想不会是因为棋局的原因带人来砸场子的吧。就算带人砸场子也该是输了棋的自己才是,你个赢棋还发泄什么。

却也不揭穿吕浮生,想要看看接下来他要怎么演下去。

“道长,后面有一年轻人,说是吕浮生的好友,还叫我带着过来见您。带路费二百两银子,那个年轻人已经应允了小的。”吕浮生凑到老道耳边悄悄说道,在剑五看来就像是真的与东宫里的朋友暗中沟通一样。

老道的视线正好被吕浮生有意的遮挡,并未看清楚吕浮生身后所言年轻人到底是谁,也不需在意他到底是谁,只要不给吕浮生面子,让他在人前丢脸便是最好的下马威。

此刻老道足够大声道:“不是谁都有资格入东宫的,没本事的赶紧滚蛋。”

负剑少年自吕浮生上东宫门前台阶起,就一直盯着府邸上的牌子,直到此刻被老道的噪音影响,才移开盯在牌子上的眼神,终于想明白了,这里不就是刚刚遇见吕浮生的地方么。虽然剑五对于钱不在乎,但是个人都不愿意上当受骗,剑五自然也不意外。

耳边又传来老道的下马威,心中有点点愤怒,剑五从不平白无故惹事,但也绝对不怕事。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比试比试。可是剑五一般自动忽视前面谈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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