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常舒阳静静地站在那里。冬日的夕阳余晖在走廊窗户的玻璃上反射着,亮光让他半个身体都掩在看不真切的阴影里。
居高临下地望着两层楼下住院部一侧尽头的楼梯间,常舒阳的眸中倒映出了那里站着一男一女。
车祸之后男人身上的工作服已经脏兮兮皱巴巴还带了血迹,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也乱了不少。瘦削的脸颊往里凹下去,男人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精神萎靡的感觉。偏偏他此时眼中精光大盛,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子凌厉的高压之态。依稀可寻见他当年作为人中龙凤时的为人。站在楼梯间里的男人正是黄让。
此时黄让正指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手对面前着女子怒吼些什么。而那柔弱美丽的女子、闻暮雨似乎也在黄让的指责之下拼命地哭诉些什么。
心中唏嘘暮雨几时练成了如此好的演技,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欺。常舒阳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挑去,弯出一个好看的温柔弧度——他的暮雨这是要把黄让给坑死啊。可怜一脸凶狠的黄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别人的当,成了别人的俎上肉。
怒气攻心的黄让可不管闻暮雨是不是看起来像无辜的小白兔一样可怜,他才不会因为美人掉几滴眼泪就昏了头。他上过的女人没有千个也有百个。女人的演技他可是见得多了。撞了自己的闻暮雨别想用眼泪攻势把自己糊弄过去!
“黄先生、我是真的没有什么钱能拿来赔你……!光是修车的钱就——”
“没有钱能拿来赔我你倒是有钱买车养车修车。呵呵,闻小姐真是会说笑!还是说闻小姐的钱都是在男人的口袋里,这下子不好向你男人开口?”
含沙射影的骂闻暮雨是个出卖自己身体换取钱财的女人,黄让言语之间的冷嘲热讽是不断升级,搞得闻暮雨没说几句话又在他的面前抹起了眼泪。
望着咬着唇不说话的闻暮雨,黄让只觉得自己是说中了闻暮雨干的亏心事,心中一阵得意的同时也愈发坚定了要狠狠敲上闻暮雨一笔的心。用视线细细品位着闻暮雨那委屈不已的脸蛋儿上的晶莹泪珠,心中升起一阵凌虐快感的黄让根本不知道现在自己和闻暮雨落在他人眼里,闻暮雨的脸上仿佛写着“我是受害者”几个字。反观黄让,他这个被撞得昏迷了好几个小时,断了只手、手臂还因划伤而出了不少血的人在闻暮雨的面前一点儿都不像个受害者。倒是表情狰狞的像个正在用自己身上的伤碰瓷勒索的地痞流/氓。
“听好了,你要是不拿出钱来,我一定告你蓄意谋杀!你要是没钱就找你撞我时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男人要!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共犯!”
“……!”
听到“你旁边的那个男人”几个字时,闻暮雨楚楚可怜的脸一僵,呼吸也随着滞了一滞。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黄让冷笑了起来。
看看,看看。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幸好他明明白白地看清了闻暮雨的身旁还有个男人!漂亮的女人果然个个都是从男人口袋里拿钱的骚/货荡/妇!这女人八成也是个依附着男人而生的寄生虫!那辆起码值五十万的轿车恐怕不是她的车!她那么着急修车肯定是为了对车子真正的主人掩盖把车弄坏了这件事!那么说来——
“闻小姐也不希望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撞的我吧?”
“!!”
黄让果不其然地看到闻暮雨得肩膀抖了一抖。
呵呵……他想的没错。闻暮雨果然是想要隐瞒她撞人的时候身旁还有别人的事情的。想必那个时候她身旁的别人正是她见不得光的野男人吧。一对野鸳鸯在车内独处……闻暮雨会撞上自己只怕是两人还在路上就忍不住*的调起情来。闻暮雨被搞得春情大动以至于在那种人烟稀少、明明完全能够避过自己的情况下撞上了自己。
脑补出一堆不堪的下流画面,黄让看着闻暮雨的视线多了几分下流也多了几分蔑视。闻暮雨依旧站在原地咬着唇,只是这会儿,她的眼泪已经不掉了。
“怎么?闻小姐没话说了?”
黄让再度冷笑。这让若有所思的闻暮雨恨恨地一咬牙。
“……你要多少?”
望着冷着张美人脸,一副想撕了自己模样的闻暮雨,黄让狮子大开口:“五十万。”
“五十万?!这不是抢人吗?!”
闻言的闻暮雨几乎是马上发出了抗议的尖叫。
“闻小姐脚踏几条船这还嫌多?看来闻小姐的秘密还真不值钱!”
黄让冷哼一声:“那就一百万!”
“你……!!”
闻暮雨气结,瞪着哭红的眼睛,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和黄让厮打。又因为怕黄让再多加价而咬着牙没有把话接下去。
“钱财乃身外之物。闻小姐不是个没脑子的。应该分得清孰重孰轻!”
见闻暮雨气得直哆嗦,吃定闻暮雨不敢公开自己撞人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黄让冷笑着抛下狠话:“闻小姐,明天你那边要是不给我准话儿,可别怪我让你和你朋友一起撞了我的事情上电视!”
黄让说完就要走。所谓胶多不黏话多不甜。很多事情点到即止就行,说多了说深了把人逼急了于自己没有好处。这是他当年在职场上学来的处事之道,也是现在的他还能用上的少数几条处事之道。
“等一下……”
见黄让不停步,闻暮雨加大了声音,叫得有些急切:“等一下!”
黄让这才懒洋洋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脸痞子气地望着闻暮雨:“闻小姐还有什么见教?”
闻暮雨银牙一咬,垂着头忍着气道:“我没有现金……银行贵金属积存投资,可以么?”
黄让眼珠一转,笑道:“可以啊!”
见闻暮雨松了口气,黄让又无赖至极地补上一句:“但是要折价!毕竟贵金属换成钱中间还有手续费、差价什么的!”
闻暮雨气得脸色发青,放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都抖个不停。可她还是压抑着自己即将决堤的情绪对着黄让点了点头:“一百二十万的贵金属……够了吧?”
怎么可能会够!这句话黄让没有说出来。他咧着嘴得意一笑,心道自己抓住了闻暮雨的把柄,闻暮雨就是自己长期饭票。自己怎么可能会放弃长期饭票的黄让对闻暮雨虚以委蛇道:“够!当然够!”反正不够了我以后还会来找你要!
听不到黄让心里的声音,闻暮雨抖着声音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黄先生给我你的账户,我明天就去把这事儿给办了。之后我们两清!”
“好!一言为定!”
黄让笑呵呵地说着,眯成细线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微光。
蠢女人。摊上了污泥还以为能全身而退?两清?下辈子吧!自己以后用得到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和闻暮雨谈好条件,黄让高高兴兴地走了。闻暮雨一个人留在楼梯间里,神情淡定的从手提袋里拿出了袋装纸手帕。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声控灯坏了的楼梯间里只有标示着“安全通道”的绿色指引灯亮着。
“鳖已入瓮,鼠已入笼。”
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无声无息地从闻暮雨背后的楼梯上下来,常舒阳拿过闻暮雨手中还未打开的袋子,拈出一张纸手帕为闻暮雨擦起了脸。
有人代劳闻暮雨也懒得反对,先前做戏她全情投入,这个时候确实是有点儿累了。
不过常舒阳无声无息从黑暗中出现这一点实在是让闻暮雨想要踹他两脚。他难道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吗?……要不是她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察觉到了黑暗中的存在是他,胆大如她也得被吓得打人。
“常舒阳——”
明知闻暮雨不爽地对着自己挑眉是因为自己还是稍微吓到了他,常舒阳面上还是装着不明所以:“什么?”
下次再敢吓我就弄死你。十年前的闻暮雨会对十年前的常舒阳说的话到了闻暮雨的喉咙里却是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默然地凝视着十年前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现在比自己高上一个头得常舒阳,闭上一只眼睛方便常舒阳为自己擦拭表演时流的眼泪的闻暮雨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
常舒阳也不逼着闻暮雨多说话。他笑笑,指上温柔地抚过闻暮雨的眼角、眉梢,擦过闻暮雨的脸颊与下巴,最后带着想要摩挲的温存旖旎在闻暮雨的注视中停下。
“好了。擦干净了。”
将擦拭过闻暮雨脸庞的纸手帕揉皱在手心,指尖反复回味着隔着纸张触碰到闻暮雨的感觉。常舒阳面上带笑,神情中没有哪怕只是一丝的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