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郑嬷嬷从徐府回来,带回了一些消息。
“嘉清县主瞧着虽然面色不大好,但是身子恢复的不错。县主说,四日后她进宫。徐三姑娘接了您的添妆,还郑重的道了谢。倒是听说徐二夫人求了徐老太爷和徐老夫人将徐三姑娘的名字记在自己名下,说是徐五姑娘求她的最后一件事情。”
萧扬欢颔首。
四日后,诚王带着新进门的徐侧妃进宫请安。萧扬欢一早就在昌隆帝身边呆着,伺候笔墨,端茶送水,十分周到。
昌隆帝见她这样殷勤伺候周到也不多说什么,只当自己身边多了个小宫女。
如此忙到诚王和徐侧妃求见的时候。
昌隆帝寻了进殿,然后转头看向萧扬欢笑问,“前些日子,不见你出宫瞧热闹,昨日也不去。往日里,诚王与你不是最亲厚的么?”
萧扬欢撅嘴道,“都是儿臣的皇叔,儿臣不好厚此薄彼!”
昌隆帝挑眉,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徐侧妃慢诚王一步进了书房,二人一前一后三拜九扣在昌隆帝跟前,昌隆帝轻声道了起然后福全上茶。
萧扬欢也恭敬上前进礼后道,“皇叔可见了皇祖母?”
诚王面色一顿,没有接话。倒是徐侧妃面色平和,温柔道,“去的时候不凑巧,皇后娘娘喝了药正歇着。王爷与妾在殿外见了礼后,崔嬷嬷捧了好些娘娘早就准备好的赏赐给王爷和妾。”
昌隆帝虽然笑着,但眼睛里却是渗透出些许的愠怒之色,而诚王也是颇为为难。
徐侧妃出身大家,虽是庶出,但是昨日出嫁送亲的却是驸马,可见徐家上下对她的看重。而今日李皇后拒不见面,赏赐也是寻常之物。
萧扬欢微微一笑,“今早出宫的时候遇见了崔嬷嬷,倒是听说这两日皇祖母的身子有所起色,可见是徐侧妃的功劳。”
昌隆帝闻声后,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他转头吩咐福全道,“可见徐侧妃是有福气的孩子,你去讲今春进贡的软缎取上两匹,珠玉一匣子给她丰润妆奁!”
徐侧妃起身行礼,十分规矩。
昌隆帝欲留了二人多说了一会儿话,打发了萧扬欢回去。
才进承欢宫,就见一身素色衣裙,头上只用一只素白玉簪簪发的嘉清县主徐凝慧,茕茕孑立于盛放多彩的山茶花前。两相对比,山茶花衬得徐凝慧出尘脱俗,更加清丽无双,徐凝慧衬得山茶花姿态娇媚,繁复荣华。
徐凝慧听见脚步声抬头道,“你这山茶花似乎有股淡淡香气!”
“姑姑说笑了,自古山茶便没有香气的!大概是宫人身上的脂粉香!”萧扬欢含笑道。
徐凝慧不接话,反而目光一直流连在那一簇茶树上,“东园三月雨兼风,桃李飘零扫地空。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
萧扬欢引着徐凝慧往殿内走,一面瞥向徐凝慧以肉眼可见消瘦的脸颊道,“我喜欢山茶,正是因为它经得住性子,慢慢开,比好些繁复娇美的春花都开的久,略略照顾些,就能长得极好,又无甚香气,并不招蜂引蝶。”
徐凝慧似乎与萧扬欢话中之意,并未察觉,只是由萧扬欢带着缓步进殿。
叠翠上茶,又端了好些白妈妈做的点心和两只汤盅道,“白妈妈知道县主来了,特意将早上炖的参汤送了两盅来。”
徐凝慧浅声,“白妈妈费心了!”虽说的是感谢的话,但神色依旧毫无波澜,沉寂如山峦。
萧扬欢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看了叠翠一眼,让殿内伺候的人下去。
“方才在启元殿正好撞见四皇叔请安,皇祖父见徐妃进退有度,特意厚赏了好些。”萧扬欢将两盅参汤中其中一盏放到徐凝慧面前,“若是姑姑想要见一见,我可派人将徐妃请来!”
徐凝慧摇摇头,抬头看向萧扬欢曼声道,“珠儿下葬之后,她和我再无相见。昨日她出门,我送了她一匣子珠花做添妆,她回赠我一匹柳叶纹云缎!”
萧扬欢不解。
徐凝慧眼中慢慢湿润,垂眸遮掩住眼睛里的哀伤,“早些年她为自己是庶出感伤,那匣子珠花是我和珠儿这些年为她攒下的嫁妆,希望她风光大嫁。那匹柳叶纹的云缎是早些年祖母给她的唯一珍贵的东西,珠儿很喜欢柳叶纹,他们姐妹说好,等珠儿出嫁就给她做添妆。”
萧扬欢释然,俆凝珠的死只怕会一直梗在徐凝娉和徐凝慧的心里,除非······
“这些日子,姑姑调查的如何了?”
徐凝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起伏道,“这事是京兆尹和勇王府在查!”
“朱公公这几日也在查,昨日我得到了一些消息,说是五皇叔得到那枚象征身份的玉牌之后,便将其存放在府中书房内,并未佩戴。”萧扬欢浅声道,“姑姑手上的那枚玉佩,可有确认过真假。”
当日情形太过悲切,二人都没有仔细的查看这枚玉佩的真伪。
徐凝慧蹙眉,“我会留心此事,祖父、父亲和二叔这几日也在查劫走马车的人,京兆尹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萧扬欢想了想道,“徐少卿是大理寺的人,又是自家女儿的事情,必然会倍加上心。”
“我担心正因如此,才会让二叔乱了方寸。祖父有意请陈大人出手,但是陈大人只听从皇上的吩咐。”徐凝慧道,“好在我身边还有一些可用的人,这几日并没有闲着,已经渐有眉目!”
“祖父打算和吉安侯府结亲。”
萧扬欢一震,不解问道,“这婚约徐家当时并未应下,何况徐妃已经进了诚王府!”
“四日前吉安侯给我捎信,若是我同意这门婚事,他便将幕后指使者送到我面前,任我处置!”徐凝慧木然说道,“我用尽所有的办法和人脉,都没有办法查到那些人背后的主子是谁!”
萧扬欢问道,“你答应了?”
“这几日,我每每入眠,总能梦到和珠儿在打桂花,做桂花蜜蒸桂花糕。转眼又看到她浑身青紫,躺在血泊之中,冲我喊疼!她那么怕疼!”徐凝慧呢喃道,“她那么怕疼,我总要想法子让她轻松些!”
事情牵扯到了夺嫡,萧扬欢不能去求昌隆帝做主,甚至不能在昌隆帝面前开口提及此事,惹了昌隆帝的怀疑。
二人在沉默中坐了许久,直到明日当空高挂,萧扬欢目光瞥到角落处的古琴道,“许久没有听姑姑弹琴,今日请姑姑弹一曲。”
徐凝慧起身,顷刻一曲寒江月冷从她素手下倾泻而出。
“寒江月冷,银河耿耿,水云遥映菱花镜,增佳兴,潇湘佳胜。凝眸高凭,遥见渔竿轻弄影,窄寄人篱下羊裘,高高帽顶。举月为媒,指天为证,不受般周聘。世浊我清,众醉我醒,风月襟怀,惟凭诗管领,听天还听命。”萧扬欢浅声吟唱,“听天还是听命?”
一曲奏罢,只闻余音绕梁。
沉默许久,徐凝慧才道,“听天由命这样的事情我做过一次,那么就不怕再来一次!”
萧扬欢默然,对于她的选择早就了然于心,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外柔内刚,如明珠璀璨绚烂。但愿这一世,吉安侯苦心所求能将她妥善安置。
“姑姑只管去做去查,我只求姑姑顺遂心意。”萧扬欢凝声道,“若是有事,遣人去朱雀街上的韵彩楼寻掌柜的便是,那是我置办的产业,里外都是新进下人。”
没两日,就听到徐府应该了吉安侯府的求亲,做媒的还是诚王。
福全将这件事情禀告昌隆帝的时候,萧扬欢也在。
昌隆帝略微颔首,便对道萧扬欢,“嘉清县主定亲,只怕不能进宫陪着你们姐妹!之前给你指的李翰林学识才能都不错,好好跟着学!”
萧扬欢福了福身道,“李翰林进士出身,听闻还是当年的探花郎,学问见识做官都足足的。讲学也十分浅显易懂,就是觉着翰林给我们姊妹上学委屈了些!”
昌隆帝眯了眯眼睛,遮掩了那一抹深光,“他在翰林院除了编书便无事,教导你们姊妹不过是闲差。”
虽然这样说着,但终究是给李翰林赏赐不少文房笔墨金银之物。
六月和七月在暗潮涌动但表面却十分祥和的气氛中渡过,杀害俆凝珠的背后人始终没有查出来,京兆尹抓了当日参与的那些流匪定罪,判了问斩。
徐家上下自然是不服,奈何昌隆帝对徐家二老爷上奏的折子驳回,便就此沉寂下来。徐凝慧自定亲后便鲜少进宫,表面上是为了准备婚嫁之物,但实际上她还在调查俆凝珠的事情。
六月和七月便在表面上风平浪静,但私底下暗潮涌动中度过了。
八月中下旬,各地报上来的今秋收成情况,昌隆帝看过之后,好几天没吃得下东西。为了应付此次歉收而造成的各种乱象,诚王和宁王陷入了新一轮的彼此斗争中。
这次昌隆帝直接气得罢朝,当着群臣的面数落两位成年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