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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古刹,大觉寺历史延绵五百年,占地广阔,古刹内外的苍松劲柏,恐怕都有几百岁的高龄,净空禅师率众迎于山门,见兰若琪携少女下车,双手合十欠身说:“闻听乐音,相助来迟,让施主受惊了。”

兰若琪微笑还礼,客气却不客套,直言先为受伤家丁治伤要紧。等一切料理妥当,净空禅师引领众人来至大雄宝殿,为迎接玉像,早有满寺高僧盛装等候在此,以备佛前法事。

第一次见识佛事,红夜满眼好奇。真壮观呀,大殿里的佛陀造像足有二十多米高,金漆彩绘,华丽无比。仰头张望都看得人有些晕晕的。礼乐诵经中,当仪式切入正题,兰若琪将‘麒麟朝圣’拿出木匣时,整座大殿的诵经不由戛然而止。洁白无瑕的玉像摆于佛陀座前,自观音眉心散发的祥和光芒,顷刻洒满全殿。所有僧侣无不为这一刻所见叹为观止。包括净空禅师在内,每个人都是平生第一次如此真实的领略何谓沐浴佛光。众僧拜到,由藏经院大和尚恭谨接玉像,自此熏沐尊奉于藏经阁。

法事结束后,兰若琪与禅师佛堂品茶,红夜闲来无聊四处闲逛。走着走着便走到埋葬历代高僧的塔林,大大小小的石塔粗略估算也有数十座,站在这里放眼望寒山,云雾迷蒙,似幻似真,果然有一种置身仙界的感觉。

好美的风景!回想阿琪平日里的形容,入鼻闻佛香,清修好去处,果然一点都没错。

她在这边看得出神,丝毫没察觉身后淅淅索索的响动。年轻的武僧躲在石塔后面探头探脑,师父的话也果然没说错:闻见女儿香,神仙也断肠。心里暗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但想要挪开眼睛,实在很难呀。

“嗯哼!”

一声冷峻咳嗽自背后传来,探头探脑的武僧们吓了一跳:“啊——!师父!”

玄济大和尚眉头紧锁:“佛门弟子,像话吗?真动了凡心,师父立kè

给你们禀报方丈,干脆还俗下山去,好不好?”

武僧们吓得龇牙咧嘴,合十行礼,一溜烟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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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宝殿里,一个敲木鱼的小沙弥看着皮皮也是越看越生气。岂有此理,兰若施主每次来,只讲禅不拜佛早成习惯,大家见怪无怪。可他凭什么呀?这个臭小子,还有方才那个漂亮女施主,呀——!再漂亮也没有这样的吧,佛陀面前只看不拜,像什么话?

“你为什么不拜佛祖?”

小沙弥终于忍不住,对上皮皮,大眼瞪小眼。

皮皮眨眨眼睛:“佛祖?在哪呢?”

小沙弥气得瞪眼,伸手指向二十多米高的华丽造像:“你说在哪呢?亵渎佛祖,当心遭业报!”

皮皮大笑起来,故yì

逗他:“你说这个是佛祖?开玩笑,这明明是个人造出来的大泥塑,你凭啥说它是佛祖?”

小沙弥瞠目结舌,连连作揖:“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竟敢在佛祖面前这样亵渎,太不像话啦。佛祖会惩罚你的,会……非常非常严厉的惩罚你。”

皮皮笑得更开心:“哦,照你这么说,我不拜它,它就要惩罚我;如果拜了就会保佑我,哈,这个叫什么来着……对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真这样还叫佛祖吗?岂不成了土匪恶霸?喂,难不成,你是整天在给土匪恶霸敲木鱼?”

“你……你……”

小沙弥气得话都不会说了,皮皮还在得寸进尺,指着二十多米高的造像反问:“怎么怎么,我有哪句说错了?你敢说这不是人手造出来的?不是一大堆工匠一斧子一凿子雕出来的?拜佛祖是拜佛祖,拜雕像是拜雕像,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好不好?”

谬论当头,小沙弥竟被噎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你胡说,这就是佛祖!是佛祖金身,工匠……工匠也是按照佛祖的意思刻出来的……”

皮皮笑得眼泪横流:“喂,臭小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家人不打妄语。造这座雕像的工匠你见过吗?你认识哪个?你怎么知dào

他们就是按照佛祖的意思刻出来?”

小沙弥又被噎住了。

皮皮越说越开心,指着鼻子悠然道:“你没见过,可是老子我见过呀。我就知dào

他们没有一个是按照佛祖的意思做事,而纯粹是按老爹老娘老婆孩子的意思干活,嘿嘿,不挣回吃喝,回家还指望有好鼻子好脸?还指望媳妇能让进门?哦,就说有个赵老二吧,是个酒糟鼻,刚好赶上有阵子伤风感冒,倒霉得一塌糊涂。可是活儿又不能不干呐,结果一边给雕像刻花,一边就随手抹鼻涕妞妞,看看看,那佛像满头的发卷里全都是呐,怎么?难不成你还让我去拜鼻涕妞妞?”

他……他……呀!简直岂有此理!

小沙弥快气疯了:“胡说八道!你才是胡说八道!造佛像的工匠都死了几百年,你上哪见去?亵渎佛祖!太过分啦!”

皮皮嬉皮笑脸:“耶,几百年又咋了?你凭啥说我没见过?”

“你……你……你……”

大雄宝殿里闹得不可开交,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屁孩瞬即满院子追打起来,小沙弥快气晕了:“你站住!不理亏你跑什么?有本事别跑!”

皮皮回头奉送大鬼脸:“有本事你追呀,认定佛祖站在你这边,凭啥追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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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张不像话,原本坐在远处躲清闲的殷沧海都看不下去,这个臭小子,不气人活不下去是怎的?正要起身搭把手让他吃点教xùn

,身后忽然传来呼唤:“沧海。”

红夜跑到近前,立kè

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下意识捂住鼻子:“这次……几个?”

他立kè

知dào

她问得是什么,想了想说:“十三个。”

看红夜下意识流露的难受样子,殷沧海显得尴尬,她……似乎真的很受不了血腥。

“抱歉,我……一时心急,忘了分寸……”

红夜连忙摇头:“不不,你都是为了保护大家,有什么理由道歉呢。是我……是我的问题,你别在意。”

低头看到他袍襟一角被朱砂烧出的黑洞,红夜微微变色:“受伤了?”

“没事,衣服破了而已。”

他应着,拉开距离不肯再靠近,红夜心中一叹,连忙走过去拉住他:“沧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呵,拉拉扯扯,这就亲热上了?死丫头,不知羞。”

皮皮满院子乱窜还不忘满嘴跑火车,殷沧海听得磨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红夜早已见怪不怪:“算了,和皮皮认真生气,早晚要被气死呢。”

不顺眼归不顺眼,想到路上这小子大展神威护马车,他小声问:“玉儿,你认的这个弟弟,他到底是什么人?”

红夜一笑:“哦,对对,你还不知dào

呢,他是辟邪。”

辟……辟邪?

殷沧海瞠目结舌,传说天龙生九子,个个不成龙,辟邪正是其中之一。难道……

他至少愣了一分钟,才试探着问:“玉儿,你该不是说……他……真是你哥?”

红夜痛快点头:“是啊。”

‘啪嗒’一声,下巴落地。转头再看过去,臭小子居然嬉皮笑脸爬上树,众目睽睽撒尿‘退敌’,被淋个正着的小沙弥气得哇哇大叫都快杀人了。

殷沧海满眼荒唐,下意识脱口而出:“老天,你怎会有这么不着调的哥?”

红夜挠挠头:“不知dào。生出来的时候,大概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吧?”

无语,回程路上再听臭皮皮坐车顶,扯脖子乱唱难听到令人发指的歌,殷沧海真是连叹息的心情都没了。

********

黄昏回城,分别时,红夜极力要他留下破洞衣袍:“给我吧,我帮你补起来。”

殷沧海一愣,一张脸不知不觉的红了,帮他……补衣服?

红夜笑嘻嘻说:“阿妈有教给我哦,什么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女孩子应该会的东西我都正在学呢,刚好有机会实践一下。你放心,就算我缝的不行还有阿妈呢,保证帮你补好就是。”

她说得开心,他一张脸却越来越热。不不不,不用了,没这个必要。

尴尬时刻,兰若琪笑劝:“玉儿,算了吧,平白拿回去该怎么说?今天路上的事,最好不要让家里知dào

懂吗?当心再把老人家吓到,让顾管事记我一笔帐事小,只怕你今后再想出来玩都没这么容易了。”

红夜想一想,也对哦,只好就此作罢。

‘姐弟’俩下车往家去,皮皮狠狠拽一把粉油大辫:“死丫头,你都没给我缝过衣服呢,到处乱献殷勤,羞羞羞。”

“痛死了,放手。”

红夜被他拽得踉跄,大混蛋!本性难改!他有一天不欺负人会死吗?

“讨厌,等下回去就给你洗澡。别跑!给我站住!”

不跑?致命威胁一出,臭小子立kè

溜得比投胎还快。

打打闹闹一路远去,巷口目送的人神情莞尔。殷沧海失神注目,兰若琪却在看着他,病弱公子了然一笑,悠然问道:“良人在目,殷兄心意何不明言?”

殷沧海一愣,随即浮现尴尬。

他不吭声,兰若琪便不再问。

********

回到奉龙镖局,听说今日半路遇恶徒,龙芊芊是最紧张的一个,一眼看到殷沧海衣袍上的破洞,失声惊呼:“殷大哥,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应付吗?有没有受伤?太危险啦。”

龙四爷身边的大弟子梁平也是满眼担忧:“四爷,这回算是和昆仑派结下了死仇,只怕今后再走昆仑都会有麻烦。”

龙四爷鼻子一哼:“怕什么?莫非爷的镖局是吃干饭的?闯到今天什么样的麻烦没见过?哼,要是能被几个恶徒吓住,也就干脆别干这一行。”

“放心,没那么严重。”

殷沧海微微一笑:“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杀其门下,救人回家,到如今也有段日子了,若要寻仇,他们为何不敢登门,反要选在出城无人僻静处才下手?”

龙四爷有些明白了:“殷教头的意思……莫非,他们是顾忌太守?”

殷沧海冷然一哼:“在政权的力量面前,江湖门派算个屁。如今太守又拉上两关总兵做靠山,昆仑派除非是活腻了,才敢公然来州府闹事。”

龙四爷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说:“对对对,倒是我忘了这一层。没错,既是苏普郁招引的事端,丢给他去解决就是。量那些昆仑派的鼠辈也没胆子招惹封疆大吏。更何况,两关总兵初来乍到,也正愁没找到建立功绩的事由呢,他们若真敢往枪口上撞,才是找死不怨天。”

江湖鼠辈无需挂虑,龙芊芊也松了一口气,看着殷沧海,如花笑颜里全是敬慕:“殷大哥,你真厉害,什么事情都能看得透,想得这样明白。”

殷沧海露出一抹自嘲的荒唐表情,哦?他若真有如此眼光能看透人心,又何至于落魄到今日境地?这般赞誉在他听来,分明成了最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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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芊芊留意到他衣角破洞,这一天就捧着件细羊皮缎子面崭新的皮袍兴高采烈跑到面前。

“殷大哥,看,我让景裕庄最好的裁缝师傅赶了三天新作出来的,也不知合不合身,快试试看,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合适,我再让他们改。”

殷沧海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不由莞尔。推辞拒绝,无奈龙芊芊却执拗上。

“殷大哥,莫非你不喜欢这个样式?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说给我,立kè

就做来。”

“无功不受禄,何必如此?”

“谁说的?殷大哥和昆仑派结下梁子都是因为我,被他们围攻,我晚上做梦想起来都觉得害pà。要是连这个都不肯收,你要我怎能心安嘛。”

磨破嘴皮,眼看大小姐是杠上了,殷沧海被缠得挠头,行行行,收,收总行了吧。

收了崭新皮袍,却从此压箱底。眼看他每日进进出出依旧穿那件带破洞的袍子,倒似黑乎乎的破洞有多好kàn

似的。欢喜乍落,龙芊芊说不出有多郁闷。为什么?她送给他的东西,他却好似一点不在意?即使收了也是石沉大海,不用不提,更不见半点温情回应。

为什么?不知不觉,她早已沉沦一颗心,无可救药,无法自拔。偏他却依旧如初见时的模样: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纵是在镖局任职,也始终保持着冷淡疏远的距离。有的时候,龙芊芊觉得他和镖局的武师、趟子手聊天切磋起来,都比对她更热络。

为什么会这样?像他这般出众的人,难道是天生的不解风情?闲暇时,他宁愿独自出城,泛舟垂钓西凉河,也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有时她厚着脸皮执意缠磨一起去,也只能远远的坐在岸边。日落西沉,黄昏暮色中他独钓江河的身影,是那样的孤独落寞。让人看着看着就不由得心中隐隐作痛,是的,她看不懂他,他们之间,似乎横亘着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抹杀的距离。

殷大哥……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肯让人走进你的世界?难道……就不希望有一个人陪着你,能为你抹平这份孤单和寂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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