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出现在剑五僵硬的脸上,这种表情对于常人来说算是正常,可出现在这名负剑少年的脸上却很是不易。
上一次剑五脸上流出其他的表情还是在十年之前,那一年的剑五还没被冠上“孤狼“的名号,还是个天真的小孩子,和寻常家的孩子一样,还没登上那架梯子看穿这个残破不堪的世界。
在那个老头来之前,正一门内门的长老还有上百位,可八九岁的剑五亲眼目睹了那个老头带着一条肥狗一路从山下杀到正一门祭祀大殿,剑五印象里谁都摧毁不了的护山大阵被那个老头如撕纸一般容易的摧毁之后,剑五的心便凉了下来。
亲眼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长老倒在血泼里,眼中还浮现着大长老昨天还领着自己去后山偷鸟蛋,刑罚堂长老还答应自己明天要偷带自己下山看俗世里的好玩杂耍,胖胖的副掌门就在刚刚还给自己做了道诱人的饭菜。
就算他们做错过什么事情,可他们对于自己来说都是家人。
也是自那之后,剑五再也不愿多做无用的事情,宁可有时自言自语也不愿与旁人说话,以怕耽误片刻修炼的时间,或者可以说他只想在杀了那个老头之后,才会选择重新接触这个世界。
掌门还假装镇定的在老头面前寻求着妥协的条件,至于为什么剑五能够看出掌门是在假装镇静,只因躲在掌门身后的柱子边能够清楚的看见掌门背在身后那双止不住颤抖的手。
掌门从开始要求的语气一点点变成商谈再到哀求,可剑五从老头赤红的双眼里看出那时的他谁都不在乎,他只是来杀人的,只是来发泄的,根本不存在谈的可能性。
也就在正一门山门之内血流成河之后,只留下不到十位长老,老头翩然远去,照着老头的气势,他并不会就此收手,而是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看在吕道友的面子上,二百两当作打发叫花子就是,你领来的人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别把东宫当成救济灾民的粥棚。”老道丝毫不客气的继续施加着下马威。
食指抬起向前略微摆动,身边的管家立刻从怀中掏出方才备好的二百两安阳票号发放的银票轻蔑的扔向站在一旁的吕浮生。
老道本以为吕浮生会因为不受礼待并不会接下那张银票,并还会领着带来的人服气而走,至此不论吕浮生领人进东宫的可能性阴谋也会被悄然化解。
然而令老道万万没想到的是吕浮生不仅接下银票,还反复观摩,验证银票的真假,老道也不管面前布衣引路人真正的身份,反正吕浮生假扮引路人定是有不敢明目张胆的原因,不禁出言怒道:“你当东宫是什么地方,赶紧拿着钱领人滚蛋,不可儿戏。”
还没等吕浮生出言,身后的剑五实在忍不住上前半步。
上前半步的剑五显现在老道眼前,剑五身上正一门特有的内门标志老道哪里又会不认得,暗道不好上了吕浮生的当。
人对于第一面的印象是极其重要的,不然也不会有一见钟情,一见如故这些词语来形容第一面的感觉。
此时剑五对于老道的第一印象绝对谈不上好,甚至可以用不堪来形容。
剑五先是走过吕浮生,气愤的留下一句:“好。”
再走到老道面前,直勾勾的盯着老道的眼睛咬着后槽牙狠狠道:“你也很好。”
便不再说话,撞开老道的肩膀走进东宫,就像是对老道宣告自己不是个废物,自己就算踩着你进入东宫,你都不敢对我对我怎样。
而事实上老道确实不敢对剑五怎样,在被打脸之后,像是讨好生气女友的男朋友一样追在剑五的身后跑进东宫,根本来不及再顾吕浮生。随着二人入了东宫,看门的管家缓缓关上侧门将吕浮生拒之门外,只听得门内传来一句:“剑五公子,你可是中了奸人的阴谋啊。”
还没老道说完,便又传来老道的哀嚎:“啊,啊,哦。”
捻着手中数额不小的银票,一脸坏笑的吕浮很解恨的听着大门内老道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
今日这般做法的吕浮生可谓是真正的与太子一系撕破了脸皮。老道可谓对吕浮生恨之入骨,仇恨程度绝对不会比赶自己出正一门的长老少。彻底断绝了太子想要从魏王身边策反吕浮生的想法。
凡事不只只有一面,相对而言却是吕浮生将自己彻底绑定在魏王这只小船之上,也让魏王对自己彻底信任,若是再失了自己,那吕浮生在博安城内再无施展的地步。
吕浮生绝不会轻易的得罪人,可自己的师父黄超却绝不是个和蔼好说话的人,哪怕吕浮生对人再有礼,行走修行界别人也会把他看作陌上小店话事人,代表的便是整个陌上小店,而黄超尚且年轻时得罪的人,结下的仇恨只能由吕浮生一一偿还。
所以只要当剑五知道自己是陌上小店话事人的那一刻起,便是他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开始,这也正是自吕浮生被赶出东宫后看到剑五便要坑他的原因,在绝对不能化敌为友的情况下还不如让其内部开始瓦解,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也是自吕浮生第一眼便认出老道道袍上印有正一门特有的标志后,便知道东宫已被正一门渗透,这就不仅仅是俗世的争斗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当初师父黄超可是一人一狗杀上正一门山门,两把片刀从山下杀到山上,刀都没卷刃。这等血海深仇又哪能是吕浮生能够解的开。
下午闲来无事,照例吕浮生去了趟书店,在拒绝三爷数次询问要不要学杀人的灵法之后就回了客栈。
晚间的客栈少了平时黏在自己身边的小陈安,略显不适,人在一起呆的久了,冷不丁的分开心中总会有一丝空白是靠别的东西无法填补的。
可这感怀的情绪仅仅是吕浮生在自己的房间而已,神教圣女和客栈掌柜在大堂内可是热闹的很。
源起今日午时,客栈老板实在忍受不来安妮的食量,客栈里备着一周的食材都已经被她吃空了,厨子也早累瘫在案板下面,最后的几道菜都是平时的小二临时炒的,虽然不好吃,可安妮不在乎的继续大快朵颐。
自从吕浮生入住客栈以来,来过太多客栈老板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人,不仅有王族权贵更有各类奇人。坐在安妮对面看着她不停吃饭的掌柜已经欲哭无泪了,暗想吕浮生这小子的生意可真不好做,此刻很是怀念小陈安在客栈那两日自二楼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今日换成这个胡女,只留下呼噜噜的“饮”饭声,安妮吃饭之快只能用饮来形容了。每一道菜进了胡女的肚子里就相当于客栈老板又少赚了些许银两。
实在逼不得已的客栈老板只好带着安妮上街凑热闹,本意是分散安妮注意力,客栈里的存粮已经不够安妮继续暴食下去,却不曾想东市不仅仅只有卖商品的,还有撂地唱戏的草台班子,那一个个舞台上描眉画鬓的伶人卖力展现从小打骂声中学会的唱念做打,很是吸引眼球。
安妮可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稀奇的唱法,这可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土地上没有的一种艺术,立刻就对戏曲起了兴趣,咿咿呀呀的学起来台上人的唱法。
作为神教圣女,自然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失的能力,很好的记住了每一段阴阳顿挫和每一句戏词,甚至还央求客栈老板买了一套水袖戏服。可她并不知道舞台上的一颦一笑都是用了数年的功夫去学习。
连回客栈的路上都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若是唱的好也就罢了,可安妮并知道自己五音不全,还津津有味的学唱,在起初客栈老板假意奉承下越唱越起劲。达到了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在吕浮生回到客栈后就一直听得楼下安妮的噪音。
此刻安妮唱的正起劲,更是今日在东市上听得自觉最爱的一段,虽然叫不出名字但还是能学唱的下来。还要客栈老板在一旁搭词。
客栈老板对安妮像是哄孩子一般,百依百顺,恰好客栈老板也是个戏迷票友,也还算得上能够唱的上几句。
此刻躬着身,学着衙役的样子朝安妮念白道:“上南京去的三天前都走了,如今尽剩下上热河八沟喇嘛庙拉骆驼的咧。”
客栈内剩下的一个厨子和一个打杂小二自然就成了安妮唯一的听众了,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点着头,如果看不见二人椅子后面被禁捆住的双手还真的以为是被客栈老板和安妮的戏曲吸引。
客栈老板的念白还算听的下去,但当安妮一甩水袖开唱道:“人言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低头离了洪桐县境。”没等到再唱到下一句便破了音,声似马啼驴嘶。
“闭嘴!!!”
二楼上堵着自己耳朵的吕浮生朝楼下怒吼,昨晚就没休息好的吕浮生注定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