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情感,就只是看着。

回想着这个男人的往昔,十三岁的他是北梁太师虚谷的徒弟,十五岁暂代太师处理要务,如今的他,权倾朝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应祁,应大人!

他的脸上总挂着一丝笑意,不轻易怒。

她深刻地记得一个丫鬟误闯了他的书房,动了一支陈旧朴素的珠花,为此,他怒了,就像地狱里觉醒的恶魔,让人心生恐惧,她不知道丫鬟最后的下场,只知道绝对不是死那么简单!

石颜踉跄地下榻,朝应祁半跪着,神色略微慌张,“属下知错。”

应祁睨了一眼石颜,笑了,却无形之中带有阵阵寒意,“知错?石颜,一句知错就可以糊弄本座吗?”

她怎么敢呢?况且,她并非要将此事瞒到底。

“属下不敢,可是大人,属下……寻到了南楚郡主的下落。”

“南楚郡主”四字猛然唤醒应祁沉睡已久的心,他感觉到它在自己的身体里跳动,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脑子里有种按捺不住想要追问下去的冲动,最终,他克制住了自己。

应祁淡然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石颜,道:“接着说。”

石颜轻轻地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属下查到当年南楚宁王死后,一位受过宁王恩情的人抱走了南楚郡主,她们辗转北梁的每个角落,改名换姓,最后却消匿在西南方向的余苍镇,属下正要追查郡主姓名时,岂料被瑶宫的人拦下,下了毒……”

“瑶宫?”

应祁有些意外,瑶宫一向我行我素,从不插手江湖与朝廷,但江湖与朝廷却对这小小的瑶宫有所畏惧,从不与之直面冲撞。

“让属下疑惑的是,瑶宫掌门人妙真一向恪守宫中铁律,瑶宫中人若没有她的手令,不可能私自外出,属下认为,瑶宫与太师府素无往来,仇怨并无可能,恐怕是冲着南楚郡主来的,至于为何……恕属下愚钝。”

右手缓缓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材质通透的玉扳指,这是应祁多年的习性。他轻微勾唇,似笑非笑地看向窗外,少顷,才道:“石颜,此番失误,你应当反省。”

石颜知晓应祁的意思,道:“属下明白。”

所谓反省,就是在太师府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承受着非常人能受的噬骨之痛,只给糖水不给吃食,七日后,是死是活,全凭自己了。

应祁走后,石颜羸弱的身体才得以松懈,她她瘫坐在地上,回想着这个男人,十几年间从不停歇,不惜一切找回那个生死未卜的亡国郡主,

她曾经壮着胆子问过他,她是谁?为什么值得不顾一切的去寻找那一点点拼凑出来的踪迹?那次,他脸上的笑骤然顿住,也没有多言。许久之后,她发现,每日傍晚应祁都会坐在东面庭院的那棵槐树上,拿着那支他尤为珍惜的珠花,嘴里还时常喃喃道:“对不起,阿莘……”

余苍山

宁白为了不让师傅知道她一夜未归,打算从后院悄悄地溜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宁白轻巧地翻过后院的篱笆,轻轻推开灶房的门,踏进去后,背过身缓缓地关上,蹑手蹑脚地穿过灶房,慌突然,前院传来喊声,惊住了宁白。

“晚辈赫连堇远,求见青元大夫……”

宁白侧着身子,偏着脑袋朝前院望去。只见一名着白衣的男子直立着站在院外,口中不停地喊着求见师傅,很是诚恳,却有些焦急。身后跟着几名带刀的随从,四处张望着,但没有丝毫的懈怠。

宁白张望间,忽闻身后几声咳嗽,脑袋顿时空白,紧接着又听见说话声,“一宿未归,看来前段日子罚你罚得不够紧啊!”

青元坐在轮椅上,眼神甚是严厉。他这个好徒弟,本是女子,却无女子半分的样子,整天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往后可怎么嫁人啊!真让他这个做师傅的头疼。好在这个徒弟倒是学了一手好医术,也不是一无是处,这点,他倒是很欣慰。

宁白强硬地咧着嘴,转过身,说道:“师傅,宁白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啊……”青元轻叹着,这时,外边又传来那男子的喊声。青元瞧了宁白一眼,说道:“你去,将那男子打发了,此次的事,为师也就不罚你了。”

宁白欣喜道:“多谢师傅,徒弟一定办到!”

赫连堇远在外求见青元大夫已有半日,旁边侍卫见自家公子这般,有些不忍,便上前道:“公子,这青元大夫既如此避而不见,又何必眼巴巴的来求他。天下神医多的是,难道夫人的病就他能治吗?”

赫连堇远并没有斥责侍卫,却厉声道:“多嘴!”

侍卫刚要接着说,却被从草屋走出的宁白打断。“我师傅清贫一生,治病救人不取分文,没想到却在自家院前被人如此诬告,真是不值!”

好不容易见草屋里有人出来,赫连堇远自然不会放过丝毫的机会,连忙作揖道歉。

“实在抱歉,是在下管教不严,险些污了青元大夫的声誉,可否请小哥引见,在下想亲自向青元大夫道歉,求得他老人家的原谅。”

宁白一听,当然不会为他们引见师傅。一来师傅本就不愿沾染这世间富贵之人,才让她打发这帮人,二来她居然被叫成小哥!此乃不可忍!

“我家师傅向来只为贫苦百姓医治,公子乃富贵人家,还会找不到比我家师傅更好的大夫吗?这位公子,为了不耽误了你家中那位患疾之人,还是请回吧!”

宁白可不管那位白衣公子作何感受,欲转身一走了之,身后却传来一声急喝:“放肆!我家公子乃当今三殿下,岂容你言语不敬!”

殿下?皇宫的人?宁白转过身,只见那急躁的侍卫就快要冲进来,被那公子严声呵斥,暗自退下。

赫连堇远面不改色,俯身作揖道:“劳烦小哥帮一帮,让我见一见青元大夫,家母的病只有他老人家能治,如若不然,在下便在此长跪不起。”说完,赫连堇远双膝跪下,神色坚决。

宁白眼看着他这么一跪,倒觉得是自个儿小气了,便问道:“你母亲的病……真的很严重吗?”

“家母已沉睡数月,未见起身,御医们束手无策,只道家母的怪疾只有青元大夫出面,才可能保住性命。”赫连堇远道。

宁白细想,再问道:“你家母亲沉睡间可有异常?”

说到着,赫连堇远倒是想起一些异常,焦急道:“有,晚间伴有呓语、抽搐,可就是迟迟不见醒来。”

宁白有私心,她跟着师傅这些年,处处小心,生怕被有心人盯上,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平静日子,她想出去瞧瞧看看。

随意挑了个理由。“好,你的孝心诚心打动了我,今日我便帮你说服我家师傅出山,为你家母治病。”

赫连堇远听她如此说,面露喜色,欣喜道:“堇远在此谢过。”

宁白本想回屋与师傅商讨此事,可屋子四处都寻遍了,就是不见师傅的踪影。转念一想,莫非去了小竹林?

小竹林是后山一片十里的竹林,平常师傅闲暇下来,都会到这里来,只因这里葬一位在他心中分量极重的恩人。

青元的腿脚不能行走,宁白在几年前给自家师傅做了装了木轮的椅座,便于行事。

宁白静静地走上前去。青元虽说上了些年纪,耳可不聋,身后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来了就先叩头吧。”青元道。

宁白未多言,径直朝着那未刻字的衣冠冢走去,如往常一般,跪在碑前,叩三个头。

每每来到竹林,宁白都会先叩三个头,只因这衣冠冢的主人不仅是师傅的恩人,还是她的父亲,南楚宁王,慕承己!

宁白只是她的化名,慕莘这个名字始终刻在她的心底,却再也没听到过有人唤她一句“阿莘”。

她清楚的记得,那时正是初秋,沉寂数月的北梁大军突然反击,势如破竹,仅月余的时日,就占据南楚所有城池。父亲为了保全年仅八岁的她,将她托付给师傅,几日后,师傅再次回去,却只带回父亲的佩剑和随身的短玉萧,师傅说,北梁皇帝敬重父亲,将他葬在了南楚都城外百里的槐山。我与师傅以父亲的遗物,为他立了座衣冠冢。

“你父亲将你托付与我时,便希望你能与普通女子一般,寻个好人家,安静平凡的度这一生,你可明白?”青元道。

宁白将跪姿顺势换成盘腿而坐的坐姿,道:“师傅,徒弟是您抚养长大的,养育之恩大如天!倘若徒弟因仇蒙了眼,逆了父亲的遗愿,对不住父亲和师傅,那便是徒弟的错了。”

宁白又紧接着说道:“师傅心善仁慈,人家求医都求到这儿了,何况那毒只有师傅妙手回春才可除去,师傅救过那么多人,也不差这一位。”

“阿宁啊!你也清楚,他可是皇室中人,我们本就不应与他们有丝毫的牵扯。”青元轻叹道。

“皇室中人又如何,南楚早已亡国,我如今是医术高明的青元大夫之徒,名唤宁白!”

青元见自家徒弟如此,终有不忍,况且人家千里奔波,登门求医,让他见死不救,实在是做不到!于是,青元便应了赫连堇远的请求,远赴北梁都城绥阳。

赫连堇远自然是欣喜万分,对青元大夫尤为感激。宁白后来才知道,他们就是林掌柜口中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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