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丽摇摇头,她没见过。

周可丽来市里的时候谷春芬都已经走了,再说周可丽就没怎么去过地下,对那边也不熟。

张铁军说:“小峰他们过来的时候她就分出去了,处了个对象在这边儿。”

哦,有对象啊,那没事儿了。

周可丽马上就没兴趣问了。

“你说,”周可丽换了个话题:“废品率这事儿怎么解决好点?”

“有多高?”

原来生产和质检都是那个回去的副厂长管,周可丽没接触到这一块,现在这一接手才发现,厂里的废品率有点高的不像话。

周可丽马上就不干了,开玩笑,这不是拿俺家的钱砸着玩吗?

“十五六,是不是开玩了你说?”

“这么高?”张铁军也吓了一跳:“原来那厂长是瞎了吗?”

“谁知道他怎么弄的,我看到报表都想去找他问问了,真是服了他,还一天一副自己挺牛逼的逼样儿,就这两下子。”

“发现原因没?”

“这不我仨正说呢,找呗,这数据也太吓人了。”

确实有点吓人了。百分之十五六,也就是说生产一百台机器出来就有十五六台是废品,不能用的。

那些公家人不在意这个,他们的思维是那不是还有八十多个好的嘛,又不是不挣钱,生产这东西磕磕碰碰的有点废品多正常。

这种心态在这个时期的国营单位工厂当中是相当普遍的,一个是领导基本外行并且也不能把心思放在生产上。

再一个就是无所谓,反正和个人也没关系,赚了赔了的对于他来说都一样,既不影响收入也不耽误他当官享受。

大不了换个地方呗,弄不好还能提一级呢,什么生产不生产效益不效益的,他只要拍好上级的马屁就万事大吉。

我们的提拔任用机制向来都是一个玄学。

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人会去在意生产和产品的,他们只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能不能捞到好处。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是突然发生的,早早就有各种反映和批评了。

马三立张庆森的开会迷(55年),牛群冯巩的小偷公司(90年),都是在大年晚会上的演出节目,对各种人浮于事的讽刺。

(春节联欢晚会一直都有,只不过是在八三年第一次面向全国播出)

然而结果如何呢?

确实是引起了相关方面的重视,大年晚会的影响力毕竟有那么大嘛,所以后来这样的节目就不让上了。

我们解决不了问题,但是我们能解决掉发现问题的人。

张铁军伸手要过报表看了看:“去查几个地方。一个是备件库,出库入库是不是都能按照标准操作要求作业。

二一个是生产线,看看废品主要集中在哪个环节,是焊接还是装配,找出原因,看一看工人的实际操作过程。

三就是各个运转环节,从备件到产品所有需要运转的过程都要看,看看是不是粗暴装卸。厂里不是有监控中心吗?”

两个小姑娘互相看了看,周可丽有点不好意思,说:“监控中心原来一直没启用,我也是才知道的。”

“为什么?”

“童厂长说设备仪器那么贵,必须得珍惜,都蒙上锁起来了。”一个小姑娘给张铁军解释了一下。

“我靠他米米,这是个人才呀。”张铁军震惊了,有点特么五体投地的感觉。

“别说脏话。”周可丽虚空朝着张铁军扇了一巴掌:“小丽和小文儿还没对象呢,你注点意。”

张铁军看了看两个含羞带笑的小姑娘,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摇摇头:“我不信,她俩弄不好经验得比你丰富多了,你还替她俩说话。”

“你滚你。”周可丽生气了,要找东西砸张铁军。

“别别别别,开玩笑。那现在什么情况?你们研究出来什么了?”

“这不问你嘛。”周可丽瞪了张铁军一眼:“我说先查查库,从后往前捋一捋,总能找到原因。你说呢?”

“我感觉是流水线,”小丽说:“我感觉应该盯一盯流水线操作台,我都看到过她们叼着烟干活。”

“……真的假的?”

“真的。原来童厂长也不管,他说抽根烟怕什么,谁不抽烟。”

“他去哪啦?”张铁军问周可丽。

“监所管理处。干哈?”

“这种人看大门都不放心,去管监所?管厕所去吧,我非得把他给弄下来。”

“管的宽。”周可丽翻了他一眼:“把你给能耐的,今天要弄这个明天要拿那个,和你有个屁的关系?显你能啊?”

“咱们还是先说说这边儿怎么办吧?”小文看了看两上人,不想看她俩在这打情骂俏的样子。

“停产。”张铁军把报表扔到桌子上:“马上通知,全面停产,”他看了看时间:“快去。然后开个员工大会。”

“真停啊?”周可丽看了看张铁军。

“停,问题不解决就不用产了,直接解散得了。”张铁军站起来提了提裤子:“照做。马上停下来。”

小丽和小文都看周可丽,周可丽搓了搓额头:“听他的,去通知吧,这厂子的钱都是他投的,他说了算。”

“没事儿,”张铁军安慰了两个人一句:“厂子要是黄了给你们换个更好的工作。”

“你可真会安慰人。”周可丽笑起来:“那我干啥?打算把我往哪安?”

张铁军打开窗子往下面看了看,喊了一声,叫李树生和安保员上来。

“干什么?”

“把监控捋捋给上啊,利用起来。这童厂长真是人才,啧啧,这种人不去种地可惜了。”

张铁军走到门外看了看走廊上的监控探头,还真是用个白色的布套给包起来了的,平时来没注意。牛逼。

安保员都是经过监控相关设备设施的使用维修知识培训的,得了命令也就是十多分钟,回来报告已经全部启动完毕,发现一个探头故障已经排除。

“走吧,去监控中心看看。”

一行人下楼,来到一楼南侧的监控中心。这屋子从建成就没真正使用过,所有机器设备还都是新的,刚把蒙布掀下来。

这会儿监视器其实就是一台一台笨重的电视机,只是外型和功能上不太一样,这东西都是小日子进口的,国内生产不了,价格老贵了。

不过电子厂采购的这一批价格还算好,不离谱,是用香港公司的名义采买的,价格只有在国内的三分之一不到。

十四寸那么大的黑白机,一台在国内这会儿售价是五万多。五万六千多。

检查线路,给上风扇,然后打开电源,排列在墙壁上的监视器闪着雪花点亮了起来,在一阵跳动之后显示出监控画面。

有两台没画面的,安保员去检查了一下重新插上线也好了,没坏。这东西还是蛮结实的,寿命相当长,皮实耐操。

接着就是用步话机指挥去挨个调整监控探头(模似摄像机)的角度,把画面都调整到需要的位置。

“以后这里由你们安保负责,非安保人员,非特批人员不得入内。”

“谁批?”

“我。行不行?”

“那肯定行。”

这边弄好,那边生产车间也全线停止了生产操作。

这东西不是想停卡一家伙就停下放在那不管了的,得从头到尾一道工序一道工序的停过来,先停止物料供应,等流水线上的材料用完才能最后关闸。

从备件库开始一道工序一道工序的人员撤离现场,来到大会议室集合。

那边安保员配合办公室的人员开始从备件库开始往后查看,一道工序一道工序的进行分析。

其实要是早点把监控用上哪有这么复杂,早就发现并解决了。

童厂长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个例,而是相当普遍,都不知道他脑袋里到底想的什么,脑回路是怎么拐的弯。

那些单位把电脑买回去重金打造一个防静电室然后蒙好包好锁好不让人进,和他这个有什么区别?说起来多好笑。

等职工全部撤下来来到大会议室,已经快要到下班时间了。

两百多人,抽烟的聊天的,坐在椅子靠背上的,嘻嘻哈哈这个闹啊,乌烟瘴气的。

张铁军走进来以为进了菜市场。

主席台上的桌子用红布蒙着,桌子上面摆着两个话筒包着红布的铸铁底架麦克风。

张铁军伸手在麦克风话筒上敲了敲,挂在墙角上的音箱发出咚咚的声音。

“请,大家坐好。”

“你谁呀?”坐在前排的一个男职工问了一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张铁军看了他一眼,抬头打量了一下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随着他的目光,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大家好,我来过这个厂很多次,不少人应该见过我,不过这是第一次和大家这么见面。

这个电子厂是香港东方和市局的合资工厂,我是香港东方的股东,所以,我也是这家电子厂的股东。

经过协商,电子厂以后会独立经营核算,不管是东方还是市局,都只有监督和分红的权利,不再干涉到具体经营。

这个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有些人已经离开。

现在新的厂长还没有就任,暂时由周厂长负责具体工作,这个大家也知道。

今天突然的召集大家来临时开这个会,主要说一个问题,就是生产废品率。

我刚刚知道咱们的生产废品率最低十二三,最高达到十八九,生产一百台机器里就有十八九台废品,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我特别想知道,具体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能达到这么高的废品率,谁能告诉告诉我?”

张铁军在大家的脸上看了一圈儿:“是不是都感觉和自己没关系?

我想和你们说的是,这是合资厂,不是国营单位,没有全民工。

合资厂知道吗?

厂子效益好就发工资发奖金,厂子效益不好就停发工资停发奖金,厂子干不下去就破产,就解散,大家回去啃老子。

不是你来到这就有了旱涝保收不管怎么样就等着按月拿工资,那是不存在的,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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