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卧铺车厢一点也不挤,甚至不少铺位都是空的,一直空到终点站。
前面硬座车厢挤的密不透风,甚至还有站票。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出门宁可遭点罪也舍不得多花那十几块钱享受一下。也是习惯了。
这不是值不值的事情,是一种怕,穷惯了苦惯了,有点钱也舍不得花,留着以防万一。这也是为什么八九十年代老百姓存款暴涨的一个重要原因。
等到八五年以后九十年代的城市孩子长起来,社会马上就发生了变化,他们没吃过什么苦,又赶上了父辈手里有积蓄日子都不错,对钱的概念已经不一样了。
这个年代的人睡的都早,过了九点钟卧铺里就已经静悄悄的,都上床睡下了,火车枯燥的声音咣当咣当的在车厢里回荡。
一觉睡到大天亮。卖早餐的小推车进到卧铺车厢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起来洗漱好了,坐在窗前欣赏车外的风景。
吃过早饭活动一下,大家都精神了,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话,讨论着马上就要到达的京城,言语里充满了自豪和兴奋。
包括小柳。别看她都二十八九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来京城,要不是人太多,她这会儿能抱着张铁军说个不停。
张铁军拿着个趣÷阁记本在那写写画画的琢磨事儿,对于来京城他没有任何感觉。他曾经在这个城市前后生活了三年多,见识过风景,也看到过丑陋,早就麻木了。
火车晚点了不到十分钟。
大家提着箱子下了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走到站前广场上,除了张铁军和同处长,小柳她们几个都被广场上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车辆给惊到了。
京城火车站和本市火车站用的是一张图纸,建筑样式方方面面包括路灯都完全是一模一样,就是规模上差了一点儿。
京城站的广场有小四十亩,本市站只有二十亩。
当时做为全国唯一的超大型钢铁企业,很多巨佬工作生活过的城市,本市的规格很高。
小柳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张铁军。
“看我干什么?”
“怎么感觉和咱家的一样啊?”
“本来就是一样的,就是大了点。失望?”
“那到不是,就是有点奇怪。”
同处长笑着接话:“是不是看到京城站和你们本市站一模一样感觉挺稀奇的?你们本市还是很有历史的。走吧,先去报到,然后有时间了你们年轻人再逛。”
他来过不少次了,熟门熟路的要带大家去找公交车站,张铁军看了看周遭挤不透压不透的人群:“要不,还是打车吧,把小票给我就行。”
“能行?”同处长肯定也是不想挤公交的,京城公交,那可是这个年代最挤的公交车之一了。
“能行。”张铁军自信的点了点头。
“你们单位真不错,还得是企业呀。”同处长感慨了一句,带着大家去打车。
打车就方便多了,这会儿京城站的广场和本市一样,车辆随便进,出租车一排一排的。这玩艺儿又没有站点。
九个人打了两辆面的,从车站出来去电视台。其实一辆就能塞得下,这会儿还没有人管,只是张铁军肯定不可能让小柳遭这个罪。
很多人塞在一辆小巴上的感觉可不好受。
从火车站广场正对着的大街出来就是长安街,然后一路向西。
张铁军一路上就给小柳介绍,东单,王府井,天安门,中华门,西单,京博,军部,军博。
这会儿长安街上还都是行人和自行车,和沈阳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安门前面停着好些挂着塑料布顶蓬的人力三轮车等客。
电视台到了。正好是面的的起步价,十公里十块钱。
拿着公函到门卫登记进到电视台里面,这个时候还没有一号演播大厅,不过梅地亚中心已经在了。
很少有人知道,梅地亚中心其实是日本人建的,并一直管理到零一年左右。八、九十年代日本人的渗透相当可怕,行行业业,各个层面。
可以说,那十几年的时间里,到处都响着日本人的声音,而且很大,引导或者说主导了太多的事情,而美国人就站在他身边。
和这些相比起来,几本教科书完全都是小意思。
根本没给大家留下哪怕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报到马上就被带到了排练厅安排彩排,节目组这边的造型化妆开始给几个人设计造型安排服装。
这也幸亏换了卧铺,起码大家觉是睡够了的,再加上初到就城的兴奋劲儿,并不感到疲乏。
和地方台演出都要自掏腰包购置演出服装不大一样。
嗯,国家台有一个好大的演出服库,值钱的不值钱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严肃的艳丽的,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当然,你就想自己带那也没什么问题,通过节目组审核就行,这个到是不强求。
事出突然,定制肯定是来不及了,张铁军本来想是到了京城给小柳买一身,结果小柳进到服装库里就说不用买了。
也不是你想穿哪件就能穿哪件,要穿造型师给推荐的。这个可以商量。
在这里参加彩排的节目不少,全国各地都有推荐节目过来,能来到这里的都很优秀,但却不可能都有上台的机会。
带妆彩排其实也是一个筛选的过程。
这个时代的舞台,让张铁军有一种进入历史的感觉,太简陋了,而且好丑,舞美设计舞蹈什么的都相当尬,化妆像刷墙,造型土老帽。
这会儿的舞台主要是就是各种彩色灯泡来回闪烁,墙上贴着剪纸挂几串彩灯,假花假藤发着浓重的塑料味道,时不时的喷一股子干冰……哎呀妈呀。
张铁军并没有因为自己不能上台而感觉哪怕一点失落,反而莫名的有一种庆幸。在这舞台上的影像,十几二十年后全都得是黑历史。
像红雷哥那样婶儿的。
二十八号晚上决定最终的节目单,二十九号就要进行录制,时间还是有点紧的,所以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一样马不停蹄连着轴转。
只有国家队的有现场乐队,各省来的就只能放伴奏磁带,到是还方便了一些,省了和乐队磨合的时间。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安排的。
二十九号晚上八点半,整个京城已经被寒风和黑夜笼罩,录好节目的小柳裹着大衣像个球一样从演播厅出来,脸上全是疲态。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上了,太累了。”
“胡说八道。”张铁军把放在怀里温热的蜂蜜水递给小柳:“我不上是因为时间太紧名额有限,再一个就是我年纪也小。我又不靠这个。”
“是这样吗?我这两天一直想问又怕惹你不高兴。那你不唱歌,为什么还要派你来呢?”
“来一趟又不占名额,领导们上我过来长长见识呗,学习学习。”
他没上台确实有一大半是因为名额问题,各个省的推荐名额是有限的,大军区再有实力也不可能强占名额惹这个众怒。
再一个他也真不用靠这个,也就没去争取,能把小柳推上来就行了。
他自己实际也没什么亏的,省台上了,和军区前进搭上了线,以后够用。话说回来他才十八,机会可以说多着呢,也不差这一次。
这次让他跟着来也确实是让他看一看学习学习的意思,开开眼界。虽然事实上他根本用不着。
休息了一下,两个人去找同处长告辞。
“同处,我俩在这边还有点事儿要办,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祝你们一路顺风,等回了沈阳我们找时间再聚一聚。”
“好的好的,有事就去忙,回了沈阳有的是机会。”
同处对于这个给大家改票又打车还请吃饭的小伙儿印像那是相当的好,也愿意结交一下,笑着和张铁军握手。
两个人拖着行李箱从国家台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小柳抱着双臂往两边看:“去哪儿?好冷,京城不是应该比咱们那边暖和才对吗?”
“这边风大,正好在风口上。”张铁军帮小柳紧了紧领口。
羊纺店这边这个时候还没有后来那么热闹,不过车不少,只是这一段因为比较特殊就显得有些冷清。
张铁军带着小柳坐地铁,从王府井站出来。小柳这是第一次坐地铁,有点紧张还有点兴奋,一路上抓着张铁军问这问那的,像个孩子一样。
“坐这个车就能到天安门?这个车在地下他怎么知道到哪了?下雨怎么办?”……
“这么晚了还要逛商场啊?我累了。”
“去饭店,逛什么逛。”
“我听着是王府井站嘛。”虽然没来过京城,小柳也知道王府井是个大百货公司。
“地名,这里叫王府井。王府井百货是因为建在了这个地方而已。”
两个人上来去了京城饭店。京城饭店对老百姓开放,不过分为内外两个区域,实行的也是两套价格,也就是内宾和外宾。
还有个贵宾楼,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贵法。
九零年这会儿外宾的平均房价是五十到六十美元,内宾的话按照汇率应该是两百四左右,但显然不太可能。是四百八,正好翻了一倍。
而且房间的条件和提供的服务细节也都是不一样的,对内宾就没什么服务,让你住就不错了,哪来的那么多想法?
高爱民和苗伟已经提前带着张铁军的行李箱过来开好了房间,正在大堂里等着他们。
小柳确实是累了,去餐厅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回屋就睡下了,澡都没洗。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张铁军也没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