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郎被释放出狱,百姓们欢欣鼓舞。

看着一身是伤的儿子,宜禾里的马里正抱着儿子痛哭流涕,百姓们围在他们身边也跟着流泪。

作为营救马三郎的首席功臣,质朴的百姓也向张端阳表示了感激。

只是张端阳这一身的肌肉,着实有些生人勿进,大家也只是围着他,不敢像迎接马三郎那样把张端阳举起来。

百姓们聚集在刺史府门口,欢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等到马三郎回到宜禾里,李道源在夜里拜访了马三郎。

见到张端阳,马三郎就要跪拜行礼,被张端阳一把拖起来。

李道源在一边说道:“这次三郎能够得救,主要还是三郎宁死不屈,如果你牢房里招供了,就一切都完了。”

马三郎是一个憨憨的汉子,他摸着脑袋说道:“俺兄长就是死在吐蕃人手下的,说俺通敌吐蕃,俺是怎么都不服气的,也就是这口气才让俺挺住了。”

看马三郎身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暗伤,马里长又是流泪不已。

李道源说道:“可是三郎你是出狱了,这宜禾里的百姓要怎么活到年底呢?”

马里长就叹气道:“各家各户的存粮也就够到秋天,如今小一半的土地都划成了马场,剩余的这点收成,到了冬天就要挨饿了。”

马三郎拉着父亲问道:“阿耶,青苗怎么样了?”

里长哭着说道:“青苗都被官兵踩踏光了。”

马三郎握紧拳头说道:“这哪里是什么官兵!明明是贼兵!贼兵啊!”

李道源看着两父子的感情酝酿差不多了,他这才说道:“这改马为桑,官府把马场土地整理了种上桑苗,然后再卖给那些豪强大户,最后发财都是他们的人。”

马里长毕竟也是宜禾里的里长,他自然明白这些关窍,他点头说道:“说是将土地整理好出售,可是俺们这些小民哪里有钱去买地啊。”

说到这里,马三郎踉跄站起来说道:“这些狗官!反正冬天也要饿死了,还不如现在就反他娘的!”

马里长连忙拉住儿子说道:“慎言!慎言!你这逆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要不是你鲁莽冲动,恩公哪里要挨那十板子!”

马三郎这才停下咒骂,只是坐在地上生闷气。

马里长看到儿子身上的伤势,又有些于心不忍,他说道:“你且听听恩公有什么说法。”

马三郎连忙说道:“恩公,能请你们出手,救救俺们宜禾里一百多口吗?不仅仅是宜禾里,俺在牢房里听说了,甘州上下几十个里,都被官府划定侵占了马场的土地。”

李道源说道:“三郎说的没错,光是靠着节衣缩食,是没办法熬到冬天的。”

马家父子都惊讶的看着李道源,他们都知道李道源一行人是建宁王的信使,那也是官府的人,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道源不管两父子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甘州百姓想要自救,靠别人良心发现是不行的,还要靠自己。”

“靠自己?”

李道源说道:“要保护自己的田,当然也要靠大家,难不成还指望那些达官贵人良心发现吗?”

马三郎年轻冲动,他立刻问道:“恩公,您给俺们支个招,俺们一定按您说的办!”

马里长有些忧心忡忡,但是儿子的命是他们救的,也就任由儿子去了。

李道源这才说道:“这次的官司,让三郎在甘州百姓里出名了,所以我们想让你出头,组织一个互助会。”

互助会?

马三郎疑惑的看着李道源,这又是一个他没有听过的新鲜词儿。

李道源说道:“互助自然就是守望互助的意思,这次三郎脱罪,百姓都知道你是为了改马为桑的事情被官府抓去的,各个里肯定都有因为改马为桑活不下去的百姓。”

马里长皱眉说道:“可是改马为桑是朝廷的命令,清丈马场土地是刺史府的命令,俺们就是成立这个互助会,能够挡住官府吗?”

这甘州刺史吴处道是个精明人,他给各个里划定的改马为桑土地面积,大概就是一个里土地的三到四成。

这些被占了土地的百姓,也不会立刻活不下去,他们心里怨气再大,敢于像马三郎这样站起来的又是少之又少。

看着一脸憨厚的马家父子,李道源只能感慨,这些农民真的是世界上最淳朴的人了。

只要还有一口粮食能活下去,他们也不至于造反,唐末黄巢振臂一呼,天下百姓举家响应,那时候大唐的百姓又是过得什么日子?

李道源笑着说道:“改马为桑是朝廷的命令,可是你们宜禾里的土地不是马场,官府要强行占了去,难道就这么算了?”

马三郎义愤填膺的说道:“当然不能让那狗官如愿!”

李道源说道:“我家主上建宁王受诏总管陇右,这改马为桑出了问题,殿下自然是可以管的。”

听到建宁王三个字,马家父子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再次跪下对着李道源说道:“请恩公帮俺们向殿下说说,救救我们甘州的百姓吧!”

李道源和张端阳扶起两人说道:“殿下远在瓜州,这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到殿下过问此事,你们的土地都已经卖了,到那时候殿下也没办法了。”

马里长也马三郎都有些茫然。

周世说道:“购田的都是有背景的豪门大户,他们花了钱从刺史府手里买地,就算是殿下也很难让他们把买到手的土地吐出来。”

马里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如果地卖出去了,那就算是皇帝过问,想要让真的掏钱买地的人吐出来,那也是千难万难的。

想要搞砸了这件事,就必须要在土地成交之前阻止他们。

李道源说道:“我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拖!”

“拖到殿下能够伸出手,过问甘州的事情,到了那时候,你们可以拿着族谱去找殿下打官司,要回属于你们的土地。”

“如果拖不到这个时候,土地已经被刺史府卖出去了,那想要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马三郎立刻说道:“俺明白了,这个互助会,就是来阻止这些狗官卖地的!”

李道源点头说道:“没错,我们这个互助会,不是要杀官造反,就是让你们拖住改马为桑,给殿下腾出时间来。”

李道源直视马三郎的眼睛说道:“三郎,这条路可不好走,你确定要走?”

马三郎立刻说道:“恩公,俺这条命就是恩公救的,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去!”

李道源说道:“要成立这个互助会,必须要你的名声,明天我们就去隔壁几个里,把成立互助会的事情和大家说清楚了,尽快把互助会拉起来!”

接下来几天,李道源一行人带着马三郎,去了宜禾里附近的几个里。

果然有了马三郎的名头,互助会的事情很顺利,几天时间山丹马场附近的二十多个里都加入互助会。

张掖城,甘州刺史府。

张浑急匆匆的走进甘州刺史吴处道的书房。

“姐夫!这麻匪又袭击了出城丈量土地的书吏了!”

吴处道站起来怒道:“这次不是让城外军营里的骑兵跟着吗?怎么又出事了!”

张浑哭丧着脸说道:“跟着是跟着了,但是骑兵走得快,那些书吏走得慢,就在骑兵去河边补水的时候,书吏就被袭击了,他们都被扒光了衣服吊在树上,好几个都受了惊吓,死活不肯出城了!”

张浑欲哭无泪,无论是改马为桑还是侵占百姓的土地,这账面上都要做漂亮。

那些土地要卖,这些土地分成几块怎么卖,这些都要书吏去清丈。

刺史府户曹的书吏全体出动,张浑又从城里大户家里借来了几个能写能算的管事的。

本来这些事情都推进的不错,但是张掖城外突然闹起了匪盗。

这群自称是麻匪的蒙面匪徒,来无影去无踪,每次都是趁着书吏一出城,立刻就会被麻匪袭击。

可是这些麻匪也不杀人,抢劫光了书吏身上的财物,就会把他们脱光衣服放回来。

弄了几次之后,户曹的书吏渐渐都不肯出城了。

张浑只能上报吴处道,吴处道发了火,调来城外的骑兵护卫书吏出城。

可没想到才出城半日,又被这帮麻匪劫了。

张浑苦着脸说道:“姐夫,连马场的土地都没清丈完毕,更不要说后面的地了,您可要拿拿主意,张掖城的大户们,可是催了我好几次了!”

吴处道冷静下来说道:“甘州的治安良好,再说了哪里有匪徒会专门劫官府的队伍的?肯定是有人蓄意阻拦改马为桑!”

张浑也点头说道:“姐夫,我听说那个马三郎串联百姓搞了个什么互助会!我早就说那家伙是个反贼,当时就不该放了他!”

吴处道说道:“擒贼先擒王,你传我的命令,让城外的骑兵全营出动,给我好好扫荡宜禾里!只要找到马三郎袭击官兵的证据,这次就是建宁王来了,我也要斩了马三郎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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