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处道看着自己的小舅子,恶狠狠的说道:“你跟着骑兵一起过去,如果宜禾里的百姓胆敢反抗,就给他们扣上谋反的罪名!”
吴处道也是心狠手辣,河西节度使府改马为桑的期限是三个月,这包括了丈量土地,平整土地,改种桑苗和出售土地这些过程。
甘州的马场最多,土地也最是丰饶。改马为桑的消息刚刚公布,就已经有不少豪绅带着钱来了张掖城,争相等购买桑田。
如今的丝绸价格一日三涨,中原的战事虽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是几场大战之后,中原的丝绸肯定又要赏赐给有功的将士。
凡是对丝绸贸易有所了解的商人,都明白陇右近三四年都没有稳定的丝绸供应。
西域的商人看到了巨大的商品缺口,丝绸的价格一日三涨。
如今张掖市面上的丝绸收购价格,已经比安禄山叛乱之前涨了三倍。
而且丝绸价格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涨着。
拜占庭帝国和大食王国都是历史上少有的平稳时期,贵族阶层的消费能力日益巨大,对东方的丝绸非常的渴望。
大食商人蜂拥进入陇右,争抢所剩不多的丝绸。
丝绸是金蛋,那么桑田就是下蛋的金鸡了。
这些马场都是上好的土地,种上桑苗肯定能活,再从江南买上一些织工过来,在陇右产丝绸直接去卖,肯定能够大赚一笔!
有了这个预期,酒泉、张掖和武威的刺史府,都在大力推进改马为桑,吴处道的案头已经堆满了信件,这些都是闻风而来的达官贵人写来的信,都是想要在张掖求购土地的。
吴处道也是逼得没办法,张掖城外的骑兵属于河西节度使掌控的兵马,但是吴处道作为甘州太守,也是有权力调用骑兵的。
张浑虽然有些害怕出城的,但是他也被张掖城内的大户逼的没办法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手持吴处道的军令,张浑来到了城外的骑兵营中。
唐初的骑兵,都是从良家子中招募的府兵,这些府兵平日在田里劳作,到了农闲的时候进行军事训练,定期还要接受朝廷的征召去执行宿卫、戍边和打仗的任务。
但是自从唐高宗时期后,因为边境战争的日益频繁,府兵制度的根本—授田制度又受到了破坏,要求自备战马和武器的府兵越来越难以为继。
甚至在陇右这样战马多的地方,都招募不到能够骑马打仗的良家子了。
从上皇的开元年间开始,陇右开始以募兵和征兵的办法代替府兵。
负责招募训练府兵的折冲府都已经被朝廷裁撤,不再设立折冲校尉,而是让县官兼任,自此府兵制度瓦解,大唐走向了征兵和募兵制度。
募兵就是官府出钱,花钱来让人当兵,城外的这支骑兵营,就是河西募的兵。
这些士兵本来都是张掖城里游荡的闲散人员,有些就是逞勇斗狠的流氓,甚至还有一些都是牢房里的惯犯,因为无钱赎罪被发配到军营里服役的。
唐初的府兵都是良家子弟,这些良家子弟都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也是靠着关陇良家子弟组成的府兵,大唐才能平定隋末的乱世。
那时候的府兵战斗力强大,经常以少胜多,河西更是有精锐的骑兵部队,东征西讨无往不利。
但是现在的骑兵都是从张掖城里招募的地痞流氓,这些人本就是冲着军饷来当兵的,军纪要比府兵时期坏了不少。
每次出动这些骑兵,他们都会乘机劫掠百姓,甚至杀害普通百姓来冒领军功。
这些骑兵遇到吐蕃的军队畏战不前,但是遇到普通的胡人部落则凶狠贪婪。
上一次他们出城巡边,遇到了一个羌人牧民部落,这些骑兵冲进了部落抓了这群手无寸铁的牧民,然后诬陷他们是吐蕃探子,关进了大牢里冒功。
曾经当兵光荣的大唐,现在大家都喊“好男不当兵”。
就是良家子在这样的军营里混上几年,那也要被这个染缸给染黑了。
张浑本来不愿意和这些粗鄙军汉打交道,不过为了能够尽快推行改马为桑,张浑不得不亲自带来吴处道的军令来到军营。
这支骑兵的校尉姓孙,原是张掖城里的一名地痞。
这孙校尉贪图军饷进了骑兵营,又差点被前任校尉折腾死。
好在孙校尉的妹妹有些姿色,他就将妹妹送到前任校尉家里,摇身一变成了前任校尉身边红人。
前任校尉荣升回了河西节度使府,就推荐孙校尉接任骑兵营的校尉。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性相斥,张浑就是看不惯这个孙校尉。
不过孙校尉倒是热情的欢迎了张浑,因为这次的命令可不是护送几个书吏去乡下,而是剿匪!
自古以来,剿匪是最有油水的,他们恨不得天天出城剿匪。
剿匪可以冲进百姓家里“搜查”,顺手就可以拿走些值钱的东西。
如果看到家里有点钱的,抓了这家人安排上一个通匪的嫌疑,又能讹诈出好几天的酒钱。
反正剿匪是好处多多,什么?万一遇到真的土匪?
遇到真的土匪当然是跑了!当兵吃粮,当兵就是为了吃粮,要是真的打土匪送了命,那就没有粮吃了。
“孙校尉,这次府尊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打掉麻匪!这宜禾里的马三郎最有嫌疑,我们先去宜禾里抓他!”
孙校尉笑着说道:“张户曹你不要着急啊,兄弟们集结也需要时间,这宜禾里又不远,中午吃了饭再出发,傍晚就能回来了。”
接着孙校尉又喊来一个亲兵说道:“你去隔壁酒家打点酒来,再弄点下酒菜来,我要和张户曹好好叙叙旧。”
亲兵也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校尉,这孙校尉和张户曹不对付,是张掖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两个人又有什么旧可以叙的?
不一会儿,打扮成伙计的周世推着小车,走进了军营里。
“周郎,你把酒菜送进中军的营帐里,酒钱还是老规矩先挂账!”
周世立刻说道:“无妨无妨,我就这么进去了?”
“你快点送进去吧,校尉正在宴请客人,你可要小心伺候着!”
周世立刻扛着酒和下酒菜走进了大帐,他一眼就认出了孙校尉宴请的就是刺史府的张浑。
将酒给两人道上,又将下酒菜摆好,周世小心的退出大帐,不过他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偷听两人的谈话。
张浑看着酒香浓郁的美酒问道:“好酒!我怎么没在张掖城喝过这么好的酒?”
孙校尉说道:“西城边的那家酒肆换了主人,这酒味道不错,我就让伙计送到军营来了。”
“这大中午的在军营喝酒,好像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去宜禾里剿匪吗?我们喝完酒再出发,把事情办完下午就能回来,到时候晚上我们再去店里喝庆功酒!”
张浑端起酒杯,这酒入口甘甜,是他从没有喝过的美酒。
“好酒!”张浑赞叹了一声。
孙校尉接着说道:“张户曹,你知道我那妹夫吧?”
张浑心中鄙视,孙校尉说的妹夫,就是他献上亲妹妹巴结的前任校尉。
那个妹夫要比孙校尉大十岁,而且孙校尉的妹妹不是人家的正妻,只不过是一个小妾。
不过孙校尉的妹夫升任了河西节度府下的兵马使,在河西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所以张浑也不敢随意得罪。
孙校尉又说道:“我那妹夫疼孩子,想给我妹妹去年生的儿子在甘州置办点桑田,您看?”
张浑也知道孙校尉不好糊弄,不过如今请托买田的确实太多了,他还是半推诿说道:
“孙校尉的妹夫可是节度使府的兵马使,他要买田,为什么不在凉州买?”
河西节度使驻节在武威城,而武威又是凉州的治所。
房琯在凉州推行改马为桑颇具成效,听说已经清丈了不少土地。
孙校尉叹息一声说道:“我这妹夫在凉州哪里能排的上号啊,听说想要买田的达官贵人都把节度使府踏破了。”
“这不是看到我妹妹的娘家都在甘州,在甘州置办点桑田,我们娘家人也能帮着照应点。”
张浑知道现在推进改马为桑,就要依仗着孙校尉的兵马,他只好说道:“等到平了麻匪,一定帮兵马使大人弄一块好田!”
“你们读书人常说,君子无戏言,这酒桌上的话,也算数吧?”
看到孙校尉这等粗鄙武人也舞文弄墨,不过剿匪还要依仗此人,张浑举出手说道:“无戏言!”
孙校尉立刻举起手掌击掌盟誓,两人是宾主尽欢,过往的隔阂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酒足饭饱,微醺的孙校尉终于点齐了兵马,浩浩荡荡的带着三百骑兵冲向了宜禾里。
而这一切都听进去的周世,立刻将这个消息发给了宜禾里的李道源。
聊天频道里看到消息的余潇潇担忧的看着李道源:“队长,大家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吗?”
李道源笑着说道:“让村里的老弱病残先撤退,互助会的人跟着我,让我们和官军打打游击!”
看着电子地图,地理测绘专业毕业的李道源,心中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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