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煊直入大殿,至门口,就听里面传出声音:
“恒兄放心,我等可以赌咒发誓,并且在明文上签字盖章,等这场风波平定,恒氏少主绝对可以回来继承攀府原有的一切。”
“恒兄也了解当前情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等也不多说了。”
恒煊进入殿中,声音顿时一停。恒煊看见殿中站了几十人,围成圈将父亲围在中间。多是四五十的男人,也有几个白发老人,二个青年人。
见恒煊入殿,所有目光投向他,恒煊来不及探究其中各种意义,恒珽对他示意往前,面对众人。
恒珽笑道:
“这位是犬子恒煊,以后就有劳诸位帮扶教导了。”
恒煊庄重拱手行礼:
“小子恒煊,见过诸位大人!”
恒珽又将他带到一位身形中等,微胖无须,看起来很和善的四五十岁的人面前介绍道:
“这位是执政卿。”
恒煊拱手行礼:
“小子见过执政卿阁下。”
田微笑着点了点头:
“恒兄一表人才,生出的儿子也是俊才啊。”
“执政卿过誉了。”
恒珽又将恒煊带到一个身高体阔,手宽腿长的白发老者面前介绍:
“这位是雪兰府陈氏上大夫,你可以称为陈上大夫。”
恒煊又行礼,却见老者大眼浓眉的严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愧疚。
“这位是柔府支氏上大夫……”
“这位是佛府卢氏上大夫……”
“这位是麻六甲府应氏上大夫……”
“这位是吉兰府云氏上大夫……”
“这位是丹府车氏上大夫……”
“这位是亚齐府宣氏上大夫……”
“这位是中爪哇府高氏上大夫……”
“这位是登嘉府恒氏上大夫……”
恒珽将每个人都介绍一遍,恒煊都一一行礼,先是介绍地位较高的执政卿,接着按年龄介绍余下各府上大夫。
共有一位执政卿,二位外岛上大夫,二十位半岛上大夫,其中登嘉府上大夫也是一支恒氏。
整个芳国五十六位上大夫,有四家田氏,班氏,恒氏,吕氏,应氏,支氏五氏各有三家,这就是芳国的望族了。
接着恒珽向他们一拱手:
“希望各位上大夫能信守承诺!”
众人肃穆行礼,同声一气:
“请恒兄放心,若我等不守承诺,天罚我等子孙不继,家业不存,香火断绝,死不安宁!”
恒煊脑子积满了困惑与不安,撑到皮肤都要炸开般的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
到发生了什么,需要如此大的阵势,如此多地位显赫的人,同时为恒氏发如此大,如此绝决的誓言。
恒珽在众人明誓后,又将一张白色帛书叠好一手拿着,一手牵着恒煊的手往殿后走。
出大殿,至后院到了一偏殿,恒煊至门外,便见一百多人跪坐于殿中,挤满了整殿,这全是恒氏的家臣封臣,全是士族,恒秋,叶柏二人也在。
气氛沉重严肃,中间留一过道至殿中北部高出地面一台上。家臣分左右,面向中间过道,见到恒珽父子在门口,皆侧身注目。
父子二人进殿走过中道,上台阶,恒珽居中面向家臣,恒煊居右微侧身面家臣跪坐。
一年老家臣率众人动作一致,一丝不苟的将手掌相向撑地,额头触地行礼,恒珽微俯身还礼,恒煊双掌撑地弯腰,额头不触地还礼。
恒珽开口了:
“事情详细,诸位已经知道,我也毋须多言。国府象征性的在表面上接管攀府,但我已请登嘉恒氏相助,但他们也不会多管封地内具体事宜,所以以后所有恒氏封地内事宜由家宰恒吉协调。
望诸位守望相助,渡过难关。少主恒煊不久就是恒氏家主,等归来时,诸位也要尽心辅佐,拿回属于恒氏的上大夫之位!”
“喏!”
“家宰,恒秋,叶柏留下,其余退下吧!”
“喏!”
众人沉重的出了殿,就剩恒珽父子及家宰三人。恒珽终于开口给恒煊讲解:
“曼国反悔,逼国府灭我恒氏,因为我在他们入侵时守城了。
国府现在无力反对曼国,只得同意,但是是假灭。
就是表面上取消恒氏的上大夫之位,由国府管辖,但过几年后就会重新还给我恒氏,一切如旧。
甚至为了补偿我恒氏,其他上大夫已经同意日后恒氏不仅重新执掌攀府,更将克拉府上大夫之位亦永远交给我恒氏担任。”
恒珽想了下,深吸口气,算了,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哄小孩那般哄他了。于是又讲:
“是你的计划。你的计划被曼国知晓,曼人受到威胁,恼羞成怒。所以要灭提出这个计划的恒氏。
同时为了离间分裂芳国,要执政卿要国府灭了恒氏。执政卿与其余上大夫明白这是阳谋,所以是假灭。”
“曼人要恒氏一族的尸身,但曼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恒氏一族的人长什么样,即便告密之人也最多知道我长什么样。
所以国府不会真灭恒氏,会找出几个假的恒氏人骗过曼人,同时宣称国府接管攀府与恒氏封地。”
恒煊张了张嘴,有万种疑惑要讲出,却又被自己说服。
“在芳国实力未恢复,十几万大军未重新征召训练之前,芳国都不能有攀府恒氏的存在。
这期间,你要倒锡兰恒氏那避难,你妹妹会到吕宋文氏那,我已经和你文绵姑父商量好了,你妹妹长大后将嫁给文江,那小子成熟稳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恒煊越听越不对劲,打断惊问道:
“那父亲与母亲呢?”
恒珽沉默了会,讲到:
“曼人要灭恒氏,国府不可能全部用假的恒氏人,必须要有我的头颅。
攀府恒氏是大族,最少要交出二十具尸体才能让曼人相信,交普通平民,曼人一眼就能看穿。
国府答应保住你和你妹妹,但除你俩人外,都要将尸体交给曼人——这也是曼人的计划,让芳人杀芳人。”
“所以你和母亲都要被逼死?”
眼见恒煊情绪又要激动起来,恒珽沉声道:
“那能如何?攀府所有人加起来都无曼人大军多,反抗吗?我一家反抗,就会将其余府牵扯进来,他们愿意吗?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再如小孩子般意气用事了!”
恒煊忍着不掉泪,恒珽缓了下口气,双手按在恒煊肩膀上,用坚定的眼神的注视恒煊的瞳孔:
“你不是计划要灭了曼国吗?要么就不做,等你从锡兰回来,你就是两府上大夫,你要交好其他上大夫,他们欠了恒氏一个巨大的人情。
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一个一生可能再无波澜,如其他上大夫一样娶妻生子,无贫困的忧愁,无饥寒的折磨过完这一生。
可如果你要完成这个计划,你必须首先明白,你站在了第二次决择的分叉路上,一条是耗费一生时间都不可能完成,而且严重者会导致家破人亡的一条路。
另一条路是完成了这个计划,你灭掉了祸害宗华千年之久的曼国,你的丰功伟业将超过芳国建国以来的所有人,你的名字将永载宗华的历史。
你的经历将被无数宗华人传唱千年,从周国到天府,到极北的希玉,到甸地,到震旦,没有几个诸侯的大名比你响亮!
所以你从锡兰回来后,你首先要抓住机会成为执政卿,将芳国分散的力量团结起来,这点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你只需明白各府上大夫是不会因为感情而支持你的,他们共同并且永久关心的只有利益!
当你理清繁杂的事物表象,就能看见引导并决定万事万物的走向,形成的经纬。
你要抓住它们,你要控制它们,如同织布一样织出你想要的形状与花纹。
当你明白这个道理,你就能如操纵提线木偶一样,让各府上大夫心甘情愿的听命于你。
而这种能力同样可以用在甸地,宗华,甚至你的对手曼国身上。
要走这条,就要做就会面对无数困难,你必须引难而上的解决他们,意志要无比坚定,要懂得学习,学习后还要思考。
你要记住,无论你选择那条路,完完全全由你做主,我没有任何希望意图,要你选这一条或那一条。
当个普通上大夫,为父就希望你无病无灾,对家族承担应有的责任,不欺凌弱小,不横征暴敛,这也是一个恒氏好男儿,为父也为你骄傲!
如选择灭掉曼国,为父就希望你不要半途而废!那怕没完成,那怕死了,但你尽力了,到最后也没放弃,为父依然为你骄傲,你就是好样的,是比为父强的男人。
可要是半途而废了,你面对困难你逃避了,你就是懦夫!是恒珽的羞耻!你死前就以发缚面,不要来见我了!明白吗?”
“明白!”
恒珽的坚定传递给恒煊,恒珽又注视恒煊良久,收回目光,收回双掌轻声道:
“你今晚就上船,趁夜登船离开攀府,到锡兰去,恒秋,叶柏俩人与你同行。你……”
恒珽闭眼不忍再言,但他明白必须讲:
“你到你母亲那,去……再去见见她吧。”
恒煊强忍的眼泪终于决堤,紧咬牙关不敢哭出声,双手紧握。
恒珽又告诉他:
“最好不要当着你母亲的面哭,你是个男子汉了,不要再让你母亲担……唉。”
恒珽喉结滚动了一下,本想说不要再让你母亲担你心了,但又想到以后恒煊母亲怕是没有机会再担心了,心中悲痛不敢再言,侧身挥手让他离去。
恒煊五官皱到一块,鼻子一抽一抽的,在地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几滴泪甩在地板上。
起身仿佛被抽走了筋骨,身体摇晃两下,软的差点跌倒。强撑着出了殿门,挥开恒,叶二人要搀扶的手,又回头看了眼父亲。
恒珽侧身低头,恒煊看不见全貌,眼泪也模糊了视线,恒煊急切的用手抹去眼泪,但怎么都抺不完。
不要流了啊!
怎么还在流,让我再看眼父亲啊!
恒煊正内心咆哮哀求间,恒珽身体不动,说道:
“快走啊!”
终于,恒,叶二人抓着恒煊手臂,半用力的将恒煊拉向走廊,墙壁挡住了恒煊视线。
恒珽呆坐半响,抿了抿嘴,起身与家宰往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