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欢走进明辉堂的小花厅时,卫泽正端坐在客位上,一身湛蓝色锦袍,头发用一支玉色松纹玉簪固定,姿态闲适,端茶浅啄,神色淡然。

“卫三公子久等了!”萧扬欢缓步走进小花厅,开口道。

卫泽起身,他拱手向萧扬欢行礼,“是泽叨扰公主清净,贸然请见公主。”

萧扬欢淡淡一笑,传人上茶和点心后,方才回道,“我既允见你,便算不得叨扰,你此番来,是因为柳三姑娘的事情?”

卫泽瞳孔微微收缩,然后躬身道,“不全是,也是为了家兄来。”

“卫池卫校尉在边关杀敌,声名鹊起,几乎可以和刘家的刘偏将齐名了。”萧扬欢眸光波动,蕴含着漠然之色,“等他回来,必定是加官进爵,前途大好!”

卫泽面色一紧,他知道自己方才抛出的引子,已经被眼前的少女不动神色推了回来。他再次看向萧扬欢时,眼中多了一抹谨慎之色,“是,大哥因卫家之故,仕途阻碍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若是再因卫家之故,再被耽搁,泽只怕大哥承受不起,也辜负了公主的一番用心。”

萧扬欢莞尔,少了几分端庄自持,容色涣然之间,多了几分娇媚之色。只是这娇媚之中,又隐藏着许瞧不真切凛然气度。

“卫校尉是卫家嫡长子,既然受了家族倾力奉养,毕生与家族互为依靠和倚仗,这是必然。卫校尉若是真如卫三公子所言,只怕卫家也挨不到如今这柳暗花明之时。本宫只觉得,为校尉千古光明是必然,不过是好事多磨而已。”

卫泽神色又重了几分晦暗,他没想到小小年纪的萧扬欢,说话惊人如此滴水不漏,半点不给人还击的余地。难道这就是皇室威仪,公主威仪么?

还是,这只是独独属于眼前的少女所有的气度?

“如今,秦家得了皇上的偏帮,二叔在朝中已经独立难支,这事确实是泽的错,但其中隐情,难以告知。只是柳三姑娘腹中骨肉,我必然要保下的!还请公主出手相助!”卫泽再次起身,拱手俯身做谦卑状。

萧扬欢唇边笑容淡淡隐去,只定定的看向卫泽,直到卫泽再次起身时,她朱唇微启,旖旎之中听得几个字。

“凭什么?”

卫泽怔愣当场!眼中满是掩饰不了的惊异和疑惑之色。

“卫家起复,确实是本宫出的主意,甚至卫池能上上战场,也是本宫筹谋后的结果。但是卫泽,卫家是本宫制衡秦家的棋子,但却不是唯一的棋子。你这诸多要求,未免自视甚高了些?”萧扬欢冷冷道。

卫泽肃然抬头,脸上的恭敬之色,早就消失不见,“泽并非蠢笨之人,自然是知道卫家是公主手中的棋子。但事到如今,公主还有别的选择么?”

秦家和卫家之间的关系,多半也是因为萧扬欢授意之故,但若是卫家将萧扬欢这个背后的推手放到明面上来,萧扬欢也落不到好。

所以,卫泽才敢这样逼迫萧扬欢。

只是,萧扬欢看穿了他的想法,不想如他的意。

“卫泽,柳三姑娘能躲过一劫,是因为得了你的帮助,如今她在京城住着是因为你给她置办了房产、仆从,这是什么啊!明晃晃的置办外室,何况柳三姑娘腹中还有骨肉,若是她再一死,你们卫家就逃不了参与谋逆的罪名。毕竟,卫家是有前科的!”萧扬欢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牙齿雪白,透着几分森然的味道。

卫泽抿唇,“柳三姑娘已经被京兆府尹接到府中看管起来。”

萧扬欢端了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卫泽,你与卫池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除了胆色过人外,怎么还这样单纯呢!京城多大,有多少人,每天又有多少事,京兆府尹是有多闲,才会管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是有人吩咐京兆府尹做的,是谁,秦家?”卫泽一经提点,立即明白过来,但是目光在触及萧扬欢带着讥讽的笑容时,电光火石之间,他几乎可以肯定是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女所为。

对上卫泽的目光,萧扬欢勾了勾唇角,“卫泽,你胆子真的很大。竟然在这个档口,给卫家找了这天大的麻烦!”

卫泽心里的最大的秘密被萧扬欢这最后一句话点破,他心情惊骇,声音中都带着一丝惊恐道,“你知道了!”

柳三姑娘的事情,能被人知道,除了他自己暴露,不做他想。

“秦家和卫家之间的争斗,是在皇上可控制的范围内,秦家明白,卫家也明白。秦嫔的死,不清不楚,或许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秦家最近得了一些偏帮。但是本宫可以告诉你,皇上不会因为秦嫔的死,进而爱屋及乌的偏宠秦家。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皇上会在秦卫两家争斗中,一定会让一方胜利,从而你破坏整个正堂的局势!”萧扬欢拧眉问道。

卫泽抬头,一张温和从容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肃杀之气,“公主,我不是大哥和二叔,愿意在这样的局势中周旋,得一丝生机。秦家从前不过是我祖父身边的侍卫而已,如今也敢在卫家门口大放厥词。”

“那卫家从前还是谢家身边的下人出身呢?你可见谢家对卫家人何时有过眼高于顶,不屑视之了?”萧扬欢冷哼一声,“你连自己都没瞧清楚,也敢瞧不起别人。卫泽,你配么?”

卫泽,你配么?几个字当头砸在卫泽脑中,他几乎恍惚失神,萧扬欢什么离开小花厅的,他都浑然不知。

而这句话,直到在卫家祠堂中,夜神人静之时,仍旧在卫泽的耳边回响。

他当真不配,当真做错了么?可能是真的错了,但是被这样一个少女毫不留情的点破,甚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中,他恍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折服,聪明人对更聪明人的折服。

次日一早,卫二老爷得知了卫泽碰壁之余,还惹怒了汝安公主,又往廉郡王府送了拜帖去卫家此番能不能挽回,只能看这位公主的手段了。

只是廉郡王府退了他的拜帖,只道公主出门去了。卫家的下人,使了好些银子只得了这个答案,门仆再三道,萧扬欢一早就带着县主出门了。至于去了哪里,并不知道。

萧扬欢是去赴勇王府的宝珠郡主的约了,一早就让下人到府上来,邀请她到勇王府自家的酒楼中用饭,说是从西域请来的一位厨子,做菜很是不同南楚北宋等地的做法。

萧扬欢看了看天色晴朗,觉得倒也可行,带上庆宁县主,一并出门赴邀约了。

酒楼包间之中,萧宝欢叽叽喳喳的同萧扬欢和萧扶欢姐妹二人,说着新来的厨子做菜如何独特,做菜如何好吃。

萧扶欢因为嘴刁,虽然萧扬欢使了法子让她改了不少,但是这些年倒是让白妈妈的小厨房养出了几分喜食的性子来。

当下就和萧宝欢讨论起了,那西域厨子做菜的手法来。

萧扬欢在吃食上,并不甚在意,只是时不时的听着两个姑娘讨论。

不多会儿,重锦几个就从屋外端来一些吃食,萧扬欢看着,都是一些炙烤,炖煮之物。她略吃了些,倒是萧扶欢觉得稀罕,用的多了。

饭后萧扶欢便觉得自己有些撑,被萧宝欢好一顿笑话。小姑娘多食而撑得难受,面子上受不住,便嚷着要回去。

倒是萧宝欢说她也时常被撑着,不过在药房中有种化食的药,又让人去药铺中取来,给她服下,这才让她好了很多。

“这里离我家不远,说起来,你们还没有去过我家吧,不如去我家看看。”萧宝欢提议道,“我家很有意思,不同你们府上湖占了三分之一,我们府上,倒是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

萧扶欢看向萧扬欢,“阿姐去,我就去!”

“今日不成,改日吧!”萧扬欢拒绝道,“方才李家传信来,李大夫人想念你了,阿芙去李家看望看望外祖母吧,顺便也见见李良娣,她在李家伺候李大夫人好些日子了!”

萧扶欢咬了咬唇问道,“那我能将母嫔接回来么?”

萧扬欢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郡王府也算是我们的家,只要良娣觉得自己是家中的人,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萧扶欢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她知道萧扬欢气已经消了,于是笑道,“母嫔当然是家里人,等我将她接回来,再去给崔母嫔道歉!”

萧扬欢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安排马车在街上选了一些礼物,遣人送庆宁县主去李家。

“公主为什么要和李家闹僵呢?”萧宝欢看着萧扶欢坐上马车渐渐远去,想起坊市中的流言蜚语,好奇问道,“这样阿芙也很为难!”

萧扬欢笑了笑,并未回答,反而到,“郡主,我出来许久了,家中还有事情要办,改日请公主到郡王府选些从江南来的料子,做秋衣!”

萧宝欢转头,正要答话,郡王府的人进门寻萧扬欢说话,萧扬欢顺势提出告辞离开了。

一直在隔壁的勇王世子等萧扬欢的马车离开后,才走到自家妹妹身边,萧宝欢有些难过,“大哥,我将阿难妹妹惹生气了。”

“没有,公主不是还邀请你去她府上选料子么?”世子安慰道,“只是,你确实不该提及李家和王府的事情。你不知道,廉郡王府开衙之后,上门者寥寥无几,不止李家,甚至谢家都没有派人去。”

“为什么,谢家不是阿难和阿平的外家么?”萧宝欢不解问道,“难道谢家不愿意管他们了?”

勇王世子只是笑了笑,温和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叮嘱道,“宝欢,以后和庆宁以及汝安甚至廉郡王相处,不要涉及王府家事,只管说吃喝玩乐,甚至说些从各家听来的流言蜚语都是可以的。”

萧宝欢不明所以,但是她向来听话,只要是家人说的事情,她都点头应下。

萧扬欢出了勇王府的酒楼,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去见一直等着她的卫二老爷。

从上午一直等到午后,卫二老爷在见到萧扬欢的一瞬间,都不敢生出半点的愤怒之意来,他连忙起身拱手道,“殿下,都是卫泽狂妄,惹下这泼天祸事,还言辞不敬,冒犯殿下,臣知道后,就罚他去跪祠堂了!”

萧扬欢眉眼不抬,只进了屋中坐下,然后见卫二老爷恭敬的站在一旁,又道,“你也坐!”

“是!”卫寺卿捏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坐在了萧扬欢的对面,心里拿不住萧扬欢现在对卫家是何种态度。

“卫泽行事过于不择手段,也不按常理来。前者不是好事,后者倒失为你卫家的又一个助力。”萧扬欢开口道,“想来,卫泽在京城多年毫无名声,只在这些日子声名鹊起,还是有些缘故在的。”

卫二老爷叹了一口气,卫泽的性子从小就是如此,卫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对这个孙子,只说看他自己的造化。后来卫家落了难,一家人便打发了他会老家守丧,也算是为他以后造势。

如今这势没有造起来,这祸事先找上了门。

“臣知道,这事原是我们自家自找的祸事,只是事到如今,臣独立难支,若非皇上罢了早朝,不见任何人,这事只怕都闹大了!”卫二老爷神色惶惶,“只得厚颜,求到公主面前!请您再伸手,救卫家老小一救!”

萧扬欢见他跪在地上,做匍匐状,转开视线,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卫寺卿,你当知道,卫家起复并不容易,都是看在过世的卫四老爷的情分上。”

“臣知道!”卫二老爷抬头看向面色娴静的少女道,“是公主宽宏大量,不计较卫家投靠庶人。”

“本宫并非宽宏大量,只不过是分得清恩怨对错,卫家大老爷已经死了,卫家比起从前,败落不知几个层次。”萧扬欢轻声道,“这次卫家要我出手,凭什么呢,我可不欠你卫家什么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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