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打板子的声音,还夹杂着求饶声,听那声音还显稚嫩。
这是怎么回事?
指不定是哪个宫婢得罪了主子。
原汪静姝不想去理会,奈何一旁的女官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她也寂静听着,“方才我看见,郡主在不远处赏花,怕是哪个不小心的宫婢冲撞了她,才引来这等子祸事。王妃您只管往前走,不要理会便好。”
既然她说了起来,那汪静姝也聊起来,嘈杂的哭声骂声不绝于耳,“郡主?”哪家的郡主?
哪家的郡主有那个胆子在宫里闹事?
在宫里,主子动用私刑,是容不得的。而如今,这,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那听板子的声音像是在往死里打。
这女官早已面无表情,怕是在这宫里待久了,已然泯灭了最后一丝人性。
女官轻声细语,“是东宫里的郡主。”这郡主的身份很叫人忌讳,她原不打算提,生怕引起误会,多了句嘴,“太子的亲女儿。”
太子亲女儿?
举国皆知,太子尚无子嗣。
又哪里来的亲女儿?即便真有,除非是太子妃所出,否则也不能册封郡主。
汪静姝正疑虑,倏尔想起那日听到的丑闻,心里一阵阵的发凉。这被日光照得金闪闪的红墙绿瓦,却掩映了多少宫闱秘事?
越走声音越响。听着那声,那样的往死里打,到底叫汪静姝于心不忍,轻叹,“宫里不可动用私刑,郡主怎能如此?”
“王妃切勿多管,”这样的事情,女官到底见的多了,想着阻止,“您…不要理会……”
汪静姝到底没有多管。跟着女官快步往凤仪殿走。
她清楚,宫里的事不是她该管的。只求老天爷保佑,那个宫婢能平安度过。
心里一路默念的到了凤仪殿,这次她直接被请进了殿里。
“请母后大安。”
汪静姝面对这个皇后婆婆,心里惴惴不安,第一次进宫谢恩发生了郭氏的事,明明是皇后所为,却推在她头上,让宁王从不中意她。倒是好手段,挑拨离间自有一手。
“免,”皇后蒋氏端坐凤位,她眼角边有些憔悴,见汪静姝进殿,倒有几分欣喜,不复以往的端重自持,忙不迭吩咐宫婢,“快,快去请公主来,就说她四嫂来了。”
宫婢应声立刻退下去请了。
皇后赐座,而后才跟汪静姝絮叨,“昨夜太后昏迷了。六宫妃嫔伺候了半宿,如今后宫人心有些浮动,等会子你安心跟安庆待在公主所便好。”
好歹是自家儿媳,皇后难免多嘱咐两句,这宫里今儿乱得很,“安庆让你在宫里小住几日,你瞧着如何?”
不知皇后话里的意思,汪静姝照实说了,“母后,儿臣,住宫里,恐不妥。”她可不愿住在宫里,不得自由,更何况名分不正,不合礼数。今儿她进宫主要是来回绝此事的。
皇后便知她不愿,并不强求,“罢了,如你意。只这事要你自己去跟安庆讲。本宫可是不负责的。”她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气,自己是劝不动的,她若能劝也不至于答应让汪静姝进宫小住。
汪静姝想起安庆公主,只得硬着头皮,称是,又大着胆子提,“母后,太后抱恙,儿臣应前往宁徽殿看望侍疾。”
侍疾?
皇后笑了笑,“按理,你该叫皇祖母的,”猛然想起,眼前这个儿媳的第一次进宫谢恩,又添一句,“宁徽殿那有太医守着,暂无大事,不必侍疾。”
“等太后清醒些,你再过去正式拜见。”
汪静姝一一答应,“是。”
旋即殿内一片寂静如斯。
皇后心里藏着事,担忧着太后的病症,听太医说这次昏厥有些危险,若真出了事,她可怎么办?太后可是她在后宫的靠山。如此,也没功夫跟汪静姝客气几分。
而汪静姝也难得进宫一趟,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还跟自己的皇后婆婆闲聊京都趣事?她看得出,皇后隐忧,更不敢随便提。
只一心等着安庆公主来。
可公主还没来,宁徽殿的女官来报,“娘娘,方才陛下下了朝,在殿里发了好大火,程夫人请您去一趟劝一劝。”
程夫人,是太后母家的弟妹?
母家的亲眷也入宫了,莫非太后身子真的不好了?
汪静姝心惊。
皇后可回凤仪殿没多久,这会子听了,再累,也得叫人摆驾,只留了心腹宫婢在殿里。
汪静姝望着凤驾离去的影子,渐渐消失,正好宫婢就在旁边,“太后身子果真……如何了?”
“陛下已一封书信鸿雁传于和宪长公主。”看似答非所问的一句话,有时候却是最好的回答。
汪静姝知道,和宪长公主是太后跟先帝唯一的女儿,公主早年下嫁给将军,常年驻守边疆,甚少归京都探望。
如今鸿雁传去边疆召回公主,怕是太后病情严重了。
或许是皇后不在,汪静姝又忍不住好奇心,又或许她忘了上次皇后的告诫,“方才,我来的时候,遇到那位郡主,可她是哪家郡主呢?莫非在宫里侍疾?”
那个年长些的宫婢登时正色不少,只提了一句点醒汪静姝,“王妃,有些事,您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身处皇城,最不该有的,便是人的好奇心。
汪静姝收起了好奇心,“是。”
她不再询问,只一心坐在殿里,等着安庆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安庆公主朱媛才来,她从公主所一路赶来,也花费了不少时候。
来的时候还气呼呼的,嘴里叫嚷着,以后皇城里不要见到那个郡主,一个野孩子,哪是什么皇家郡主。
可一看到汪静姝,什么生气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四嫂来啦,媛儿可想你了。”
终究是宫里,又当着满殿的宫婢,汪静姝还有些放不开,只唤她,安庆公主。
朱媛贴心的带她到后头的院落,是皇后给她在凤仪殿安置的小院子,那里没有任何宫婢,可以很安心的说话。
四下无人,汪静姝安心几分,跟公主说话也随意了。
不过,多半依旧是朱媛在那喋喋不休的抱怨,一会抱怨皇城不比宫外好玩,一会抱怨汪静姝不进宫看她,一会抱怨没人陪她玩,还担心太后的昏厥,尤其是这个,她最近心情不好,“以前皇祖母也昏厥过几次,但这次情况不好,昨夜差点醒不过来,我很怕她会仙逝。皇祖母对我可好了。”
到底是个孩子,宫里大人间的心思她怎会懂?可她懂,谁对她真心。看的出来,太后对她确实不错。汪静姝也只能轻声安慰。
这朱媛一下子又提及,那刚刚让她很生气的郡主。不过纯良心思,心无城府的说出了那位郡主的真实身份,“不过是太子哥哥在外的私生女,哪是什么正经的郡主,倒轮得到她在那动用私刑,还耀武扬威起来。如今是太子哥哥还没其他孩子,父皇才对她垂怜,接她在皇城里住。旁人不过是为了讨好她,才称一声郡主,她倒摆起谱了。”
果然是私生女。
汪静姝之前也猜到了,如今倒得了证实。然,更感叹太子多情。
“四嫂,你不知道,太子妃嫂嫂近日还生气着呢,一直称病不出东宫,就为了那么个私生女,她觉得太丢人。”
“刚刚我不过是告诉她,宫里不得动用私刑。更何况如今太后病着,父皇说了不可打罚宫人,宫中上下都要为太后祈福。可她不听,偏偏要与我作对。”
汪静姝只是静静听着朱媛的絮絮叨叨,不插一句话。她可听说皇上跟太后关系不好,如今怎么太后病重却要阖宫祈福,难道只是做给天底下人看的?或许也是做给远在边疆的公主驸马瞧的。
这边姑嫂说着这事,那边宫人已在宁徽殿里向帝后禀报:东宫那的郡主打死了一个小宫婢。
满殿里站满了妃嫔,俱是一惊。这可不是小事,且不说宫里规定不能动用私刑,就说皇帝亲自下旨,一律不得杀伐宫人,要为生病的太后祈福。
如今那孩子闯出这种事,这是挑衅帝王权威。
皇后看向皇帝朱元明,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猜不准皇帝的意思。如今太后抱恙,她不好在这个时候得罪皇帝,自然不敢冒然开口。
朱元明尽管因为先皇后的死而与太后隐隐不睦,可谁也不能挑衅他帝王的威严,更何况,太后唯一的公主驸马正在驻守边疆,有些事摆在面上也该做的得体,“将她送去东宫,交由太子妃教育。郡主这个品级,朕没封过,不许宫人喊。”
容贵妃许氏插嘴,“可,太子妃病着,好些日子了呢。”
谁都明了,太子妃不过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私生女跟太子怄气罢了。而谁也没点破,可容贵妃一下子戳破。
朱元明一锤定音,“都这些日子了,也该好了!”
言下之意,是指太子妃怄气太久了。
皇后挥挥手,帝王身边得力的宫人立刻去办。
容贵妃又道:“皇上,太后抱恙。司天监那儿指出,此乃宫中无喜事之故,这才冒犯了太后凤体。如今东宫又打死宫婢,确实不吉。不若寻些喜事赶走晦气。”
这……
朱元明头一扬,示意容贵妃继续说下去。
“要臣妾的意思,不若让宁王与王妃大婚,选一个较近的婚期。太后娘娘一向喜爱宁王,若她得知宁王大婚,必然欢喜,如此,病也好的快些。”
有妃嫔晓得民间风俗,直言不讳,“贵妃娘娘,说的是,民间的冲喜?”
“正是呢。”
皇后心里急了。莫说汪府没有做好嫁妆的准备,即便真的做好了准备,也不可在如此形势下大婚。这民间的冲喜,她也了解几分,若冲的好,太后好转自然是好,可若冲的不好,太后立时仙逝,那要叫沛儿那小两口如何自处于宫里?
她不同意,绝不同意,“宫外民间的法子怎么能在宫里用呢?”
“怎么不能?无论什么法子,都得试试。何况这是司天监所说!如今无喜事便冲撞了太后凤体,若将来冲撞国运,可怎么了得?更何况司天监的话,娘娘也是听得了的。”
司天监三个字,触动了朱元明那根帝王紧绷的弦,反而他还在思索……
这似乎又是皇后跟容贵妃之间的较量。
皇后怒目正色,叫人不寒而栗,“贵妃!你莫要胡言!司天监只说,宫里无喜事,哪里是民间冲喜的法子?”
容贵妃不可置否,“可若真冲撞国运,皇后娘娘可担得起?”这次,她必然要搬回一局。
“自然担不起,”皇后冷笑,话锋一转,“既如此,六皇子娶侧妃也是宫里的喜事,我听闻六皇子迫不及待想要迎汪家二姑娘为侧妃呢。贵妃怎的不成全?”
容贵妃起初一愣,这次皇后是真怒了,在皇上跟前都不顾及形象了,旋即又笑了,“自古长幼有序,自然宁王为先。再说,太后娘娘赐下了凤冠霞帔给王妃,想必是极满意这个孙媳妇的。”
“不……”
朱元明打断了皇后的话,“行了,就这样决定了。让尚宫局尽快定婚期,宁王婚礼一切从简。”
民间冲喜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原先宁王的大婚,皇上说了,要好好筹办的。如今这事一出,众人都不免笑话此刻受尽难堪的皇后。
皇后确实想着让沛儿尽快大婚,可也不能这样大婚,又一切从简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满,瞥向容贵妃,狠狠瞪她,“皇上!沛儿…他…汪府……”
此事来的突然,她竟一时找寻不到适合的措辞,去委婉拒绝。
“此事不必再议。”
皇帝金口玉言,无人可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