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对于昌隆帝的震怒,两位王爷拒不退让,剑拔弩张的就差撩袖子露胳膊赤手空拳的干上一场了。

“逆子,逆子!”昌隆帝在书房内大发雷霆,启元殿诸人恨不能自个儿隐身,唯恐天子之怒落在自己身上小命不保。“如此时刻,竟然还计较江南这点小事,民声大计不加考虑,来日如何敢将家国交到他们手上!”

如此咒骂一炷香,昌隆帝的声音才渐渐平复。

门外的萧扬欢对福全颔首,后者将书房门打开,她手拿托盘,缓步进来,含笑道,“孩儿想着皇祖父是怕口渴,给您送了一盏金秋上供的菊花茶,消消火!”

昌隆帝面色潮红,显然是气狠了,这会儿也不说话。

萧扬欢浑不在意,将盛着菊花茶的盖碗放在昌隆帝跟前。但昌隆帝仍旧不为所动,萧扬欢继续道,“要不儿臣让福全公公将两位皇叔传来,罚他们在太阳底下跪着自省。都是有家室的人了,眼看着就要做父亲,这般不稳重,就该狠狠的罚上一罚,叫他们长长记性。”

昌隆帝一震,看向萧扬欢问道,“谁要做父亲了?”

“昨日,古太医给阿平请平安脉的时候,正好淑妃娘娘也在,便嘱咐太医院不要忘了给王府里的徐妃和杨妃诊脉。不成想就有人来报,说徐妃有孕已经两月,孩儿要恭喜皇祖父!”萧扬欢笑道。

果然昌隆帝十分欢喜,连忙叫人往诚王府送东西,又叮嘱太医院不要慢待。

“也给杨侧妃准备一份儿,勿叫杨家觉得皇祖父不看重宁王府才是!”萧扬欢瞧着昌隆帝的脸色多了一句嘴。

福全看向昌隆帝,后者略一思忖,倒也同意了。

因着徐妃怀孕的事情,令昌隆帝心情大好,倒也忘了朝务之事。萧扬欢陪着昌隆帝用了午膳,就瞧见诚王来了。

“皇叔可是来谢恩的?”

诚王含笑点头,又想到什么道,“上午母后那里传话来,说是有话要说。我进去只怕还有耽误一会儿,听闻宁王府上也得了赏赐,若是遇上他,只怕又有争执!”

萧扬欢颔首,“阿难明白,皇祖母处,我替您去。不过,方才帮着皇祖父理折子,大半议论的都是今年歉收的事情。皇祖父对此事也颇为恼火,只怕不想听皇叔们争执,该拿出可行的法子来!”

诚王听了萧扬欢的话,心里多了几分计量,“我知道了!”

二人互相告辞,萧扬欢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什么时节了?”

重锦道,“今日已经过了二十,再有一月便是万寿节!”

萧扬欢心里有了几分猜疑,传了轿撵往立政殿去。自从李皇后病重,昌隆帝虽然依旧禁足李皇后,倒也不禁止众人看望她。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敲开立政殿的大门。

当崔嬷嬷见到萧扬欢来的时候,是有些惊诧的。“这个时候公主怎么过来了?”

从重锦手中接过一柄宫扇,举国头顶遮了遮灼热的阳光,“恩,有桩喜讯要禀告皇祖母!”

说着也不理崔嬷嬷,径自往殿内去。

推开殿门,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袭来,萧扬欢抬眸看了看供在殿中央,不断散发丝丝缕缕寒气的铜质莲花纹冰盆中,尚有大半还未及融化的冰块。

萧扬欢拢了拢身上的儒裙,与重锦进了寝殿中。

“昨日听闻皇祖母身子渐好,今日见您能下榻安坐,可见是好事成双!”萧扬欢笑颜依旧,眉目带着丝丝温良的味道。

李皇后对追上来的崔嬷嬷摆摆手,“你来做什么?”

萧扬欢站在软榻前,瞧着沉稳端庄的李皇后端了一盏茶浅浅饮用笑道,“是来给皇祖母报喜的,四皇叔府上的徐妃怀孕两月,胎相稳定,太医说定能安然诞育皇嗣!”

啪嗒一声,李皇后将茶盏重重搁在紫檀木的几子上冷声道,“未立正妃,侧妃便有孕,徐家门风衰败至此?”

萧扬欢莫名好笑,继而生出一丝悲凉,李皇后对嫡庶尊卑已经深深烙印在骨子里,全然没有看到宁王在一旁虎视眈眈。难怪诚王不愿意来见李皇后,一旦叫李皇后知晓这件事情,李皇后要说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皇祖母,皇家最重规矩,又最不重规矩。但是有一样,永远都不会更改,那便是子嗣!哪怕徐妃生下的是个女儿,只要杨妃没有怀孕生子,便是四皇叔更胜一筹!”

李皇后顿了顿,脸上闪过复杂之色,凝眸看向萧扬欢,“你为什么忽然会来?”

萧扬欢露出浅浅的笑容,“儿臣想着皇祖母大概不会想见我,本无意叨扰您的安宁。奈何皇叔委托儿臣来,这会儿他正因为徐妃怀孕接了赏赐在皇祖父处谢恩。”

李皇后脸色微变。

“皇叔说,您托人传话给四皇叔,说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皇叔。皇叔不便来,儿臣愿代为传话。”萧扬欢笑容不变,眼里的戏谑之意更甚。

李皇后看出了萧扬欢眼中的深意,自己的亲身儿子不愿见她,背叛了她。李皇后蹙眉露出厌恶之色,心头涌起十分的恼意,抬手一挥,将几子上的茶盏掀翻在地。

茶水泼在金线织就的地毯上,浅透一大片。

而那位置正好是萧扬欢站的地方,只不过萧扬欢在察觉出李皇后有所动作前,后退避开了。

“看来皇祖母心情不大好,不愿同儿臣说话。”萧扬欢目光冷然的看着那一大片还冒着热气的地毯,“到底是皇祖母的孙辈,徐妃有孕,连皇祖父都赏赐丰厚,您一向善于体察皇祖父的心意?”

不待萧扬欢说话,李皇后目光森然道,“别以为本宫困在立政殿便拿你没辙了!小小稚子,也敢口出狂悖之言。”

萧扬欢嘴角漫出笑意,越来越深,笑容越来越浓烈,“皇祖母能将儿臣如何?您为何被禁足,皇祖父知道,淑妃知道,儿臣也知道!您不理事多久了,您知道内廷的管事变换了多少?贤妃因为您生病,自请卸去协理内廷的职责,全心全意照顾八皇子!您还有什么人可用?”

“宋贵嫔?姜贵嫔?四皇叔?还是谁?亦或是,谁都不能!”

“皇祖母你早就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了!”

李皇后的脸色随着萧扬欢刺心的话语,一寸一寸的白了。不可否认,萧扬欢说的都是事实,内廷早就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她能够用的那些人早就离她而去,甚至自己的亲子都不见自己。而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不是别人而是昌隆帝。

多年前,她窥见他藏匿的心事,替他实现心愿。他便待她好一分,就是这样的好,令她蒙蔽了自己。最终他舍弃了自己,仍由她在这金碧辉煌的立政殿中老去。

“皇祖母被人抛弃的滋味如何?”萧扬欢离开前带着快意的口吻问道。

李皇后没有作答。

酉时初,诚王从启元殿出来,想起李皇后的话,到底是因为在里面被宁王呛了嘴,心里正不舒坦,便没有再进内廷。

萧扬欢在殿内拨弄箜篌,听着重锦说诚王自启元殿离开,由衷的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或许是萧扬欢最后那句话集中了李皇后内心深处的担忧,李皇后没两日又病了。

这次,诚王介怀李皇后看重嫡庶的心性,没有见她,带着徐妃在殿外叩头后便离开。

然后,李皇后病的更重了。

九月初淑妃寻到承欢宫的时候,说起李皇后的病症严重时,萧扬欢有些怔愣,“太医院那边?”

淑妃掩唇道,“你是知道太医院内有皇上的人,横竖本宫日日都请了太医去看望的。倒是听说是皇后自己不想用药,这才导致病情加重!”

自行了断?

萧扬欢这样想,然后又摇头,“还有几日是万寿节,怎么都得捱过这几日吧!”

淑妃面色犹豫,“只怕难!”

萧扬欢陷入恍惚,杨淑妃也没有再说话。

一连几日,太医院都忙了起来,齐齐聚拢到立政殿为李皇后请脉,但是李皇后旧疾缠身,又添心悸之症,加上少眠多惊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昌隆帝下了旨意暂停万寿节宫宴,亲自去了一趟立政殿看望李皇后。

回来之后便见了礼部和户部诸人,算是提前将李皇后的丧仪准备起来。

万寿节前一天,崔嬷嬷突然到承欢宫要见萧扬欢姊妹几个。

萧扬欢一惊,但是很快就平稳下来,“福全公公带走了阿平,说后日是阿平的生辰,按着规矩是要将阿平记上族谱。今日皇祖父召见了宗正寺卿,这会儿正忙着!”

崔嬷嬷叹息一声,也没有为难,萧扬欢带着萧扶欢上了轿撵,去了立政殿。

出乎意料的是,立政殿内外来往人不少,见了她姊妹二人来,恭敬的将他们领到寝殿。

床榻上,李皇后面容衰败如枯木,屋子里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饶是香炉中再多的香味也掩盖不了。

萧扶欢有些害怕的往榻上看去。

萧扬欢随即道,“县主年纪小,既然见过了皇祖母,金嬷嬷你带着县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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