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出言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应龙并未移动身体,只是手腕轻轻一抖,银枪便如毒蛇吐信般向少年的心窝刺了过去。

这一枪如疾电穿云,枪尖旋转着冲破空气的阻力全力突入。张寻全身正随着奔跑的步伐往前冲,等到发现这一枪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眼看着张寻就要被这一枪贯穿身体。他连忙聚起灵力,勉强刹住前冲的身体,手捏法诀轻叱一声,灵力从全身往外喷出,与周围的空气摩擦,凝成一道道蓝紫色的电光,围绕在身体上,发出嘶嘶的响声。

带着风声突刺的枪尖与电光交缠在一起,被从电光中涌出的强大力量拼死抵住。枪尖在离少年胸口不到两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着,但是就是没法突破电网的纠结。

这便是魔族“红莲战气”第四重“雷之栩”的护体能力!

电光随着少年灵力的催动越来越耀眼,竟沿着明晃晃的枪身反击过去。应龙握着银枪的左手不禁微微颤抖,连忙侧身扬手一扬,将银枪撤回,脚尖轻轻点地,身体往后疾退几步。

少年轻舒一口气,身上缠绕着的电光瞬间消饵于无形。他摆出防御的姿势,用难以置信的绝望眼神看着应龙。

“大哥……是我啊……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不认识我们了吗……”

夙夜连忙跑到他的身边,盯着应龙道:“公子,这个人……好像不是大哥……”

“怎么可能,刚才的那一枪分明就是大哥的龙脊神枪。”看着从绝壁上摔落的应龙死而复生,刚开始张寻的心中惊喜万分,但却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说不上为什么,虽然看起来和大哥一样,但是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很凶狠的气,好像……”说到这儿,夙夜突然停了一下,注视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应龙道。“……好像想要把我们全都杀掉一样。”

“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力!”两人正猜测着,风后苍老的声音从二层平台处传来。不知在什么时候,老人安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你!是你把大哥变成这样的!”少年盯着风后,恨不得用眼神将那瘦小的身影融化掉。“你到底对大哥做了什么!”

风后平静地回答道:“我只是让他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让他回到了他应该回到的地方而已。”

“胡说!”夙夜忍不住出言斥道。“应龙大哥和我们生死与共,为了保护我们才和影狩同归于尽。他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控制了他的心智。”

“控制?呵呵……”被斗篷遮住的老人不禁发出嘲讽的笑声。“我风后从来不屑干那种无聊的事情,他本来就是我们中一员,我只是帮他想起了这件事情而已。”

“你胡说!”张寻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他确信一定是这老人在操纵应龙的心智。“要救出大哥来!一定要!”他瞅准老人为目标,决意用最快的速度将他击倒,将应龙从桎梏里解脱出来。

他心意已决,行动异常迅速。脚下突然荡出一抹飘渺的云雾,推动他的身体向上飞速弹去,同时右手湛卢剑劈空斩出,在空气中摩擦出熊熊燃烧的火焰,融合在红色的剑气之中向老人急速斩去。

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但是他却用了“红莲战气”中的“云之翳”和“火之烈”两式的威力,足见他想要取下老人性命的决心。

但剑气还未飞至老人身前,一道银光破空划过,在昏暗的空中闪烁出数十道寒星,伴随着“叮当”的金属相撞声,少年挥出的这道剑气竟在空中被生生阻停。

是应龙飞身跃起以龙脊神枪在空中虚点数十下,方才化解了少年的这次攻击。

老人虽躲过一劫,但对少年的这次攻击感到万分惊讶,颤声道:“魔族的红莲战气?小子,你跟蚩尤是什么关系?”

少年停住攻击的动作,恨声道:“蚩尤是我爹爹。”

老人浑身一颤:“没想到你居然是蚩尤的后人,能够身负如此绝技,这下倒也说得通了。几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君上和你父亲斗得你死我活;想不到几千年后,他的后人居然又站在君上的对面……”

少年挺直腰杆,大声打断老人的话:“这是因为你们背弃了天下大义,要将世界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说这是宿命也好,是孽缘也罢,但是这次蚩尤的后人一定会击败姬轩辕!不信我们走着瞧!”

老人冷笑道:“天下大义?你知道什么是大义?义字难道能当饭吃,能填饱肚子吗?难道说只靠这个义字,便可以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了吗?岳飞为那宋皇鞠躬尽瘁,他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那是你们从中捣鬼!才害得岳元帅他……”少年听他提起岳飞,更是目眦尽裂。

“你错了!岳飞会死,根本不是因为我们,他的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老人的声音苍老沉郁,虽然声音不大,语气中却有一种不可反驳的威严。“功高盖主,又过分忠诚。他会死全是因为所谓的大义,将他牢牢禁锢住。如若他不去保那昏君,而是取而代之,恐怕这个天下早就是他岳飞的了……”

不等少年反驳,老人一展斗篷,大声道:“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大义都是用来诓骗无知之辈的可笑幌子。要生存,只有靠力量,只有永不枯竭的力量,才是征服乱世的唯一法宝!”

他指向应龙道:“因为你们没有力量,所以应龙必须要像个保姆般随时护佑你们,最后还因为要保护你们而死;而现在他因力量而重生,找到了真实的自我。这才是本来的应龙!”

“你胡说!”张寻愤怒地嘶吼,但是却无法掩盖他内心的无力。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亲身来体验吧!”老人仿佛厌倦了这种对谈。“除非你能战胜应龙,否则你所谓的大义永远只是懦夫用来掩盖自己虚弱的无助**!”

他话音甫落,呆立已久的应龙突然大吼一声,手中银枪一甩,向张寻和夙夜冲了过来。

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

空气中飘着一股什么怪味道?闻起来好像是硫磺的臭味,但又不全是,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什么味道。说不上是什么,但是闻起来却很熟悉。

眼前突然被一片刺目的红色充满,眼睛都睁不开了。好不容易慢慢适应过来,睁开眼睛,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根本就不是人间。红色的火山往外喷发着熔岩,在空气里散播下浓烈的硫磺臭味。地上到处都是血红色的池水,可能是被火山喷出过的熔岩炙烤了的原因,池水向上蒸腾出一股股热气。天空也是红的,就连挂在天上的太阳,也呈现出糁人的红色,好像随时都会从上面滴下血液来。

怎么臭味越来越重了。还有我的身上怎么痒起来了……好痒好痒……

低头看了一眼,怎么我的皮肤变成这样子了。皮肤也变成血红色了,上面还长满了奇形怪状的疙瘩,疙瘩里面流出黄绿色的脓液来。还有我的手,手指怎么变得如此瘦长,指甲又长又尖锐?到底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什么,这是人的头颅……脚下全是,密密麻麻堆叠起来的人的头颅和残缺的躯体……

难怪这么臭,是尸体的臭味,至少也有上千具尸体的臭味……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站在这么多的尸体堆上面,我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流云空!”

是在叫我的名字吗?我叫流云空?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名字,我是一个降魔师,是一个了不起的降魔师。

“流云空,你心怀杀孽,身陷魔障,已无法自拔。罚你轮回入饿鬼道,天天尝尽厮杀果腹的痛苦,待满两百年,才能重生转世投生。”

什么?饿鬼道?我怎么会堕入到地府来?难道我死了吗?不!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我会堕入地府,什么心怀杀孽?什么身陷魔障?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杀的都是作恶多端的妖魔鬼怪,我是在替天行道啊!老天你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看看?

啊……我好饿,不行了,好饿啊,感觉肚子快要陷进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这鬼地方看起来哪里都不会有东西吃的样子……

不对,好像还有一点我忘了。还有下面的这些尸体可以吃呀,为了活下去,只能吃这些东西了……

腐臭的肉和内脏塞进嘴里,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连咀嚼都没有就直接吞下去了。吃了好多了,但是还是饿,还是饿……好饿……

下面的尸体都已经吃完了,还是饿,怎么办?……看起来我身上的肉味道不错,不如就吃这个吧,也许能吃饱也说不定……

咬了一口,味道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比那些腐臭的尸体味道好闻一点罢了……

吃了一口,没有什么感觉,肚子还是咕咕叫着……继续吃吧,不要停……只要感觉饿,就这样不停地吃下去……

很奇怪,刚才被吃掉的地方很快又长出来新肉了,可以吃的粮食永远不会少;虽然刚刚咬下去的时候有点痛,但是想想可以解饿就不那么难受了……

我变成饿鬼了,必须要不停地吃,就算怎么吃都不会饱,也得这样不停地吃下去……

粗重的呼吸从鼻孔里不断喷出来,汗水从鼻尖一直滑落到嘴边。流云空的嘴张得大大的,牙齿和嘴唇上沾满血迹,血混合着汗水,把他的下巴都沾湿了。

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伤口,伤口的边缘往外翻卷起,上面沾满了浑浊的唾液。伤口虽然不大,但却很深,连鲜红的肉都显露出来。

镜惑不动声色,从镜子背后冷冷地注视着已经陷入疯魔的流云空。

可怜的人……连自己的宿命都无法面对,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轮回遁入鬼道的痛苦……

除非万不得已,镜惑很少自己出手杀死敌人。她是个爱美的女人,不喜欢身上沾满血腥的味道。对她而言,最好的杀人方法并非一定是杀死对方的肉体,先粉碎对手的意志,让他自己伤害自己岂不是更好?

没有人能够坚持着走过三重镜之迷宫的考验。很多人刚刚踏进里面就已经疯了,你居然还能坚持到轮回镜,已经难能可贵。

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人都是有弱点的,有所牵绊必然有所痛苦,镜的幻术只不过让你不得不面对那些你深藏在心中的痛苦。很多人没有面对痛苦的勇气,你也只是不能免俗罢了。

降魔师,你心中到处都是伤痕,你的弱点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掩饰得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已经输了,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镜子上泛起一阵湖水般的涟漪,女子的身体穿过其中,从里面走出来。她站在离降魔师五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对手。

降魔师双膝微屈站在原地,肩膀耷拉着,两手无力地垂下,血从手臂的伤口上顺着指尖落到地面,头部低垂,身体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死灰色。

“很痛苦对吧,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你已经解脱了。”

镜惑轻轻说道。突然她眼角一挑,竟看见降魔师的指尖微微弯曲了一下。

“还活着吗?”她连忙将身形一晃,后退数十步,警惕地注视着呆立原地的降魔师。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流云空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死亡味道。

难道是看走了眼?可能是风吹动了他的手指吧。镜惑用这样的理由将自己的怀疑搪塞过去。她向降魔师走过去,手掌平端在胸前。“先取下你的首级,然后再去收拾其他人。”

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原本好像死了的降魔师突然抬起头,双手十指弯曲成勾爪状,置于两胁旁,张大嘴闷吼一声,团身向她扑来。

镜惑万没料到对手在经历了镜之迷宫的三重考验之后,居然还有能力可以站起来进攻,而且这一下攻击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不像是濒死之人能发出的。猝不及防的她只能勉强运起灵力,在身前筑起一面透明的镜壁。流云空两记勾爪狠狠袭来,将镜壁抓得粉碎,双爪去势未了,直向镜惑抓来。女子忙一矮身,双爪从她两肩上划过,带起的劲风将她肩上的皮肤刮得隐隐作痛。

她连忙就地缩身,腰部用力,身体向后弹去,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个圈后方才站住。

“混蛋,中了我三重幻术后居然能保持心智,而且设圈套引诱我上钩!”镜惑气狠狠地站起身来,用手试探了一下肩上的伤口,并无大碍,但却火辣辣地生疼。她不再多言,双手中指互触,一股灵力从指尖出涌了出来,幻化为一面闪亮的三棱镜,围绕在她周身不停旋转着。

接踵出现的三棱镜一共有五面,与镜惑形为一体,在她的身体周围不断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镜子呈现出红、黄、白、蓝、绿五种不同色彩,从远处看上去宛如一条五彩光带在黑夜中逡巡,好像庙会时挂在小贩们摊前的走马灯。

“我不会再上当了!看我的五棱镜华!”

她双指一错,一道灵力从指间飚出,射在其中一面旋转着的棱镜上,又随之在五面棱镜间不断反射。每经过一次反射,灵力就会增强不少。镜惑清啸一声,双手向前展开,五面棱镜同时向前推出,呈现出不同色彩的五道灵力从棱镜中射出,直击流云空。

降魔师好像看不见即将袭来的危险,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嘴角流下一丝涎水,浑身像被抽掉了筋,软绵绵地耷拉着。

可就在镜惑射出的灵力即将打到他的一瞬间,恍如行尸的降魔师突然像被电击中了一样,猛然从地上蹭地弹起来,身体化成一道灰影,从五道灵力光束的死角中穿了过去。

镜惑一惊,手中动作险些停了下来。以她对降魔师的了解,就算他能发现五棱镜华的死角,但是身体也决计跟不上反应。但没想到已经被她的幻术摧毁了心智的降魔师,居然还有力量做出如此快速的移动,甚至超越了他本身的极限!

好在镜惑位居五天将军之一,虽是女流之辈,但身手和经验都远远高出流云空。她的慌乱并没有持续太久,手指在空中虚画出一个符印,而后双掌一伸,将符印顺着空气的波动推入眼前的五面棱镜中。两面棱镜突然从她眼前倏地消失,瞬间移动到降魔师的身体后方,正好拦住那五束还在飞行的灵力光束。

光束刷地一声打在棱镜上面,棱镜立刻泛起一层朦胧的光华,随后发出滋的一声,将全部灵力光束弹向天空中,而那里则浮着另一面发出幽幽光芒的棱镜。

灵力光束在空中经过第二次反弹后,迅速向飞奔中的降魔师射去。镜惑不断推动着手中的符印,棱镜忽而在这里出现,忽而又移动到另外的地方,无论降魔师的速度多快,镜惑的棱镜都能抢先一步预判到他的动向,以灵力光束封堵他的行动。

“就算你能上天入地,也别想逃过我的五棱镜华!”

镜惑尖叫道。果然如她所说的,在五棱镜反复折射灵力光束的追击下,降魔师只能疲于纵身四处躲闪,完全没有机会能欺近镜惑的身旁。他稍一不留神,便被一道灵力光束从小腿处对穿而过,鲜血飞溅,身体啪地一声倒在地上;紧接着另外四道灵力光束先后袭至,流云空连忙将身体往前翻去,但是仍被一道灵力光束打中手臂。顺着他滚动的路线,在地面上拖出一道血痕。

奇怪的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连吭都没有吭一声。两手撑着身体从地面抬起来,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好像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吞进肚子里。

“这家伙……根本不像人了……”镜惑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她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对手,往常的对手只要走过镜之迷宫,早就变成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废物。但眼前这个降魔师却全然不同,他的速度和力量仿佛比心智迷乱之前更快、更猛了,感觉……感觉就好像野兽一样。

是的!就是野兽!闻到了鲜血的气味、就会异常兴奋的野兽;根本不需要意志操控、而是单凭着肉体本能行动的野兽。

但我不能输给他。我是仅剩的三位五天将军之一,我的任务是要捍卫那个我深爱的男人的毕生夙愿!

镜惑凤眼圆睁,两道淡淡的眉毛拧成结,杀气从她身上覆盖着的黑色斗篷里无形地飘逸出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我不能再和这个人纠缠下去了。现在不是玩猫捉老鼠的时候,我可不相信老头子,还有他找到的那个看起来痴傻无比的据说是东天将军的人。他们都是靠不住的,君上可以依赖的人只有我,只有我镜惑一人!

我得快点结束掉这里的事情,马上回到君上身边去!

镜惑杀心已起,双手抬起在空中一扬,原本浮现在空中各个位置的棱镜突然全部消失,聚集到流云空上方的空中,排列成一个整齐的圆周。

“没时间和你磨蹭了。看我镜惑最大的秘技,镜之术,天舞神光!”

她的声音仿佛就是命令,圆周状的五面棱镜同时亮起,发出刺眼的白色光芒,在幽深的石室中显得格外冷酷。

女子再次结出一个闪亮的符印,双掌将符印推入空中。符印融入五面棱镜组成的光圈里,瞬间变大,充满整个圆形空间。而后符印突然也闪出刺眼的白光,一道巨大的光柱从棱镜中喷涌而出,像悬挂在山崖上的瀑布,愤怒地向地面倾泻而去。

在五天将军中,她虽被看作是功力最浅的一人,但这招“天舞神光”是她隐藏已久的最强绝技,从未在他人面前使用过。只因为她怀疑五天将军中的其他人或有反心,恐怕会对君上不利,所以一直保留着最后的绝技、以备不测。

可这次她却在降魔师的身上用上了这招。

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担心这次闯入轩辕冢的敌人有些不太好对付,若不快点除掉降魔师,可能老头子那边会撑不住,到时候影响了君上的大业该怎么办;再则,这个降魔师的表现太奇怪了,与她以前的对手完全不同……

以前,她可以清晰地看透对手的心思,但现在却怎么也琢磨不清流云空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她也开始莫名地烦躁起来。

“不过马上就要结束了!”

光柱如镜惑所愿兜头打在降魔师的身上,如同野兽般疯魔的身影瞬间被刺眼的白光淹没了。“天舞神光”的奥妙不在于它杀伤力的强大,而在于五面棱镜在空中组成的麻痹结界可以封锁敌人的行动,就算是速度再快的对手,只要踏进这个陷阱里,都无从施展。

白色的光柱在地面激起了一阵凶猛的冲击,碎裂的石块像被瀑布拍打飞溅出的水珠般四散射出,冲击的喧闹在好长时间后才渐渐恢复平静。烟雾弥漫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坑,降魔师脸朝下躺在大坑中央,浑身衣衫已经被打得残破不堪,身上冒出缕缕的青烟。

镜惑站在坑边,冷冷地觑了一眼道:“结束了……”

风从石室里吹过,将烟尘往空中卷起……

应龙的银枪突然伸长,将正在急退的张寻逼得脚步踉跄,随后枪尖一抖,从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弯曲过去,刺中了张寻的小腿。

夙夜忙将双手一合,扬起一股仙灵之气,在空中组成宛如桃花瓣的形状,翩翩芊芊地缠住应龙的银枪,让他无法继续刺入。应龙皱了皱眉,手腕翻转,银枪倏地从少年的小腿上拔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少年趁着应龙收回银枪的当口迅速退步稳住身体,但是仍抵不过腿上传来的一阵巨痛,脚下发软,险些坐倒在地。

夙夜逼退应龙的银枪之后,立刻退到张寻身边,弯腰察看他的伤口。这一击造成的伤害颇重,只差一点银枪就会贯穿小腿;受伤的位置距离血管和大脉也仅有毫厘之差。可以看出应龙手下根本就没有留情。

“怎么可能……大哥他居然会对我出手!”张寻咬牙承受着剧烈的疼痛,仍无法相信这伤就是那个他一直尊重的大哥所造成的。

夙夜将四时仙气聚集到掌中置于伤口上方,伤口随着灵力的渗入慢慢开始愈合。“公子,就算外形相似,他也绝不可能是大哥!现在这种时候,你不可再留手了。”

其实夙夜何尝不知,眼前的人就是应龙无疑。世间纵再有人长得一模一样,也断不可能连擅长的法术、武器都完全相同。她这样斩钉截铁,无疑是想让少年放下心中的包袱。毕竟现在情势危急,若一味拖下去,不知道对手又要搞出什么阴谋来。

夙夜的治疗让少年腿上的疼痛减轻了些。他对女孩点点头,站起身来道:“好!就算他真的是大哥,也一定着了什么魔障。我一定要亲手把他打醒过来,让他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说着少年冲上前去,剑气在空中荡出一道红色的波纹;应龙则以银枪正面迎击,身上扬起的青气澎湃四溢。一红一青两道气劲在空中交织着,发出诡异的光芒。

虽说张寻现在身负蚩尤大帝的红莲战气,力量与在玉珠峰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但因时间仓促,他还并不能完全驾驭这股力量。再加上应龙虽神智混乱,但力量却骤增数倍,一时间两人竟斗得难解难分,如同蝴蝶穿花般在空中飞舞,一旁的夙夜看着心焦,但是却完全插不上手。

张寻连续几次攻击未能突入应龙银枪织成的防御圈中,不禁有些焦急。他清啸一声,湛卢剑斩出的红色剑气横着向应龙扫去,应龙将枪身竖起阻住这一击,但是张寻迅速变化手腕的动作,剑气在空中仿佛画了一个圈,竟将应龙的银枪勾住,向他身前拉了过来。

其实他完全可以用“火之烈”的奇诡变招直接攻击应龙的身体,但他只夺兵器,原因便是在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

他毕竟是大哥啊……虽然夙夜说他不是,但是我知道那是骗我的。大哥的气息我不会忘记,我不能痛下杀手,我要让他醒过来!

战场对敌岂容他如此大意。张寻完全忘记了龙脊神枪的奇妙之处。应龙立刻松开握着枪杆的手,运起掌力向银光灿灿的枪身拍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仿佛在空中亮起了点点繁星,应龙的掌力震碎了龙脊神枪的枪杆,银枪化为九百九十九颗龙牙钉,在空中熠熠生辉,直射向毫无防备的张寻。

夙夜大惊失色,连忙运起桃花仙气,将一团粉红色的灵力投入到应龙和张寻中间。

女孩的及时出手让张寻捡回了一条小命。满载杀气的龙牙钉被桃花仙气的芬香吹落不少,但仍有几颗穿过粉红色的迷雾刺入张寻的体内。他喉咙一甜,眼前一黑,被迫回剑自救,身子往后踉踉跄跄地倒去。

但是应龙却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机。他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一下,龙牙钉立刻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他手中,重新变回锋利的龙脊神枪。他单手握住枪杆,往前猛刺一枪,少年忙拼力挥剑拦住,但应龙迅速用另一只手握住枪杆,就势往上一抬,强大的膂力将少年连人带剑一同挑起,甩进墙角的瓦砾堆里,激起一片呛人的烟雾。

“呵呵,想不到红莲战气也不过如此。在我们东天将军的龙脊神枪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老人干笑两声,拈着短须道。

一招得手的应龙却并不继续追击,而是手持银枪傲立在原地,眼中的精光逼视着将张寻掩盖的瓦砾堆。

“东天将军,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过去将他结果掉!”老人则没耐性,用沙哑的嗓音严厉地命令道。

“不要命令我!”应龙第一次开口说话。在夙夜听来,那声音虽有几分相似,但里面却好像多了一种痛苦的嘶哑。“这小子是个劲敌,我要和他好好公平过招!”

“又来了!”老人的心里不禁焦急。“果然不出君上所料,还未完全恢复记忆的东天将军,到底是难以驾驭。不过眼下他占尽优势,这样下去那小子必败无疑!不如就听之任之吧。”他干脆不再说话,而是将身影静静包裹在黑色斗篷中,注视着场中的一切。

“小子,我知道你没事,快点出来吧!”应龙又说话了。这次他说话的方向对着瓦砾堆。

响起一阵“哗啦啦”的瓦砾和砖石落地的声响。少年甩甩头上的灰尘,从碎石中站起身来。尖锐的石头棱角将他的身体擦破,伤口渗出几滴血珠子,缀在他粗糙的皮肤上。

“小子,你的武功很不错。我很喜欢,我们好好地再来打一场吧。”应龙紧盯着张寻,嘴角居然绽起了一丝笑容。

那笑绝不是回忆起从前的开心微笑,而是一个酷爱争斗和厮杀的人在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时的满足微笑。那个曾经在自己身边庇护和拯救自己的义兄,那个豪气干云、无论何时都以爽朗大笑面对困境的义兄,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贤弟!你万不可忘记了天下大义。为兄先走一步了!”

黑暗中卷起的风雪仍映在张寻的心头,他亲眼看着应龙的身体慢慢消失在万丈深渊之中。他的义兄已经死了,死在了玉珠峰的悬崖下,和对手一起同归于尽。

而眼前的这个人,他虽然有与大哥相同的容貌,但却绝不可能是大哥。就算大哥重生,他也不可能放弃他追求始终的大义。而眼前的这个人,从他的身上只能感觉到两个字。

战斗!

无穷无尽的战斗!以杀戮为目的,以杀戮为始终的战斗!

这就是一具活生生的战斗机器!

“你不是大哥!”张寻怒吼道。“你不是他!快从我大哥的身体里走开!”

伴随着怒吼,他左手一挥,五张符咒从指间倏地弹射而出。符咒上环绕着亟亟闪耀的电光,向应龙打去。

镜惑正想转身离开那大坑,突然感觉到脊背上传来一阵凉意。

她万万没有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流云空居然还能站起来。

降魔师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身上满是烧灼出的深红色块状伤痕,某些地方已经开始隐隐显出黑色,衣服像烂布条一样挂在身上,头上有些地方已经烧得焦秃,露出粉红色的头皮,整个人发出一股恶心的焦臭味。

“怎,怎么……可能,中了我的天舞神光,居然还能站得起来!”

降魔师仍然没有说话,双臂软软地垂在身旁,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突然,他头一低,身体和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从大坑里快步跑上来,向镜惑冲去。

镜惑虽然吃惊,但却并未乱了阵脚。眼见降魔师不改攻击方式,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凶光。

“你找死!”

若能再用一次天舞神光,他一定必死无疑。可是这种消耗灵力巨大的招数,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用过一次之后,须得等待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但降魔师眼下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半死人,就算不用最强秘技,只要五棱镜华能命中一击,也能让他立刻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最后一击了!五棱镜华!”

五面棱镜再次在镜惑身前齐齐排开,射出五道光束。虽然降魔师已是强弩之末,但仍能脚步如飞,躲过了五道光束的第一次攻击。

“看你还能撑多久!”

镜惑咬牙驱动棱镜闪移至急奔着的流云空身后,将刚才打空的灵力光束反弹回去,直袭向流云空毫无防御、空门大开的背部!

眼看着光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远快过降魔师奔跑着的脚步,只差一点点就要从他的背后贯穿而过!

“赢了!”镜惑的心里响起了一个兴奋的声音。

就在眨眼的瞬间,事情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降魔师好像背上长了眼睛般,如同鹞鹰般高高跃起,正好躲过了这次的光束攻击。而光束穿过原来他所在的位置,余势未减,竟直朝着镜惑打去!

原来,降魔师奔跑的路线、镜惑反射的棱镜正好处在同一条直线上。本是用来一击致命的灵力光束,却因为降魔师的突然跃起,反让镜惑成了靶子。

女子心头一凛,立刻扬手将棱镜召回。就在光束即将打到她的瞬间,棱镜上亮起一片刺目的白光,灵力光束被吸入其中,向上高高弹起,将天花板打落下不少的碎石和土屑来。

“好险,差点就被这要死不活的混蛋摆了一道。”

她刚喘口气,但是突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好像是什么东西搅进其中、并且一点点深入。痛感从伤口传递到全身,让她的手脚都个感觉到麻痹不听指挥,脑子里也变得混沌起来,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她勉强命令自己低下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她只看见一条黑色的、上面盖满被灼伤成深红色块状伤痕的手臂,直直地刺入自己的小腹里。

那手还在一点点往里面用力,每一次深入,都能让镜惑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力气……”

镜惑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她想用力把降魔师的手拔出来,但是却使不上力气。降魔师的头低垂着,左手撑住地面,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右手上,好像钩子似的深深地咬住了她的皮肉。

“为,为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还有力气吗?”降魔师挤出一抹凄惨的笑容。

镜惑没有回答,她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继续说话了。

“就算是行尸走肉又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从师傅死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死了。我生存的所有意义,就在于能杀了你。你可以摧毁我所有的意志,但是却夺不走这个执念。”降魔师自顾自说道。“最后,你还是输了……”

已在死亡边缘的镜惑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道:“你说我输了吗……未必……”

她的身体突然起了变化,原本白皙的皮肤慢慢变化成洁白剔透的冰晶,棱面闪出冷峻的光。冰晶蔓延的速度十分之快,从脚跟开始,很快延伸到她的腿部。

“最后我要化入镜中,你跟我一起死吧。我虽不能为君上做点什么,但是至少不能再给他留下你这个敌人!”

降魔师大惊失色,想抽出手逃离险境,但却发现女人的体内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的手牢牢固定在她的身体里。

“没用的……不要再挣扎了……能与我这南天将军同归于尽,你已经很光荣了……”

将死的镜惑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满足的笑容。结晶已经蔓延到她的腹部,她将手平抬起,指向帝王所在寝宫的方向,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对不起,君上……”

没来得及说完,结晶便很快爬上她的脸庞。黑色的斗篷向后翻起,露出她苍白而娇好的面容。

镜惑变成了一尊由镜子的结晶拼凑成的雕像。

镜惑断气的同时,正在观战的老人感受到了她逝去的气息。

“镜惑居然也死了?好在闯入彤云部的敌人的气息也消失了。这样看起来,是同归于尽吗?”老人眉头紧皱,在黑色斗篷的掩盖下暗暗想着。“五天将军仅剩我和应龙两人。不行!此处的战斗必须速战速决,不可再任由他甩性子拖延下去了!”

他暗定主意,手在宽大袍袖的掩盖下悄悄向场中扔进一件东西。

激战正酣的张寻和应龙二人此时各显本领。张寻意在要救出应龙,但也知如果留手恐怕小命难保,于是拿出了全部的实力应付;而应龙更是对眼前对手的越战越勇显出浓厚的兴趣,招数变化奇诡无比,看得一旁的夙夜又是惊叹、又是担心。

应龙战得兴起,大笑道:“好好好!今天打得太过瘾了!让你看看我东天将军的百战寒兵阵!看看你能接几招!”说罢,他将手中的龙脊神枪高高向空中扔去,身体纵跃向旁边的兵器架,抄起两把鸳鸯刀劈头向少年砍来。

少年将湛卢剑举过头顶,架住鸳鸯刀。应龙立刻松开右手刀,左手刀一拐,避过湛卢剑直入少年眼前。张寻忙回剑格开,应龙又转身重新抄起刚才松开的右手刀,双刀并突,将少年逼退数步。

张寻复又举剑,向前直刺,逼得应龙将双刀夹起防守中路,但实则却变刺为挥,一剑横扫过去,将鸳鸯双刀齐齐斩断!

“好剑法!再来!”应龙立刻抄起兵器架上的一副流星锤,银链一抖,向张寻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张寻身子往下一蹲,蹑足疾行,剑尖向上挑去,正挑中飞舞中的银链,而后手腕一转,将银链搅在剑上用力一分,银链应声断成两截!

应龙愣了愣,将手中断掉的银链往地上一扔,哈哈笑道:“真有意思!再来试试这把关刀如何!”

他又抄起一把关刀砍来,少年再次破掉这把武器;然后便是金瓜锤、三股叉、金龙鞭、狼牙棒……应龙不断更换着手中的武器,而张寻也沉着应对,一一化解。

最后一件武器在应龙手中碎裂的时候,他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了不起!普通人不可能撑到我百战寒兵阵之十招,而你居然可以化解我百种兵器。应龙能够碰上你这样的好对手,当真是有福气!”

难道你还是想不起来啊,我们不应该是对手,我们应该是兄弟啊,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他的笑容在张寻看来,如同刀子般直刺心窝。

但应龙仍沉浸在战斗的快乐中浑然不觉。他的眼里满是孩童般兴奋的眼神,好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爱不释手的玩具,巴不得多玩一会儿似的。

“老用武器多没意思。接下来我们比比拳脚功夫吧!”

他刚想踏步上前,但是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似的愣了愣。下个瞬间,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闭着眼睛不断地发出低沉的吼叫。

“好疼!好疼!我的头好像要炸开了!”

张寻似乎忘记了眼前的应龙在上一秒仍然还是生死相搏的敌人,见他倒地痛苦挣扎的模样,急忙想上前查看。

但应龙很快就摇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左右环顾了一圈,而后将头转向张寻和夙夜所在的方向,瞳孔因惊喜而张大,眼神中浮现出熟悉的颜色。

“贤弟……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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