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次日一早从内廷传出,整个京城为南楚皇室痛失皇长子,自发歇歌舞,停酒宴。

而元康帝则是罢朝三日,自己在启元殿中不见任何人,也不过问政事。

皇长子的丧礼交给了陈太妃和陈嫔主持,陈嫔一切都听从陈太妃的意思。陈太妃权衡再三,终于决定低调处置。毕竟皇长子是夭折,而且元康帝已经因此陷入悲痛之中。

皇后得知皇长子死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派人给徐宁妃送了好些药材去,又让人将皇长女挪到寝殿的东间,方便照料。

“本宫瞧着,宫中的孩子比宫外还难以将养!”

于嬷嬷低声道,“高氏的死,内廷的刑罚司嬷嬷来说,确认是自杀无疑。但是这个档口,也不好将高家尽数拿下处置了!”

谢皇后侧了侧身子,面色惆怅道,“无妨,将这事传给徐家就成,依着徐家上下护短的性子,高家也蹦跶不了几时了。对了,另外给家里送信,将高氏以及高家的的事情告知。说起来,都是我拖累了家中。”

廉郡王府中,萧扬欢坐在草木一片繁茂的园子里的知客亭中。知客亭建在水边,若是早晨或者傍晚,倒是十分凉爽的纳凉之地。只是眼下日头高照,一浪一浪的热气涌向亭中,很是闷热。

萧扬欢坐在这里很久了,久到陪着她的重锦都觉得自己的脚站的泛起酸麻之感,后背的衣裳都湿了,才听到熟悉的清冷的女声,“皇长子夭折,你替我出一趟城,在清净寺办一场祈福的法事吧!”

重锦躬身回道,“公主放心,奴婢定然亲自去一趟,务必将此事办妥!”

久坐的萧扬欢似乎累了,脸上带出几分疲倦之色。“让杜宏大人派人送你一趟,早去早回!”

重锦领命退下,寻了郑嬷嬷将萧扬欢交代的差事说了,郑嬷嬷立马安排马车又选了家丁和侍卫随行。

郑嬷嬷皱眉道,“皇长子夭折,公主殿下心里难受,你和叠翠一直陪着公主长大,情分非同一般。其实这个时候,你该留在公主身边,多宽慰公主才是。”

“阿嬷,正是因为情分非同一般,公主不便出门,这才遣了我代替公主走这一趟。”重锦低声道,“您快些准备,我也好早去早回。”

郑嬷嬷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倒不在多说什么了。

出了王府,马车就往城门口而去,路过教坊司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一场热闹,却是京兆府衙门去教坊司拿人。

教坊司仗着内廷的出身和规矩,不肯放人,两方人马就争执起来。教坊司的嬷嬷口才了得,京兆府的官差被几个掌事嬷嬷挤兑的快没了立足之地了。

这时候有人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喊道,“皇长子夭折,教坊司竟然还想着开门迎客,不怕皇上皇后怪罪么!”

守在门口的几位嬷嬷伶俐的口齿如生铁见水锈住了,倒是几位京兆府衙门的官差见状,顺利的进去,没多会儿就从里面将一位小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妇人带走了。

重锦想了想,招来人往人群中问了问这位夫人的情况。得知此女是谋逆家眷,不知怎么的逃出了教坊司,只是身份不明,京兆府尹这才派人来拿。

忆起昨日卫家来人,重锦心里有了几分计较,遣人会王府将此间的事情告知萧扬欢,这才让马车启程。

午后,萧扬欢坐在书房中诵读经文,谷秋进来回禀,“公主,贺候方才突然出现在院中。”

萧扬欢倒是没有多大的惊异,只是淡淡点头,“请他进来说话。”

谷秋悄然退下,没多会儿贺清愉进了书房。

贺清愉在萧扬欢的右手边坐下,他看向她的面容时忽然道,“今日皇上免了朝政,我便早些回了家,在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见到了一些从西域运来的蜜饯,买了一些给你送来。”

萧扬欢看着贺清愉放在几案上的几大袋子蜜饯,又见他一一介绍,哪种是从哪个地方来的,哪种味道如何。

“说起来,我们认识好些年,却不知道你的口味,酸的甜的咸的都各自选了一些,还有一些肉干,我怕你不想吃,交给谷秋姑娘了!”贺清愉温和的说着。

萧扬欢的目光在蜜饯上流连,从中选了一颗葡萄干,“你特意从密道过来就是为了送这个?我还以为,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白日里从密道出来。”

被人拆穿密道的事情,贺清愉也不觉什么,反而正色道,“送蜜饯也是重要的事情,皇长子夭折的事情一出,我就担心你!”

本就是好相貌的人,加上如此神色,配上一双情深灼灼的眼眸,倒是让人不觉陷入他密密织下的情网中。

萧扬欢清浅一笑,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说正事,皇叔的情况如何了?”

贺清愉叹了一口气,“皇长子夭折,皇长女身子也不好,皇上不见任何人,帝师沈少傅求见都被皇上拒了。接连丧子,宫妃又出事,饶是皇上也受不住!”

“皇叔心性坚毅,皇城之中多少阴谋算计,这点小风浪,会过去的!”萧扬欢道,“我担心的是,当日皇叔会因为子嗣的事情而生出别的心思!”

贺清愉凝神思忖,惊呼道,“你觉得杨家嫡女进宫,皇上不会拒绝?”

萧扬欢点点头,“如今情形,皇叔只怕会允了杨家女进宫,借着杨家的财力稳固帝位。也冲一冲如今的情势,杨家女进宫的事情,你转告淑太妃,缓一缓。”

贺清愉点头,“你放心,姨母那里我会去禀报。”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萧扬欢喝了清茶后问及从边关回来的大军的情况,“我消息闭塞,倒是不知道他们走到哪儿了。再有两日姑姑也该出月子了,前日给姑姑送东西去,她还提及回京的事情。”

贺清愉默然计较,“大军走的慢,但是应当是过了凉州了。再有半月的功夫,就能见到宁侯和林二了!”

萧扬欢道,“大军归来,又是一番封赏!”

“卫家是公主的人么?”冷不丁的,贺清愉忽然说起此事。

萧扬欢抬眸,“为何这样说?”

“昨日卫家女眷上门的事情,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在猜测其中缘故。不仅卫泽在京城也算的是世家公子的翘楚,不少人家都是忧心之人。”贺清愉将那包颗粒硕大的葡萄干放在了萧扬欢的面前,方便萧扬欢取用。

并且在心里记下了,原来是喜欢甜的。

萧扬欢又捻了一颗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是来求过我,不过这事情我不好插手,推给了京兆府尹。”

贺清愉见她这样说,蹙了蹙眉头,“京兆府尹是皇上的人,秦家和卫家之间的龌龊,便是皇上也是知道的,眼下卫池那厮在边关大杀四方,便是吉安候在信中也多有赞誉,比之刘家将军都是不逊色。秦家和卫家之间,秦家才没了一个秦嫔,眼下卫家正值春风得意之时。”

萧扬欢笑了笑,“也算是卫家运道好,若是搁在平常,这等风花雪月又牵扯从前谋逆案的事情,只怕早早就呈上龙案了。如今,却被搁置下来。”

贺清愉道,“是啊,就连勇王府的寿宴都不办了。不少人家都为皇长子的夭折而哀悼呢!”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瞧着他的神色却是闲适。

萧扬欢吃了几颗葡萄干,又从另一只袋子里摸出一颗酸梅蜜饯来,“卫家的事情,不算难办,重要的是在柳三姑娘身上。卫泽此人,我看他行事冷静自持,比之卫池也不遑多让,只不过他更加谨慎,所有这才露出一点名气来。”

“你觉得卫泽会如何,是让柳三活着,还是让柳三死了?”贺清愉说着这等近乎残酷的话,但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容,好似真的好奇一样。

萧扬欢微微侧首看向贺清愉问道,“他的选择我不知道,但若是你遇上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办,我倒是十分好奇!”

他啧了一声,又仔细的看了看萧扬欢戏谑的神色,“你呢,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情,你会如何办?”

萧扬欢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关我什么事情!”

“没良心,亏我还惦记着你心情不好,一定吃不下东西。”贺清愉惆怅道,“哎,当真是应了周三那厮的话了,风流多年,辜负诸多女子的深情厚意,总有一日会遭报应!”

萧扬欢没好气的又瞥了他一眼,“少说浑话,早些去办正事,杨家和淑太妃那边可要交代好才是!”

“若是杨家真有送姑娘进宫为妃的想法,该如何?”贺清愉正色道,“是支持还是反对?”

“成人之美是君子之德,然而我不是君子。”萧扬欢又从那堆蜜饯中选了一颗桃干,“告诉他们,沈家女子已经从江南启程往京城赶了,再有两日就到了。”

“这话若是说了,不怕起反效果?”贺清愉不解问道。

萧扬欢却是笑得意味深长,“不会,我敢将这个消息送给杨家知道,就笃定了杨家还有聪明人在!”

贺清愉一时不明白萧扬欢话中的意思,但是他也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缠。

正在这个时候,谷秋在门外道,“公主,卫三公子将文白小公子送回来了,他想见您一面。”

“好,你让他在明辉堂小花厅稍等!”屋内的萧扬欢回应道。

说罢,又看向贺清愉,“早些回去,另外,下次记得走正门,递拜帖,还有,密道我会让人封了!”

贺清愉见萧扬欢起身,出了书房往内室的方向走,瞧着是要换一身衣裳。他不由得嘀咕道,“莫不是瞧上了卫泽了,怪了,我这容貌可比卫泽好太多了!”

守在一旁的谷秋听了,看了他好几眼,这位贺候瞧着一个聪明劲儿,倒是个傻得!

萧扬欢换了一身蜜色绣芍药的长裙出来后,见贺清愉一个人还在正堂里嘀咕,不仅问道,“怎么还不走,我这的晚膳比不得杨家的饭**细,要吃去杨侍郎府上用罢!”

贺清愉知道,萧扬欢这是在提醒他要去杨家一趟。

“这就去,只是,我听说卫泽在诗书上颇有见地,不知道能不能······”

“不能!”萧扬欢打断他的话,又吩咐谷秋道,“你送贺候走,将密道的位置记下。”

说罢,也不再理会贺清愉,往明辉堂去了。

倒是谷秋笑着问道,“原来贺候你是从密道过来了,奴婢还在嘀咕杜宏大人虽然和贺候是远房亲戚,莫不是给贺候放水了,让贺候进了王府来呢!”

贺清愉笑眯眯道,“谷秋姐姐忘了,这座府邸从前是我曾祖母的公主府,我知道密道也不足为奇。倒是杜宏大人铁面无私,我和杜家那点亲戚情分,哪里是能让他网开一面的!”

谷秋放心的点点头,“公主还未及笄,又是未许人家的,奴婢理当仔细些,若是冒犯侯爷的地方,还请您看在是公主的长辈的份上,体谅一二才是!”

“这个自然,有谷秋姐姐在公主身边,我不知道多放心呢!”贺清愉装作没有听懂谷秋话里话外对自己的警醒之意,反而还道,“公主身份贵重,又容色出众,还聪慧机警,但是少不经事,只怕有心人若是故意为之,当是防不胜防,谷秋姐姐还是多多留心才是。”

说着贺清愉就往嘉合院的后院走去,进了一间不起眼对堆放杂物的屋子,在一张木床上推动一二,就在床榻上出现一条暗道。

“侯爷慢走!”谷秋见到机关之后,见贺清愉走进了暗道中。

贺清愉转身连胜催促道,“公主独自去见卫泽,谷秋姐姐快去吧!那卫泽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卫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公主天真,若是着了他的道就不好了!”

其中意思不用言表,谷秋抽了抽嘴角,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再次躬身,直到密道的出口被合上才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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