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从京城紧赶慢赶的向扬州而行,气温也逐渐往上攀升,浅浅一层的青草逐渐变得厚实,花苞开了又谢,一切景色都逐渐过渡成夏日的模样。

正所谓春日苦短。

可惜何芊蔚为人素来不解风情,自然也不会为这些变化惆怅。恰恰相反,舟车劳顿跟着车队走出这么远的距离,她最开始的兴奋劲儿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惦记着日复一日、枯燥至极的车轮转动的响声。

骨碌碌又走过一圈,她美好的人生中就在路途上浪费了同样的时间。

真是好生无趣。

偏偏如今又是在行走的马车上,没地方给何芊蔚四处晃悠自由发挥,她也只能将帷裳挽起来,每日撑着下巴靠在窗边,看着外头的景色发呆。

抱着安全第一的原则,使团这一路上都没走什么捷径,而是老老实实地顺着官道走,黄沙在车队经过时被裹挟着扬起,肆无忌惮地游走在众人之间,与刚打了照面就惶恐地停在路边的其他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甚至完全不必忧愁道路堵塞时该怎么办。

作为整个队伍中身份最贵重的人,萧载阳只能置之一笑。

苍天可鉴,他真没有生出故意用身份压人的心思。

瞧瞧,这太子私印不都好好儿地压在箱底,根本就没拿出来过吗?

……虽然哪怕将其张罗成旗帜,贴在每驾马车上头,大概也没多少人能认出来。

何芊蔚也跟着笑,但她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可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萧载阳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有些时候,排场就摆在那儿,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让旁人望而生畏。

毕竟不是谁出个远门,都能在最前面放两个着一身甲胄的轻骑开道,除此外甚至还另有一批兵士护卫在周边的。

实话说,要不是一行人的马车够豪华,没准会有人当做哪个穷凶极恶的犯人正被押解回京,预备好好审上一审。

排除掉这个一瞧就知道不靠谱的结论,谁都猜得出这车队的主人非富即贵,且并非一般的富贵之家。

出趟门而已,谁也不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自然退避三舍。

至于这些兵卒从哪儿来么——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皇帝从御林军里单独抽出来的。

在京城郊外登上马车的时候,何芊蔚就注意到过,此行的队伍中还有一些浑身轻甲的御林军。

当时她与萧载阳之间,暂且还是抬头低头都不怎么敢见的关系,哪怕心中有困惑,也没找到问出口的机会;至于后来在纪修的费心周旋下,恢复了往常自在时,她已经自己找出来个解释,只以为对方只负责送出京城,会自个折返回去。

何芊蔚是真没想到,这批人会矢志不渝地跟着车队,大有一种不到黄河终不还的气势。

眼睁睁瞧着与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远,此番行程的耗时也逐渐增长,却不见跟在周围的御林军离开,何芊蔚才意识到不对,偷偷问了问萧载阳。

萧载阳是这么回答的:“父皇担心我遇险,特地安排了这批御林军护卫左右。”

可是明明已经安排了军差啊!

何芊蔚无语至极地在心中吐槽着。

而且殿下身边本来也有暗卫啊……从前偶尔,碰到什么意外的时候,这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一言不发的人可给了何芊蔚一个大惊喜。

既有暗卫,又有礼部安排的军差,谁能想到皇帝还会额外增派御林军过来,而这些人还真的要一直跟在使团里,打死也不会离开半步啊!

萧载阳自己也觉得多多少少有些过犹不及,但谁让他父皇就是这么个性子呢?

平日里,皇帝似乎拿萧载阳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凡是自个儿子说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通通答应;要是换成自己有什么想法,太子殿下却抵死不从,往往就不了了之。

这只不过是表面的认知。

皇帝终究是皇帝,更是言出必行的天子,倘若他当真打定了主意,就算萧载阳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从。

而非得把御林军塞进来的想法既不碍于大局,也不影响其他工作,萧载阳自然是点头就应。

书说回正事。

使团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出京城,何芊蔚被迫老实下来,萧载阳自然就跟着遭了殃,每天都承担着陪聊的责任,和她天南地北地一通胡侃。

而随着逐渐临近扬州城,两人之间的话题也转到了与其相关的地方。

……呃,至少有那么一点儿的关系。

比如在晌午,周遭气氛渐渐变得压抑而闷热,车队也暂且停下行程,前后侦查一番,选出个地方来歇脚,顺道解决午膳的时候,两个人凑在一块,面带惆怅地勉强解决完口舌之欲,便也畅想起到达扬州城后的几道佳肴。

你一言我一语,连珠似的接上几个早有盛名的特色菜名后,萧载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状似无意般提起扬州城临海的事。

何芊蔚一脸“你是不是馋傻了”的表情:“这件事大家不都知道吗?要不是因为扬州靠海,又有规模足够的码头,谁会特意跑到那儿去再换成水路。”

“……我的意思是,扬州城会有许多海产。”萧载阳无奈地进一步解释道,“尤其是海蟹,在三四月份是味道最鲜美。”

这下何芊蔚反应过来了。

萧载阳明面上的行程是春夏之交时才会出发,但这给出的实则是他离开启国疆域的时间,若真要算起来,早春过了没多久,他就已经从京城启程,一路往扬州赶去。

等到了扬州,换成水路,还得在海上又耗费一些时日,才能使出大启。

而等他们一行人行至扬州,停下来等候船只准备就绪的时候,正巧就赶上了吃海蟹的好时节。

怎一个缘字了得。

她当即兴奋起来:“一到扬州就可以吃了吗?我还从未吃过海蟹呢,也不知道味道与湖中捞起来的螃蟹相比,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萧载阳也没吃过,他只能停下话头想了半天,犹豫道:“父皇从前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到扬州办过差事,也尝过那儿的海蟹。”

“大抵是差不多的罢……各有千秋才对。”

毕竟这么多年来也没见父皇对扬州的海蟹念念不忘过。

萧载阳自认对父皇的了解还算深,要是海蟹与湖蟹的风味相差甚大,对方怎么也得多加念叨,绞尽脑汁地给让手下人给太子也整一份。

然而这么多年下来,皇帝压根儿就没提过海蟹,显然并不足以让他满意。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口味各不相同,萧载阳很快又为自己的话打了个补丁。

他笑着道:“你这么爱吃蟹,也许感想会与旁人不同。”

“论对螃蟹的喜爱,我自称第二绝对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何芊蔚自豪地回答道,“我可是剥螃蟹的大师!”

萧载阳便笑道:“每年一到螃蟹成熟的时候,你就成天蹲在宫中那湖泊的边上,一门心思盯着别人把螃蟹捞起来,再亲自监督着顾玄换着法子给你做螃蟹吃,除了你以外,谁还有这样的毅力?”

“那也是你养出来的毛病。”何芊蔚嘟囔着,“我平生第一次吃螃蟹,还是刚到宫中的时候,你说要去游湖,结果游到一半却不见人影,再出现就带上我吃螃蟹吃了个爽呢。”

何止啊——你当时的架势,简直恨不得把湖里的螃蟹一次性全捞出来,统统吃个精光。

这话萧载阳很明智地没有说出口,而是将其忽略过去。

“都是我的错。”他道,“这不是答应过,每年都要带你吃一次螃蟹么?正巧今年要去一趟扬州城,提前兑现诺言也算好事。”

这么多年下来,萧载阳还真是牢牢记住了当初年幼时的承诺,每每到了夏日,都会与何芊蔚打着游湖的名义捞螃蟹——然后等到了晚上打道回府的时候,再去勤政殿给皇帝剥上几个螃蟹。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何芊蔚才从当初的看见螃蟹就愁,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懵懂少女,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何芊蔚,却不是从前的那个她,而是可以一边笑吟吟地和萧载阳聊天,一边看都不看就把一只螃蟹拆得干干净净的大人物。

真真达到了“闭着眼睛都能做得比谁都好”的地步。

身为剥螃蟹的大师,何芊蔚听见萧载阳的话,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

萧载阳试探一句:“……今年不想吃螃蟹了?”

“扬州城的螃蟹,我当然要吃。”何芊蔚一脸严肃,强调一遍自己对螃蟹的渴望,又说:“但等回了京城,到夏末的时候,你还是得请我吃宫中的湖蟹。”

“咱得各论各的,不准偷换概念。”

萧载阳哭笑不得。

他连连答应:“都请,都请。我和你说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

然则此人背地里想的却是,等在扬州城吃过了螃蟹,又在海上漂流这么一段时间,到时候可说不准你还是这样的想法。

虽然凭何芊蔚对螃蟹的热爱,不至于走到再也不碰螃蟹的境地,但萧载阳左思右想,都觉得起码她年内是不会再有对螃蟹有什么指望了。

毕竟在举目四眺,怎么都望不到陆地的海上,海产品可是重要的的食物来源之一啊。

螃蟹,正好也在这个队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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