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没多久陆瑾便已是醺醺然了。
好在他头脑里一直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依旧没有露出丝毫放浪形骸的姿态,对于身边侍酒的楚楚,也一直是彬彬有礼,未及丝毫冒犯。
如此一来,楚楚倒是觉得有些委屈,如能被这样英伟的状元郎轻薄一番,说不定她也会半推半就的乐在其中,更能成为人生之中的美好回忆,可惜对方一直坐怀不乱,让她暗自叹服不已。
便在此时,突然一阵轻快的曲乐在堂内轻轻荡开,好似高山流水让人止不住精神一振。
未然喝得舌头已经有些打结了,结结巴巴地言道:“唔,这这这……我知道……什么歌曲来着?”言罢恍然一拍额头,拍案笑道:“对了,是那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魏旭伦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相传此曲乃是一名奇士所作,我曾经在长安城听过一次,没想到这群芳阁内也流行此曲。”
坐在他身旁的侍酒红衣娼妓微笑解释道:“郎君啊,苏都知可是最爱这首曲子,因而成为了群芳阁必唱之名曲。”
魏旭伦惊喜笑道:“娘子莫非说的是红颜进士苏令宾苏娘子?难道此曲乃是她亲自弹奏?”
红衣娼妓噗哧笑道:“这琴声固然不错,然却并非是苏娘子弹奏,而且她从来不会出席这等场合,郎君你想得真美。”
话音刚落,正堂外突然轻飘飘地走进了一个绿裙女子,三千发丝绾成好看的飞仙鬓,丝巾蒙面不辨真容,大袖飘飘体系婀娜,长长的裙摆迤逦拽地,更显身型曼妙。
在绿裙女子出现的那一霎那,侍酒的所有娼妓双目陡然就瞪圆了,霎那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唯有一干进士怔怔而望,眼眸中满是饶有兴趣之色。
绿裙女子行至堂中敛衽一礼,衣袖长长根本看不见娇嫩的纤手,待到她行礼完毕,原本平和舒缓的琴声陡然一个高拔,恰似舒缓而行的河流突然进入了狭长山峡,变得汹涌澎湃了起来,直让人心弦震颤。
恰在这个时候,绿裙女子突然身子向右倾斜,广袖抡起恰似彩带飞舞,惊鸿一瞥轻轻掠过,未及进士们回过神来,轻盈优美的舞姿已是随着那曼妙的娇躯轻轻荡来。
绿裙女子舞姿轻盈,婀娜身子软如云絮,芊芊玉足轻点地面,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云袖轻舒衣袂飘飘而动,那一双如烟水眸欲语还休,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缥缈犹如御风仙子,让人看得是止不住如痴如醉。
正在大家目不转睛的时候,却听见恍若黄莺初啼的歌声从绿裙女子口中飘出,唱的为:
“南国本潇洒,六代浸豪奢。
台城游冶,襞笺能赋属宫娃。
云观登临清夏,璧月留连长夜,吟醉送年华。
回首飞鸳瓦,却羡井中蛙。
访乌衣,成白社,不容车。
旧时王谢、堂前双燕过谁家?
楼外河横斗挂,淮上潮平霜下,樯影落寒沙。
商女篷窗罅,犹唱后庭花!”
待听到上次自己所作的词曲从女子口中唱出,陆瑾立即明白了眼前这位蒙脸绿裙女子是谁,不由面露吃惊之色,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名鼎鼎被誉为红颜进士的苏令宾,对男子从来不假意颜色的苏令宾,居然在进士庆贺饮宴上登台献舞,如果此事被赵道生那纨绔子弟知晓了,岂还了得?
众进士却不明就里,见到这般美妙的舞姿,听到犹如天籁之音般的歌喉,全都止不住喝彩连连高声叫好,正堂内登时一片热闹。
身着绿裙的苏令宾唱完此曲,已是娇喘连连,光洁的额头冒出了点点细汗。
就在这个时候,琴声突然转激,苏令宾双足一弹仿若一只飞燕般凌空而起,手臂带动云袖大开大合舞动飞旋,落地之际,她右足一点地面为轴旋转,带动身子也如陀螺一般飞旋不停,看得众进士目不转睛喝彩不断,及至舞曲停歇,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及至苏令宾站定半响,正堂内这才猛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击掌声,几乎掀掉了房顶。
今日赴宴,崔琳一直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他出生博陵崔氏,见多识广品位高雅,一些庸脂俗粉岂能入他法眼?
然而刚才看罢绿裙女子之舞,顿让他有了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顿时意识到了此女的非同寻常,忍不住起身询问道:“敢问娘子高姓上名?”
苏令宾看也不看崔琳一眼,美目视线一直落在居中案后的陆瑾身上,淡淡言道:“即便名满天下,某人说不见便是不见,区区贱名何足道哉?”
陆瑾一听此话,便知苏令宾对与他的拒绝似乎有些忿忿不平,不禁报以苦笑。
崔琳见到那绿裙女子盯着陆瑾不放,心头大是不快,负手昂然开口道:“在下崔琳,出身博陵崔氏大房,这次荣登新科状元一甲第二名,询问娘子姓名,自然是想出千金之巨,为娘子你赎身。”
话音落点,众进士一片哗然,这崔琳不愧是财大气粗,只看罢此女歌舞一曲,便不惜豪执千金赎身买人,实乃惊人至极。
听罢此话,苏令宾终于从陆瑾身上收回了视线,她望着一脸傲然的崔琳,冷笑言道:“阁下口气太大了吧,千金?呵,够么?”
崔琳满以为报出千金之数,必定会让这小小歌伎满是喜悦,然没料到对方竟是这样的口气,不由大感意外,镇重其事地重复道:“娘子,你可要听清楚了,在下为你赎身之资是为千金,而且从此之后你便可以成为我博陵崔氏府中的歌伎,再也不用沦落青楼受这倚楼卖笑之苦。”
说完之后,崔琳嘴角泛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他明白博陵崔氏对这种风尘女子是何等吸引力,只要他点名身份,对方一定会趋之如骛。
苏令宾原本只感觉此人有些狂妄,然而一听这满含侮辱轻蔑之话,不由芳心大怒,正欲出言反驳之际,她突然看见陆瑾正笑意盈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不由促狭之心大起,故作楚楚可怜的对陆瑾言道:“状元郎看到小女子受此困局,难道就无动于衷么?”
陆瑾生怕崔琳再说出狂放之言,索性直接点明了苏令宾的身份,微笑言道:“我等进士今日来到群芳阁饮宴,是为庆祝及第之喜,然而没想到苏娘子你却纡尊降贵大驾光临,实在令陆瑾深感意外震惊,崔郎君若有冒犯娘子之处,陆瑾代他向娘子赔罪了。”说罢,竟是起身正容一礼。
此话一出,举坐惊讶,进士们都不明白陆瑾为何竟对一个歌伎这样和颜悦色,而且还起身作礼致歉。
然而很快,大家又从陆瑾的称呼中听出了端倪,苏娘子?这个女子原来姓苏,在这群芳阁内的苏姓女子最富盛名的,当属那令天下男儿都垂涎不已的红颜进士苏令宾,莫非她就是苏令宾?
想到这个可能,在座诸人几乎都已经神情大变,露出了激动不已的神色,心头止不住狂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