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宛如神兵天降般的渤海军水师舰队,江东军将士无不变了颜色,纷纷止步踟躇。只看渤海军声势,光是兵力便已与江东军不相上下,又有诸般远程军械,这仗还怎么打的下去?
正当形势一触即发,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嘶声大叫道:“住手,都住手!”
只见那人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正是有着“周郎”美誉的周瑜。
“江东军的兄弟们!你们都疯了不成?”周瑜张开双臂挡在孙策和南鹰身前,狂叫道:“一旦兵戎相见,你们这不是逼着主公和权公子兄弟相残吗?”
“周将军、蒋将军,还不约束将士?”他厉声道:“你们想要背上戕害主公的千古骂名吗?快退回去!”
周泰和蒋钦浑身一个激灵,不由面面相觑,江东军将士亦是一阵骚动。
徐琨趁机向着宋谦低声道:“今日不能再乱了,否则无论策公子或权公子任何一人遭遇不测,你我最终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宋谦尚自犹豫之间,却见孙权缓缓走上前去,与周瑜相对而立,高声道:“渤海长沙,亲如一家……若今日在此火并,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众将士还不退下!”
宋谦终于清醒过来,又见孙权已然置身险地,亦惊叫道:“众军退后,众军退后!”
见江东军缓缓退后,渤海军中亦有人大声传令,战士们纷纷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两军的剑拔弩张之势终于缓和下来。
南鹰向着周瑜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接着将目光转向孙权,却见他神情自若,眉宇泰然,浑然没有阴谋被揭破的心虚忐忑,再次对他刮目相看,讶然道:“权公子离得这么近,便不怕本将和你兄长对你暴起发难吗?”
“叔父说笑了,您是天下敬仰的大英雄,岂会对一个晚辈无端出手?”孙权面露微笑,坦然道:“至于大兄,小侄便更没有什么好怕的……问心无愧,又何惧之有?”
他盯着一脸木然的孙策,诚恳道:“兄长,小弟一向敬你爱你,今日在此对天起誓,小弟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更从无害你之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也请叔父释疑!您定是对小侄有所误会!”他再次向着南鹰施礼:“侄儿亦是孙文台的儿子,怎会做出兄弟相残的卑劣行径?”
“说得好!”江东军中,周泰大声喝彩道:“末将等人亦相信,权公子您定是冤枉的!”
“直至此时,本将有说过什么吗?”南鹰哑然失笑道:“本将只说是你的门客向高岱投书,亦说有人指使于吉,可曾说过半句是你孙权所为?”
“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露出一丝浅笑:“权公子如此急于澄清自己,可真是会令人误会啊……那不是做贼心虚吧?”
“南鹰,你若再敢辱及权公子……”宋谦听得心头大忿,不由高叫起来。
然而不等他说完,却见南鹰面容转冷,断喝道:“聒噪!”
弓弦响处,一箭从远处的巨舰上流星赶月般射来,正插在宋谦的盔缨之上,吓得他一身冷汗。
“本人便是西凉马超!”一员银袍小将从船舷边现出高大伟岸的身形,厉声道:“再有人敢于对我姑丈无礼者,我必杀他!”
“如此神射啊!”孙策和周瑜一起惊叫道,连周泰和蒋钦对视一眼,亦露出惊惧之色。
“江东军的将士们,大将军是辅政皇叔,亦是先主之弟!若你们再敢冒犯,便是以下犯上,更是对我孙家不敬!”孙权双手负后的昂首喝道。但见他声色俱厉,气势迫人,而江东军将士无不凛然遵命……他哪里象是一个少年?俨然便是真正的江东之主!
“叔父,您也不必再行威慑,这只会伤了您爱护晚辈的贤名!”孙权垂下手来,躬身道:“母亲身体不适,此间一切,全凭叔父作主便是!”
“你倒确有江东之主的风范!”南鹰怔怔的瞧着他,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如今的策儿,确不如你……策儿,你可愿听从为叔的安排?”
“一切听从叔父号令!”孙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却是洒然一笑,他上前躬身道:“请您吩咐吧!”
“事已至此,你亦难以容身江东,便先随为叔回河北历练去吧!”南鹰缓缓道:“江东军政要务,便请你二弟孙权代为执掌吧!你可有异议?”
“权弟,暗中谋算我的人真的不是你吗?”孙策目中光芒大作的盯向孙权:“我要你亲口答我!”
“不是!”孙权亦毫不犹豫道:“不过请兄长放心,小弟一定会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真凶,再将他碎尸万段,给兄长一个交待!”
“好!”孙策仿佛卸下心头重担般呼出一口长气,他转向南鹰,眉宇之间竟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之色:“侄儿没有异议,愿将江东一切军政要务从此托于二弟孙权,并将吴侯和扬州刺史的官职爵位一并交付!从此追随叔父鞍前马后,继续建功立业,为朝庭效力!”
“大兄,你……”孙权如殛雷击般摇晃了一下,眼中终于露出魂断神伤的复杂之色。
“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文台的儿子,我南鹰的侄儿!”南鹰亦是身躯一震,露出喜不自禁的欣慰之色,他伸手重重一拍孙策肩头:“从此跟着为叔,岂会埋没了你的抱负?江东六郡这样的弹丸之地算得了什么?天下之大,都将任你驰骋!”
“当然了……”他突然冷笑起来:“只要你愿意,今日你从这里失去的,日后也定要亲手再从此地取回来!”
孙权将头垂得更低,却是一言不发。
“权弟,愿意继续跟随我的兄弟,你不会阻拦吧?”孙策向着孙权温言道:“还请你不要留难!”
“兄长说得什么?你我今日不过是暂时分战南北,还是亲生的骨肉兄弟!”孙权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晶莹之色,强笑道:“愿意继续跟随兄长的人,小弟不仅将赠以钱粮,更会尽快将他们的家眷护送前往北方!”
“好!如此便多谢你了!还有,母亲便拜托你代为照顾了……请她原谅我的不孝吧!”孙策眼中露出怅然心伤之色:“权弟,江东的千斤重担便从此交于你了!你……好自为之!”
“策儿,此地一为别,不知何日归……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不妨一并办妥!”南鹰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何时,天边竟已泛出了一丝鱼肚白,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就要过去。
“有!”孙策突然整理衣冠,向着南鹰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今日即将离开江东,小侄唯有一件心愿未了……请叔父趁着侄儿仍在家乡故地,为我冠礼取字!”
“痴儿,唉,痴儿……好!哈哈哈!”南鹰先是一怔,继而百感交集,终于放声大笑:“我南鹰今日有幸,便以文台兄遗剑为信,为小霸王孙策主礼取字!”
孙权亦一怔后猛然省悟,挥手示意侍从将那镌有勇烈二字的佩剑重新取来。
“皇天后土在上,江东军、渤海军数千将士今日一同为证!”南鹰拔剑在手,将剑身搭在孙策肩头:“同僚道合,竭力相携;所经之战,莫畏强敌;凡所邪谬,必伐其帜;忠孝仁义,永记誓言!”
“孙家的长子孙策,即使你今日离开了江东,你亦永远是家中的长兄嫡男,也必将永掌家族的大纛令符……”他蓦的将剑身重重抽在孙策肩上,厉声道:“以你父亲孙坚孙文台之名,为你取字……伯符!”
近万将士一起动容,而孙权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继续保持了沉默。
“叔父!侄儿让您失望了啊!”孙策雄躯拜倒,以头抢地,“簌簌”的泪水忍不住洒落尘埃:“我配不上您为我取的字啊!”
“浑小子说浑话!你是你父亲和我的骄傲……一直都是!”南鹰侧过身体,仰首向天,口中却轻轻道:“还不快快起来?堂堂小霸王,徒惹将士们取笑!”
“是!多谢叔父!侄儿此次……真的已经没有遗憾了!”孙策拭去泪水缓缓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一直保持着躬身姿态的孙权,眼中闪过复杂深刻的感情,他轻轻道:“叔父,我们可以起行了吗?”
一艘艘小舟往返轻荡,将南鹰、孙策、太史慈、管平、孙宾硕等人以及周瑜部下五百名军士一船船的送往大舰。
待南鹰和孙策踏过跳板,回身眺望之时,却见远处的孙权突然冲至江边,拱手一掬到地,用尽力气叫道:“恭送叔父,恭送兄长……谨祝叔父和兄长从此功盖天下,武运昌盛!”
“哼……假惺惺,伪君子!”孙策正欲挥手为别,却冷不丁听到周瑜冷冷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这一回,他终于算是称心如意了!”
孙策心中猛的一痛,刚刚抬起的手臂终于又渐渐的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