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贼奴儿当真狡猾!”钱夫人纤手重重一拍床榻上的木橼,显然仍在气头上面,咬牙切齿的开口道,“起先我们说好是送来一批青布,就支付一笔钱财,双方合作还算愉快,而且布帛的质量也是非常不错,然而没过几天,秦明建突然告诉我有急事须得返回蜀地,想要将布帛一次性全部送来,而买布款项也需要一次性结清。对此,我只得无奈同意了下来,然而他这次送来的布帛实在太多太多,不可能每一匹布帛都进行检验,加之当时我的确有些马虎大意,没想到他居然在青布当中混杂了不少劣质布匹,使得我根本没办法制衣,也让我亏损非常严重。”
“就这样到了交付新衣的时间,国子监方司业见到我们绸缎庄未能如期完成新衣制作,一气之下便取消了这笔买卖,更是让我是血本无归,根本无力偿还借债,才会被那些捉钱人逼债。”
陆瑾目光轻轻闪烁着,问道:“夫人可知你举债的那捉钱人姓名?”
“似乎叫做魏忠良。”钱夫人回答了一句,继续言道,“此人在东市一直是小有名气,慷概仗义有求必借,许多商人都曾向他借过钱财,而且数目都还不小,我原本也不太认识他,还是经人介绍之后,他才同意借钱给我。”
“是谁介绍你们认识的?”
听到陆瑾如此问题,原本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钱夫人话音一顿,脸上也流露出了犹豫之色。
沉吟半响,钱夫人一脸犹豫的开口道:“陆郎君,此人的姓名却是说不得,不知我能否不回答这个问题。”
听到钱夫人这般言语,陆瑾剑眉止不住轻轻一轩,显然有些意外。
站在旁边的钱秀珍出言劝说道:“阿娘,现在陆郎君专程前来我们府中了解举债的具体经过,你如何能够避而不谈,回避这个问题呢?”
陆瑾颔首言道:“钱娘子说得不错,夫人,了解此案的每一个细节乃是本官职责所在,说不定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便会成为破案的关键所在,还望夫人如实相告。”
话音落点,钱夫人脸上犹豫之色更甚,就这么脸色兀自变幻半响,她终于打定了主意,咬紧牙关言道:“不瞒陆郎君,替奴介绍魏忠良之人,正是东市市丞贾安土。”
此话不吝于一声沉雷,顿时让陆瑾和正在作着口供记录的宋璟同时一惊,脸色亦是阴沉了下来。
钱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言道:“不瞒陆郎君,在东市内举债借钱有着一门规矩,为防止举债者抵赖不还,举债者都需要寻找专门的保人作为担保,才能借出钱来,而最为稳妥的方式,便是找官府中人进行担保,东市衙门有很多人都在暗中为人担保,从而赚取不菲的保金。”
闻言,陆瑾一双眉头皱得如同疙瘩,他回身望了宋璟一眼,却见后者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摇着头表示不知。
陆瑾暗忖或许是宋璟才来东市署不久的缘故,并不知晓市署内这些行行道道的敛财之法,由此来看,只怕事情更是没有那么简单,东市背后的乱像早就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其后,陆瑾又是询问了钱夫人几个问题,末了这才言道:“夫人,本官不能保证将你被骗的钱财寻回来,但是绝对不会坐视如此诈骗乱象在东市内发生,你先好好休养身体,本官会继续追查此案,还你一个公道。”
听到此言,钱夫人顿是感激零涕,拉着陆瑾的衣袖哽咽言道:“多谢陆郎君出手相助,我必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还请你原谅我昔日对你的冒犯,不要与我这个无知夫人计较。”
陆瑾颔首一笑,这才带着宋璟离开了钱府。
出了那条幽深的小巷,陆瑾抬眼望向天空,发现日头已经明显偏西,挂在坊墙一角看似摇摇欲坠,散发着光怪陆离的血红之色。
宋璟自然看出了陆瑾满腹心事,沉吟半响轻轻问道:“陆少卿,那钱夫人所言之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当真牵涉到贾市丞,那铁定会非常麻烦。”
陆瑾认同的点了点头,皱眉言道:“不仅如此,若是东市署衙门内很多官吏都在为市内商人举债作保,这样的乱象才是最为可怕。”
“那陆少卿你准备怎么做?总不能不闻不问装作不知道也!”
“本官也甚是痛恨如此乱象,不过做大事者都需要谋后而动,不可恣意为之,眼下并非是追究贾安土等人责任的最佳时机,否者你我必定会遭到东市署所有有牵连的官吏群而攻之,到时候局面更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东市署也会人人自危,从而乱成一团。”
宋璟本有些热血沸腾,冲动难耐,想要跟随陆瑾大是惩治那些暗中替人作保的违规官吏,还东市署衙门一片清明。
然而一听此言,他却又是冷静了下来,细细一想,不禁对自己的冲动暗暗羞愧。
陆瑾说的不错,他虽是贵为东市令,但也不可能凭借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东市署衙门,况且贾安土在东市署任职多年,根深蒂固亲信甚多,只要他愿意,完全有能力架空陆瑾。
故此,对付贾安土只能慢慢来,用温水煮蛙之策徐徐图之,这样方才上策。
想到这里,宋璟更是佩服陆瑾的冷静,沉吟半响出言道:“根据刚才钱夫人所言的情况,蜀商秦明建早就已经逃之夭夭,即便想要追查也是无从查起,那岂不是已经断了线索?”
陆瑾微微笑道:“怎会断了线索,其实根据钱夫人刚才说言,一条新的线索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哦,新线索?不知少卿此言何意?”
宋璟大是奇怪,他心知眼前这位与他同龄的少卿大人曾在御史台任职,对于案件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否者当初也不可能揪出监国太子李贤谋反之案,陆瑾这么说必定已是有了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