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一回到之前工作的安城就懵了。老东家把他的私人物品从公司宿舍里给扔了出来,一点情面都没给他留。原本指名他扛旗的甲方不知道听老东家说了什么,也取消了对他的指名。
李立的老东家在业内算不得大公司,无论是业内还是业外也都没有多大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然而任何一个业界其实都有各种小圈圈,小圈圈里许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在这些个谣言、流言传得比什么都快的小圈圈里,哪怕无人在背后煽动策划,李立背信弃义的臭名也会通过各种各样的人被传播了出去。何况他现在惹恼了以前的上司,又因为百万大单的指名遭了以前的同僚以及下属的嫉恨。平素里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立刻被放大成致命的缺点、弱点。哪怕是优点也会被人往最恶意的方向解读。可以说李立被老东家扫地出门的同时,也被老东家断了前路。
李立的老东家里不是没有与他交好的人,问题是李立的上司现在正在气头上,大多数人又不待见李立。所谓枪打出头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为李立出头的人百分之百是得撞到枪口上,所以哪怕和李立的关系再好,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为李立说哪怕只是一句的好话。
李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宿舍大门外,在各种冷嘲热讽、尖酸刻毒的视线里收拾好自己被扔了一地的东西的。他只知道他心里有恨,恨不得把绝情寡义的上司拖出来暴打一顿,恨不得掌每一个在背后嚼他舌根的小人的嘴,恨不得大骂那些平时和他称兄道弟、关键时刻却没有半点用处的狐朋狗友。
可就算暴揍了上司一顿,掌了嚼舌根的小人的嘴,骂了没有兄弟义气的狐朋狗友又能怎么样呢?失去的工作能回来吗?失去的大单能回来吗?失去的人心能回来吗?
不但是不能,反而会再留话柄给人!
所以他李立只能用修养和教养压抑住心中所有的不平,咽下常人所不能咽的所有的气,以尽可能平和的方式为自己的离开画上一个句号。
想到自己在安城的名声已经臭了,再找这里工作只怕不仅会被人冷嘲热讽、苛刻相待,传到老东家耳朵里又会被老东家当做是对他们宣战。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李立一咬牙干脆决定离开安城。反正他的东西已经被人扔了出来。现在收拾一下打包带走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重点在于自己该去哪儿呢?
滨湖城他李立是绝对不会回去的!若是李立回了滨湖城,不管他有没有在那里找到合适的工作,他背信弃义突然跳槽的传言都会被人坐实了!再说滨湖城还有自己那对糟心的爹妈……想到那对拖儿子后腿不遗余力的爹妈,李立觉得自己能不吐出来都算是不错的了!
说到底,自己会落得现在的下场,一切全怪自己那对糟心又恶心的爹妈!不是做爹的李全捅了做妈的杨玉洁,不是做爹的李全进了局子,做妈的杨玉洁一直演苦肉计,他这个做儿子的能因为陪床耽误了工作?能因为耽误了工作和上司吵架?能因为和上司吵架被赶出公司?
无奈每个人都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有些事情在人一生下来的时候就被注定了。
李立没有退职金,劳动合同在这种时候不过是一纸空谈。李立要是还有点脑子就不会用劳动合同去威胁前上司还有老东家。再说前上司和老东家把他的个人物品扔出员工宿舍并不违反和李立定下的劳动合同,明面上李立是自主退职。
还好李立小有积蓄。前些年他在公司里还一文不名的时候接了不少的私活儿。赚的钱远比正职要多,私底下也算是小有名气。在老东家熬出了头之后李立的待遇也随之提高了不少。前后赚的钱都拿去做了分散投资,李立没买房买车,现在拿那些投资来套现不是问题。
听好哥们儿的话好好的合计了一下,李立决定走远一些,去有近半天时差的意国去。
走得远了,他那对极品父母的手再长也没法伸到他身上。他只要说一句“我人在国外,没有注意到国内的变化”就能撇清自己,什么都做壁上观。
意国和大夏不同,不会把孩子看做一定要为父母尽孝的附属品,李立不用担心再被糟心的父母影响,再被该死的“孝道”所阻拦。意国又是艺术文化大国,不管以后李立是在那里工作还是回到大夏来,有意国光环加身的李立都相当于是镀了金的宝贝。在业界里哪怕不受追捧崇拜也得令人刮目相看。到了那时候,谁又能因为一点跳槽的陈年旧事来为难他李立呢?
心中感激在自己被人扫地出门的时候还愿意和自己有所来往的好哥们儿,李立承诺那偶然提起国外的好哥们儿要是有朝一日自己在国外飞黄腾达,定然不会忘了好哥们儿这份情意。李立像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双父母在滨湖城水深火热那样办起了护照,开始准备出国事宜。
完全不知道儿子已经决定抛弃自己,劳里的李全还巴巴的等着儿子李立替他出头。被送进精神病院进行“治疗”的杨玉洁每天都被和一群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关在一起,她很确信自己没疯,偏偏正是因为她没疯,被和精神病患者们关在一起的她才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被所有人当精神病患者的生活逼疯了。
“儿子、儿子……我儿子李立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一定会的……”
每天杨玉洁都抱着脑袋躲在墙角里这么叽叽咕咕的念着。只有这么做她才能在这个满是精神病患者的疯人堆里保持理智与清醒。可是她越是这么做,她在旁人眼里看起来越像是精神病患者。
毕竟精神病患者与一般意义上的“疯子”还不是一回事儿。不少精神病患者有智力,有智商,有严密的逻辑观以及清除的人生观与世界观。他们的行为与话语并非毫无伦理逻辑可循,他们能与一般人沟通交流。他们和正常人的唯一区别在于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逻辑观乃至对世界、对生命、对各种各样的存在的理解与绝大多数的一般人不同;一般人无法理解他们的世界。
和精神病患者一起被关起来的杨玉洁暴躁易怒,冲动起来伴随有破坏欲和施虐癖。杨玉洁说话虽然有伦理逻辑,但她并不相信别人的安抚,总是絮絮叨叨地哭诉着自己被关进来是因为遭人陷害,始终不承认自己有需要治疗的精神疾病。杨玉洁还不知道她这些无法控制自身行为、具有攻击性以及被害妄想症的症状正是她被医生们判断为典型的精神失常的依据。
另一边,李全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因为是杀人未遂的重罪,所以被送到了另一个省的大监狱里,和不少重刑犯关押在一起。
白天李全和狱友们在看守的监视下一起进行劳动改造。劳动改造的内容很多,李全刚进监狱,在这个监狱里又算不上重刑犯,是以被分配到相对轻松的小组里。做的活儿多是剥坚果壳、编竹篮一类。
李全是李家这一辈儿唯一的儿子,小时候过得自然是小皇帝般的生活。长大后夺了两个妹妹的嫁妆结了婚生了子,还有份稳定的工作,日子算不上富裕但也不至于捉襟见肘。过了大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李全哪里想得到自己这个年纪还会被扔到这种地方来做粗活的?他手脚速度慢,成品质量又不高。剥个坚果壳能剥的指甲裂开,果壳卡在甲缝里弄伤了手,几天都没法再工作。编个竹篮能编得被竹条划破手指鲜血长流,又是好几天一星期没法再劳动。一天的劳动下来,李全每每都落在其他狱友的后面,免不了被人奚落嘲笑。
如果光是被人奚落嘲笑也就罢了。李全已经习惯了过被人当狗看的日子。他头一次试图摆脱被人当狗使就捅了人一刀,结果被送到了这儿。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去逞什么男子气概、要什么男子尊严了。
只不过也不知道李全怎么就着了年轻犯人的眼。奚落嘲笑很快升级成了欺辱。那些年轻犯人要么在他吃饭的时候把垃圾沙土一类的秽物往他的餐盘里扔,要么直接掀了他的餐盘让他连吃都没得吃。到了打扫卫生的时候李全就会被塞进又脏又臭的厕所里,时不时地还会被人绊倒、踹翻在肮脏的蹲坑中。
李全想找狱警来评评理,狱警们却是一个个装睁眼瞎。谁都知道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包括李全在内,这监狱里的犯人都是闹出过人命或者是差点就闹出人命的亡命之徒。要有家有室的狱警们为了包庇区区一个犯人而得罪一群亡命之徒,这不是纯属无稽之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