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锦平静道:“陛下亦去过良乡,知许多商贾汇聚于良乡,他们交了银子,自然就有这么多银子,良乡还是很清贫的。”

“商税能收上来这么多银子?”弘治皇帝面色诧异,纵然他知道良乡汇聚了许多商人。

可才短短一月的功夫,怎么会收到这么多银子。

当然是卖了地皮,不卖能有这些银子?

“大概是臣老实吧。”

良乡收上来的一分一毫赋税,全都上缴良乡府库,一两银子没舍得贪,这是另一个原因。

“商人乐意交银子,是因良乡收的商税,说是定额便是定额,一分钱也不多收,更无其他衍生的赋税。

不像漕运,从南运到北,每一道地方的关税,就要收一次银子。

有些税监,还要收取一些好处费。

还没到目的地,商人反而亏了银子,致使许多商人不敢将货物运到其他地方,只在本地活动,大大限制了商业的繁荣。”严成锦从良乡推演出来规律。

要让良乡与大明不同,成为自由之地,就要在法令上加以严控。

良乡弹丸之地,比天下更好治理。

李东阳等人听出来弦外之音,说税监贪了银子。

弘治皇帝又不做生意,自然听不出来,不知税使们除了收取税赋外,还要收取一笔“好处费”。

起初让这小子在良乡试一试,没想到能收上来这么多银子。

弘治皇帝圣心荡漾。

“诸公觉得,将此商法推行天下如何?”

刘健思索片刻,问:“良乡商税具体如何收取?”

“依旧是三十而税一,只不过收取的是银子。”严成锦道。

韩文摇摇头:“若是按照三十而税一收取银子,商品价格并不稳定,你如何收银子?如同粮价,旱年与丰年不同,糙米与精米不同,各地的米价也不同,你如何保证商法公平,若是取货物,不论商品价格如何,是旱年还是丰年,皆取一袋,公平公正。”

这就是以货交税的好处。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儿,反正三十取一就对了。

但这样对朝廷并无意义。

严成锦希望朝廷推行三十取一的法令。

“三十而取一的银子少了一些,却能真真正正收上来银子,这是新税的好处。”

这样能刺激白银的流通,有许多商贾士绅把银子埋在家里,一万年也不拿出来用。

导致大明“消失”了许多白银。

新商法让士绅不得不把白银拿出来交税。

大明的商法,限制了良乡的商业繁荣,使其无法变成真正的自由贸易之地。

来良乡的商人十分有限。

从南运到北,除了可能遇到盗匪,还要遭受一路税卡的层层剥削。

诸如广东和福建一带,还有西北的商人,不会来良乡。

如今在良乡活动的,大多是京城、江南的商贾。

良乡要盘活了大明的商业脉络,成为大明的义鸟,还得让广东和福建一带的商人参与进来。

李东阳想了想,道:“陛下,户部所言极是,但臣却以为可行,此举能收上来银子,何不推行天下?”

刘公反对,李公赞成。

谢迁心中笃定,接下来陛下便要问他了。

“谢公以为呢?”弘治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

谢迁躬身道:“臣想,既是在良乡推行,严成锦必定比谁都了解,还是由严成锦说吧。”

“臣没有想过推行天下。”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现在想想。”

“天下格局太大,牵扯太多,臣或许要想三天三夜。”严成锦神色略显不安。

层次越高的人,越不要脸,越不要脸,活得越精彩。

“简单的说说就好,不必如此慎重。”弘治皇帝看出来,这个家伙是有想法的,只是没有万全之策,不会轻易说出来。

“臣怕惹陛下不喜。”

“你手上有两块免死金牌,一把尚方宝剑,怕什么?朕不是喜杀伐之人。”

“那臣说了。”

李东阳等人的目光落到严成锦身上。

严成锦毫不犹豫:“臣恳请陛下,给天下的官吏加薪俸!”

突如其来话锋一转。

在讨论新的商税,怎么就说到加薪上?弘治皇帝和大臣显然有点跟不上。

李东阳面色凝重,他注意到了严成锦话中的两个关键字,天下,你可知道天下官吏有多少人,给天下官吏加薪要多少银子?

天下官吏,应当会对本官感恩戴德吧。

御史谏言为了天下官吏加薪,在明朝是头一回。

真改了大明的薪俸,他可能要被写入史书,被后世的评书人拎出来表扬:明朝官员的俸禄堪称历代最低,但是有一个人改变了大明的薪俸,他叫严成锦,字老高……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地道:“为何?”

“朝廷中的六七品京官,一月禄米约为八石,每月发的粮不足数,折色后更少,一年的俸禄,才十二两银子。

大臣的薪俸,堪称历朝最低。”

明中期时,俸禄采用的是禄米加俸银的方式。

李东阳等朝廷大员,一月俸米八十七石,家中良田千亩,甚至万顷。

俸禄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形式,不指望俸禄养家。

底下的小吏却不同。

严成锦继续道:“不论历朝历代,薪俸皆是人人关心的问题,大明的薪俸远比宋时低,臣才恳请陛下,加一加薪俸。”

朝廷发的薪俸不足以养活一家人,官吏便会对朝廷生出愤怨,开始搞副业,捞油水。

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不得保全,谁还会管会不会掉脑袋?

抛开一身官服不说。

官吏和朝廷就是老板和马仔的关系。

“历朝历代有改制,却极少有人关心官吏的俸禄。

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得不到保障,官吏不会溃逃,而是变本加厉的搜刮民脂民膏。

从明初到明亡,工资万年不变。

银子的购买力却一直在变化,不黑对不起家儿老小,太黑对不起黎民百姓。”严成锦心中暗想。

弘治皇帝有些不悦:“朝廷节俭靡费,且如今在商讨新商法推行,严卿家回到正题上。”

严成锦道:“推行新商法,必先提薪俸!”

“此举与新法有何关系?”户部尚书韩文疑惑。

“臣担心的是改为纳银之后,会致使贪墨发生,反而害了商人。

朝廷发放的薪俸太低,官吏便会想方设法寻谋生路,臣称之为副业。

尤其是税吏,向商人们索取货物后,还要索取额外的银两,藏污纳垢。

朝廷要推行新法,就要先加官吏的薪俸。”

弘治皇帝皱着眉头,还有这等事。

韩文摇头:“就算这样,也无法保证税吏和税监不昧银子。”

李东阳等人陷入沉思,微微点头。

“韩大人说的不假,但薪俸不改,却会逼得原本清廉之人,也被迫贪墨。

敢问韩大人家中良田几何?若薪俸不足养活家人,韩大人会不会心生歹念?若薪俸不改,朝廷还是收不上来银子,还会加重商人的赋税。”严成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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