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上午剑守山山门

剑守山开山千年大庆便是今日,晨钟后,应归便早早在会宾阁同昨日先到的几位客人交谈。李秦则带着顾星洲,林明晴等几个弟子到山门处迎接今日到访的客人,本来让穆奇峰也去,应归非要留住介绍给客人。李秦便让李英年和莫晓光一起跟随,用李秦的话讲,至少等的时候不至于那么枯燥。

山门经过前几日的修缮,现在已经焕然一新,山门顶的琉璃瓦,已经红如四周的枫叶,更增添几分节日的氛围。

最先到的是一个执剑骑马而来的中年男人,留着较短的胡须,头戴一金色束发冠,头发中夹杂着些许的白发,但不明显,身着黑色毛边长衫,颇有几分江湖大侠的气息。李秦远远得便迎了上去,甚至帮其牵马。从二人热情的聊天和隐约听到的“多年不见”、“青儿也来了?”等字眼能断定,来人正是前日有事迟到的砺剑门掌门-慕华山。两人确是有多年未见了,聊了一阵,慕华山索性把马缰绳拴在了旁边的马桩上,跟李秦一起在山门边聊边等。慕华山带着一柄黑色的佩剑,剑鞘上有金色的装饰纹理,剑柄亦是黑色,装饰有一截金色的剑穗,显得十分华贵。中州砺剑门标志性的金色装饰,在诸多门人中都有体现。

慕华山道:“这些年把青儿惯坏了,就怕她胡闹惹出祸来,才让舍弟别带她来,结果还是,唉。”

李秦道:“孩子大了多见见世面也好,她昨日还让我劝你不要阻止她行走江湖呢!”

慕华山笑道:“这孩子还真是没拿你当外人啊!”

两人跟着聊着些有的没的,慕华山道自己近日得一柄神剑,李秦则道半年前降服了一只大妖;慕华山又道与师弟着实不愿来往,李秦则道师出同门,能让则让;慕华山又道青儿年纪大了,尚无人敢来提亲,李秦则道顾星洲是她座下首徒,尚未婚配;慕华山再道自己剑法修为久难突破,李秦则道有空多陪陪孩子。故交相见,大抵如此。

不多时已经是日间,李英年远远看看一座巨大的房屋驶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细看之下确实是一栋建筑,速度却异常迟缓。半晌后稍近一些,方看清眼前一幕,一只巨大的乌龟,驼着一栋三层的楼阁,楼阁装饰华丽,金光闪闪,若非位于龟背之上,与寻常高楼并无不同。阁楼四周屋檐角上均挂有辟邪的铃铛,瓦楞上雕刻着各种瑞兽,想必定是如剑守山一般的仙门。就连乌龟的头部,亦有金色的装饰,覆盖整个头顶直至眼睛处。

慕华山道:“这天门宗的排场还是跟以前一样夸张啊。”

李秦道:“慕掌门同我一同迎接吧。”

慕华山道:“算了,这地龟我看着渗人,我寻应掌门去也。”李秦便让一名弟子牵走了慕华山的马,又令李英年领慕华山到会宾阁。

话说这天门宗的地龟速度着实缓慢,慕华山离开后好一阵子,都还离山门半里有余。

莫晓光道:“李长老,天门宗的人乘这乌龟而来,怕是去年就已经出发了吧?”

林明晴道:“休要在客人面前胡言,丢人。”

顾星洲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显然林明晴的话让他有些反感,顾星洲道:“林师姐何出此言,莫师弟平日里虽然言语俏皮,但绝不会在贵客面前有失体统。”

林明晴道:“顾师弟自然向着他说话,此刻是尚未失了体统,若他在客至时胡言乱语,我剑守山颜面何在?”

顾星洲道:“林师姐定是未听清在下所言,我担保莫师弟不会胡言。”

林明晴道:“如若担保便能防患于未然,来人担保魔神残魂必灭便可,还要我剑守山何用?”

顾星洲道:“林师姐句句我剑守山,在下不亦是剑守山弟子吗?”

见两人愈发互不相让,莫晓光赶紧道:“大师姐我不言。”

林明晴转头大声道:“你住口!”

只听得站前面的李秦怒道:“行了!”继而转身面对几人,道:“我看你们二人才是有失体统,是不是还准备拔剑比试一番啊?你们俩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老吗?”

顾星洲和林明晴立刻行礼道:“弟子知错。”莫晓光想想自己也没啥错,便站立未动。

李秦又道:“平日里便听闻弟子说你二人不和,我还觉得有失偏颇,你二人何不将这些心思用在学业上?”

二人低头不言。

李秦道:“今日大庆,容不得半分差池,明白了吗?”

二人齐声道:“弟子明白。”

李秦看着已将至眼前的地龟,道:“迎客!”

这只乌龟行走起来倒也稳当,慢慢的停在山门一侧,阁楼尖角上的铃铛叮铃作响,第一层靠近乌龟脑袋的一侧,一名少年站立于阁台栏边,乌龟停下后,转身进入了阁楼。莫晓光近看这乌龟,着实令人称奇,腿足有剑守山山门石柱一半粗细,除开脚底泥土杂草遍布之外,周身倒是十分清洁,单龟壳下边缘,已经高过了李秦一个头。乌龟扭过头看向了莫晓光,打了个哈欠,大嘴一张,吞下两个莫晓光不成问题。此时,龟背上的阁楼里,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男人声音:“到了?”似乎刚醒过来。

李秦面上的微笑瞬间消失,甚至翻起了一个白眼,但马上又恢复如常,对阁楼中行礼道:“程掌门一路辛苦,李秦在此恭候多时了。”

阁楼中传出另外一个苍老又略带欣喜的声音:“李剑师!”

话毕,一楼一扇窗户打开,一个满头白发,慈眉目善的老人行礼道:“李剑师亲自迎接,我天门宗受宠若惊啊!”乃是方才说话的老人,又道:“稍等片刻啊。”

乌龟如听到命令一般,缓缓降低身型,从靠近山门的一侧阁楼一层一扇门打开,一架木梯从门口伸出,触及地面。方才说话的老人走在最前,阁楼中的众人依次跟随,共下来了十一个人之多。

李秦行礼道:“天门八仙能齐聚剑守山,蔽山真是蓬荜生辉!”

老者摆手道:“李剑师看差了,老三忙于国事,陛下可不让他离开朝中半步的!故而今日未至,李长老勿怪啊!”

李秦道:“程掌门哪里话,喻长老贵为国师,自然行事不同于你我。”

最后一个下来的是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一柄拂尘插在脖颈之后,腰间挂着一个不小的葫芦,想必除了酒,应该也不会装其他东西。虽是深秋,这个男人却还是漏出了胸口,全然不像一个修仙宗门之人。下了乌龟之后,此人笑道:“李剑师,别来无恙啊,钟老儿呢?没跟你一起来啊?”此人正是之前那个让李秦翻白眼的人,莫晓光心中暗笑,这便是剑守山人人皆知,深得李秦厌恶,唯恐避之不及的天门八仙之一,天门宗祁无瑜,祁长老,位列第七。

李秦顿了顿,然后假装没有听到祁无瑜的话,继续对之前的老人道:“程掌门一行星夜兼程,辛苦辛苦!”

看来这个老人即使天门宗现任的掌门,天门八仙之首,程秋台。

程秋台道:“我等可不敢失了这千年之约啊,半月前就于天门山启程了。”

祁无瑜道:“顺江而下,这一路风景着实不错。”

李秦一一同其他几位长老行礼问好,天门八仙,除了祁无瑜之外,个个衣着华贵,谈吐不凡,且这群人仙气环绕,一名女长老更是有一根仙绸环绕周身,行进之间,仙绸无风自动,似仙人下凡。

一个看起来稍微年轻一点的男人对祁无瑜道:“师兄,都到他山了,你就不要如此不修边幅了。”随后又对李秦道:“李剑师,失礼了。”

李秦道:“卢道师不必多礼,祁长老行事无拘惯了,随他去吧。”

此人则是天门八仙之一,道师卢歌浩,位列第八。

程秋台身侧,仙绸环绕的女长老对祁无瑜正色道:“老七,把衣服穿好。”语气冰冷而威严,祁无瑜似乎很听这个女长老的话,自顾自的整理衣服去了。想必此人定是天门八仙位列第二的道师凌琪。虽然传说其年纪已有八十岁有余,但因其道法高绝,修为以至返老还童之相,现在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程秋台时常于仙界神游,每当此时,门中大小事务,尽数交由凌琪处理。

看着李秦同天门宗众人交谈,莫晓光心道:“都说这天门宗的人个个以仙众自居,自大狂妄,此言确实不虚啊,看看这帮人来了这么久,除了跟李长老相谈甚欢,咱们这众门人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众人交谈一阵,程秋台便提出先入山,寻应掌门去。李秦便安排了一名弟子为其带路,又特别嘱咐将天门宗的这只地龟带至副峰侧边的溪流边。不过一名跟随而来的天门宗弟子明确表示不要碰,只需带路即可。其傲慢可见一斑。

送走了天门宗的人,李秦自言自语道:“天门宗,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

林明晴道:“李长老,您是指天门宗的祁长老吧?”

李秦道:“唉,这个人呐,人不修边幅就算了,行事轻浮,言语还轻挑,哪里像个仙门长老的样子。”

顾星洲道:“天门宗人素来心高气傲,这祁长老倒是完全相反啊。”

李秦道:“每次去天门宗,都要被这个人气个半死。”李秦双眼一闭,又道:“不提,来了便是客,勿要让人觉得我剑守山待客无道。”

众弟子点头,天边,远处有几只飞鸟的身影,正在越来越近,李秦端详了一阵后,笑道:“迎客。”

说话间,天空中的鸟影已然临近,乃是三只黑羽白腹的仙鹤。每只仙鹤背上均载着一个人,灰袍束发,看着应是道门中人。李秦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来客定大有来头。

很快,三只仙鹤便拍打着翅膀,缓缓下降,停在了山门之前,随后又曲腿伏下身姿,三名来客纷纷下鹤,向李秦走来。

李秦率先行礼道:“道玄掌门,有失远迎啊!”

来客三人纷纷行礼,为首的老者身着道袍,手执一柄拂尘,仙风道骨,看上去与天门宗的程秋台一样修为高深。老者身后,则是一名背着剑的年轻人,和一个同样手执拂尘的中年男子,皆身着同样的灰色道袍。

这几位客人,看来来自极阳观,为首的,则是极阳观的掌门,极阳真人-道玄子。

道玄子也高兴地同李秦行礼问好,稍微寒暄之后,便介绍其身后分别是授功道长和大徒弟。又象征性地沟通了一番后,便由弟子带领进山去了,极阳观的道士,向来言语极少。

接下来一段时间,来自天南地北的名门望族,皇朝使者,散修大士,纷至沓来。寻常偏僻清净的山门,这一上午都热闹非凡,剑守山开山大庆每百年一次,确实值得仙门争相一会。

最后一个到的,是两位骑马而来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戴着金色束发冠,看起来年约四十的中年人,跟在身后的则是一名身着白色长裙,戴金色头饰的年轻女子。两人衣着均显华贵,倒是同早上最先来的砺剑门慕华山有几分相似。

二人近地之时轻身一跃,稳稳地立于山门之前,莫晓光这才看清,女子身后背着三柄长剑,剑鞘色泽各不相同。其中最为醒目的,当是一柄剑身如金,没有剑鞘,剑柄略粗大的大剑,隐隐似有金光漏出。

中年人先行礼道:“李剑师,多年不见,您愈发仙风萦绕啦。”

李秦笑道:“张掌门亦是真气环绕,修为定是有巨进啊。”

莫晓光听出李秦在道掌门二字之前,有些许的停顿。顾星洲悄声告诉莫晓光,此人是西州神剑门的掌门张陌远,亦是砺剑门掌门慕华山的师弟,神剑门与砺剑门原本都属于中州最大的剑派剑尊门,后来此师兄弟二人因对剑法的主要修习之道互不相让,师父过世后,二人分道扬镳,张陌远离开师门,开创了神剑门。而慕华山亦遵守约定,将剑尊门的师门名称改为了砺剑门。

莫晓光心道原来还有这等渊源,如此一来,这张陌远和慕华山自然相互看不顺眼,那慕华山和李秦又是故交,李秦自然对张陌远有几分不满,不过是念在剑守山和曾经剑尊门的交情上,此番才邀请了神剑门的人。

张陌远道:“我师兄已经到了吧?”

李秦道:“慕掌门稍早些到的,张掌门,今日是我山开山大庆,还望您就不要与之起干戈了。”

张陌远道:“李剑师放心,在下自然不敢。”

不同于砺剑门修习剑道招式,以至高心法和精绝的剑招闻名,神剑门以御剑术作为其主要研习方向,对剑本身的质量追求也是到了极致,门中弟子御剑随心,同砺剑门分割近二十年来,两派弟子修为已经不分上下了……

莫晓光倒是对张陌远身后这位女剑侍十分感兴趣,此女子看着约十八九岁,紧紧跟在张陌远身后,双目始终盯着眼前的地面,不言不语,不过看着并非害羞,更像是一直在思考。背后三柄长剑看着均非凡物,最显眼的属那柄金色大剑,另外则还有一柄青铜色的,形似古剑,剑柄上还有古色的纹路,还有一柄则是方才张陌远所御之剑,此剑并无剑鞘,造型寻常,但剑身却光亮如镜面,剑刃看似锋利异常,行走之间,剑影流光。

几人又是寒暄一阵之后,神剑门的两位便自山道而上。山门的众人看了看时辰,应该也没有客人再至,便也回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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