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毅心里不舒服,要写情况说明,那只有真的把事情弄清楚。
当天给桑主任请假,回到水电厂,去了弯子村。
他先找了几家邻居,问了一下他们了解的情况。
得出来的结论,这望传帮的小儿子没有成家,与父母一直住在一起,油坊是小儿子和父亲一起在干,那大儿子结婚七八年了,当时就后分家独立起房子,偶然回来一下。
那大儿子住地并不远,但那房子比他父亲的强好多了。
邢毅敲开大儿子房门,问道:“你是户主望有荣吗?”
“啥事?”
“我是县里统计办公室的,搞普查。”
“普查啥?”
“经济,文化,生产资料,家庭人口,好多数据呢。”
望有荣伸头朝外面张望了一阵:“只调查我家?其他人家你为啥不去?”
“所有人家都进,那就来不及,所以,上面规定了,随机抽样,这个你懂吗?”
“不懂。”
“那好,我给你做一下解释,也就是说,到达一个地方,不开会,也不预先确定,而是随便点,点到哪家就调查哪家,这就叫随机。”
“前面那两家,你怎么不点?”
“本来是抽不到你家的,抽到的是村里头的望传帮家,进去了,要他拿户口本,他拿不出来,可不是黑户吧,逼急了,说,户口在大儿子这边。我们工作必须做细做扎实,还得要查清楚了,就到你家来了,你和你父亲他们是一个户口吗?”
“不是。”
“分家啦?”
“是的。”
“那就好,我们不普查你家,查的你父亲家,把你父亲的户口拿出来看看。”
望有荣把他父亲的户口拿出来了,邢毅借过,坐下来翻看,一边登记一边问。
“你父亲没文化,不识字,所以,户口什么的都交给你保管?”
“这有啥办法?他们啥也不懂,这个家就全靠我撑着。”
“这么说,点点滴滴也都是你在安排?”
“不是咋的?”
“真是个大孝子。”
“你过奖。”
“诶,问一下,这本户口上除了你爹你妈,还多了一个人,他是,谁呀。”
“我弟弟。”
“唔,二十一岁,你呢,三十三了,不是你亲弟弟?”
“咋不是,是的。”
“那怎么年龄差距这么大?”
“谁知道,爹妈生的,要问他们。”
“你弟弟是干什么的?”
“打工。”
“在外地?”
“不,在家里。”
“在家里,怎么打工?”
“在油坊里干活。”
“你们家有油坊?”
“有啊。”
“开了几年啦?”
“时间长了。”
“有多长?”
“五年都有多。”
“厉害呀,干了五年,赚了不少钱吧。”
“我才上手半年,还没开始赚。”
“半年之前不是你在搞?那是谁?”
“爹妈他们。”
“爹妈不认字,他们怎么搞?”
“认不到字,但认得钱。”
“那整钱好认,可是遇到找零呢?”
“有弟弟在。”
“你弟弟认得字?”
“咋认不得?他读过初中。”
“你呢?”
“也是。”
“两兄弟文化一般高啊。”
户口登记完了。
“户口是你继续拿着,还是要送还给你父母?”
“我当然要拿着,交给他们,说不定会被别人骗去干什么坏事。”
“忘记水电厂补偿这一项了。主要是你家的油坊,补偿费标准已经公示了,你也签了字,我这上面都有记录,不过还有两处空白,得要填满了才算数。我问你,钱拿回来,你会怎样分配?”
“不分配。我统一保管。”
“这钱不分,你父母的家产都是你负责保管?”
“我不负责管好了,谁来替他们养老送终?”
“你是说,钱不给他们,留在你手里,将来给他们送终?”
“就是这个意思。”
“油坊是哪年办的?”
“应该是,好像……”
“说不出来是吧,其实油坊是你父亲创办的,那时你是不是还小,不懂事。”
“那又怎么啦?我后来不是长大了吗?整个管理都是我在负责。”
“早期钱是你父亲投入的,设备都是他出钱买的,对不对。”
“他的钱也是我的钱。”
“他的钱是你的钱,你的钱是不是他的呢?”
“他迟早是要死的,他死了,谁敢来拿走?”
“你错了,他的钱是他的,他活着就是他的,他确定要给谁,立下遗嘱,给谁了那就是谁的。”
“他不敢。”
“他自己的钱,他怎么就不敢啦?”
“他大字写不来一摞,怎么立遗嘱。”
“他不立遗嘱,那也不能说全都是你的,你还有弟弟,和你母亲。”
“我母亲?她没有。”
“为啥没有?她不是你家里人吗?”
“有我负责她的生养死葬就行。她什么都不要。”
“现在你养她啦?”
“她能吃能动,不到时候。”
“那你亲弟弟呢?他满十八岁了,跟父母干了好几年,他也有份呀。”
他最后蛮横说:“这是我家的事,外人管不着。”
给童副厂长的情况报告内容差不多了。邢毅说:“好了,我要去第二家了。”
走到门边,看见望传帮急匆匆走来,一块石头在路中间,弯下腰就去搬开。邢毅就赶紧迈步走开,心想可能是来找儿子,且看他父子俩怎么说话。
邢毅在房子拐角背后站定,伸出半边脸,可以看见望传帮的举动。
望传帮站在门口说:“我去看榜了,油坊登在你的名下,凭啥要这样做?”
儿子说:“我不这样做,那还能怎么样做?”
“那油坊是你的呀?”
“今天不是,那以后呢,总有一天它就是呀。再说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你们着想。你们什么都不懂。”
“你想要独吞油坊,我还没有死,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
“你再吵吵也来不及了,已经公布了。”
“你把户口拿给我。”
“我拿给你,被人骗了怎么办?”
“别人还没有骗我,你就先骗了。”
“不行,户口就在我这里,我替你们保管。”
“那你弟弟的呢?”
“他成家立业还早得很,到时候我会给他操办。”
“你给他操办?那你为啥不把他名字也登上?”
“都张榜了,事情就这样了,现在你去找,人家也不会理睬你了,回去吧。”
邢毅走了出来,说道:“那只是第一榜,发现有错还要进行更正,还有第二榜,一直要到第三榜才最后确定算数。”
望传帮看见邢毅:“噫?你怎么在这里?”
邢毅说:“我和你大儿子谈过了,我觉得你们家这个事,得好好开个家庭会,统一意见后重新申报。”
望有荣说:“不关你的事,请你走开。”
邢毅说:“你父亲的户口,理应由他自己保管。”
望传帮也说:“快吧户口拿出来给我。”
望有荣说:“不在了。”
“不在了?你拿到哪里去啦?”
“搞丢了。”
“你把我的户口搞丢了?你快点给我找回来。”
说着就往家里闯。望有荣却赶紧走出来,随手把门带上了。
望传帮说:“把门打开。”
望有荣却离开家门,越走越远。
望传帮捡了石头就要砸门,邢毅劝阻他,说:“这样不妥,得另外想办法。”
望传帮说:“你都听到的,他说丢了。”
邢毅说:“丢了也不怕,到派出所申明一下,可以补办。”
“这样能行?”
“应该可以的,我再找熟人,从旁边帮助一下。”
得到望传帮的同意,邢毅给康恩培打了电话,说了经过,康恩培说,到辖区派出所申报挂失,我这边给他们打个电话。
接着又给文起义打,告诉他果然存在问题,现在已经申报补办户口,然后再申请复核。
文启义很严肃地说:“你又多事了,情况报告如果你要这样写,童厂长会更不高兴,那以后你就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