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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惊鸿兴致勃勃的瞧着冷怀瑾十分娴熟的在阵法里穿棱。
嘴里却也开始数着她脚下的步子:“前进七步,退后三步,再往左……”眼看着,她就要走出阵法,顺利的进入他的领地了,却不想,她不知为何,突然就后退了两步,最要命的是,她的脚后跟正巧踩进了阵法的致命点上。
人一旦掉下那暗坑中,可是粉身碎骨,因为下头全是锐利的尖刺。
赫惊鸿吓得脸色一白,身子‘腾’的一下便飞跃了出去,嘴里喝道:“怀瑾,抓住树枝,千万别掉下去……”
他说这话,飞身而出的身候,冷怀瑾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几不可见的浅浅的笑意,手指利落的抓住了身旁的树枝,身子稳了一稳之后,却又故yì
往下一弯。
多亏了这七岁的身子骨柔韧,如若不然,她如何能做得出这高难度的弯腰动作。
闭上双眼,在心中暗暗数着:一、二、三……
三个节拍还没数完,只觉得腰上一紧,一双粗造且牢固的大手已经将她捞了起来,再腾空一带,整个人都贴着他有力的心跳旋转飞跃而起。
赫惊鸿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苍白的看着怀中的人儿,柔声道:“怀瑾,有没有伤着哪里?”
冷怀瑾扶了扶额头,双眼半瞌着,有气无力道:“有……”
他一惊,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方才他明明是瞧着她的,刚开始在阵法里走得如鱼得水,眼瞧着就要走出这五行八卦阵了,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让她后退了两步……
难不成是被暗坑里的刺刺着了?这么想着,他已经紧张兮兮的将人儿放了下来,蹲下高贵的身子,亲自褪了冷怀瑾的鞋子,正要检查她是否伤着脚了,却不想,脸上一疼,一抹白影袭来,他在冷不设防的情况下,‘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鼻间似乎还残留着什么怪怪的味道。
睁眼一瞧,一双裹着白色裹脚步的小脚正嚣张的踩在他的脸上。
而这对小脚的主人此时正龇牙咧嘴的呈茶壶状,居高临下的瞪着她,清澈的双眼中泛着小母狼似的绿光,好似要将底下的人剥皮刮骨一般。
“瑾儿……我的好瑾儿,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下回不敢了!”少年短暂的怔愣之后,脸上已经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讨好相,清澈如泉的桃花眼,便这么无辜的瞧着面前的女孩,大手捧着她那精致的小脚,毫不嫌弃的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这模样,真真是妖娆媚惑之极,瞧他一个好好的少年,竟生了一张桃妖似的脸,比女人还要美艳三分,怎么看,怎么让人唾咽三尺。
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心软得不行了,可他遇见的偏偏是铁石心肠的冷怀瑾,只见少女弓底下身子,漂亮的小脸慢慢的往他面前靠近……靠近……再靠近……
近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了,赫惊鸿一阵心花怒放,忙移开那小脚丫,嘟起嘴唇,准bèi
迎接他们这火辣辣的初吻……
啪……的一声,鞋底与唇瓣接吻的声音传来,赫惊鸿只觉得唇瓣一阵发麻,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不禁目瞠口呆……他的初吻,给了一只鞋底了?
那犯了事的少女,却是毫无悔改之意,反倒嚣张的一把揪起他的前襟,将这身长玉立的少年硬生生的拽了起来。
“你很饿么?”莫名其妙的这么问了一句,待接触到赫惊鸿不解的目光时,她下巴一扬,漫不经心的瞧了瞧他的嘴角,缓缓道:“嘴角流口水了……”
“呯……”的一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巨大的阴影滚落了下来,连带着一连串憋曲的闷笑,之后连滚带爬似的逃离了现场。
这将是孙漓漠此生见过的最让人终身难忘的场面了。
一向高冷的赫惊鸿,方才居然和鞋底接吻了……
还有,那一句‘你很饿么?’可谓是一针见血,直将他家爷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还用力的辗了好几下。
这叫什么,一物克一物啊。
好爷将他们这些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却不想,也有被收拾的一天啊。
冷怀瑾却是看也未看那声源之地,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进得来这地方的人,若不是赫惊鸿的人,便只有幽灵了。
那奇门六阵,若不是她前一世为了帮zhù
赫连城,而苦学钻研,只怕也是连门道都入不了。
方才,她却也没有寻到真zhèng
的解阵之法,那阵法异常复杂,分了五门和八阵,她只解了其中的五门,而八阵,却又分列八个方位,若是自己不假装掉进陷井里,只怕解上十天半个月也出不去。
如此想来,在赫惊鸿的身边,却是人才济济。
她倒是对设下这阵法的人好奇起来了,只觉得世间的高人都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就比如那个寒山的匠王姜传之,据说他所制的独门暗器威力无比,元丰帝曾多次亲临请求他出山担任工部尚书一职,并许诺封他景国公爵位,却是仍旧未能撼动他一分一毫的隐憋之心。
可惜啊,可惜,若是有了姜传之的相助,只怕天熹国的兵器便能再上一层楼了。
“我……倒是真的有些饿了!”折腾了半个晚上,一惊一诈的,还被自己的女人踩在脚底下,这让咱英明神武的好爷如何能……不饿呢?
想到方才那一幕全被孙漓漠看了去,赫惊鸿的眉心便紧紧的蹙了起来,心头已经在酿酝整治孙漓漠的手段了。
屋子里已经有人泡好了香茶,准bèi
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等待着二位主子的到来。
这还是冷怀瑾第一回来到赫惊鸿的地段,不禁仔细的打量了起来,他们如今所去的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小花厅,临窗挂着一个精致的鸟笼子,里头关了一只五彩羽毛的鹦鹉,见了人进来,正学舌的跳跃着:“主子威武,主子威武!”
显然是被人刻意调教说的。
赫惊鸿噗哧一笑,上前将那鸟笼子推到外头,顺便把窗户也关了起来,如此一来,小花厅里便安静了下来。
“瑾儿,你今儿个来找我,若是主动投怀送抱,我欢迎,若是有其他的事,那便免谈!”一旦坐下来,气氛恢复正常之后,赫惊鸿却是不容置喙起来。
上一回在周府,他已经说的十分的明白,他不愿意让她参杂到这件事当中。
其中的牵连和危险,又岂是一个小女孩能承担得起的?
“你不要,我只好自己要了,到时候你可别跟来!”冷怀瑾一扬手将手中的两样东西,‘啪’的一声甩在桌面上,其中一块正是那有着怪异香气的皮块,此时已被包裹起来,因此香气并不足以迷倒人,另一块竟是粗略的皇陵地形图。
赫惊鸿原本以为冷怀瑾手中的东西,便只有那块人皮地图,却不想,她居然还有皇陵地形图。
当看到这两样东西同时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赫惊鸿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但拾起那地形图粗略的研究了一番后,却又发觉,这是一块刚刚缝制好的布皮,长生殿的那一块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哪里能这般崭新,正想告sù
冷怀瑾,这图或许是有人故yì
误导她。
却不想,冷怀瑾先开了口:“这图,是我凭着记忆自己做出来的,起码有八成是不会错的,你要是不要,自己考lǜ
清楚!”
赫连城给她的图,自然不是真图,但好在冷怀瑾在上一世,是亲眼见过那真图的,和这一世一样,那图一直在赫连城的手里。
她向来记忆好,凭借着一面之缘,将赫连城故yì
错开的几块地方重新拼接了起来,如此一来,她这手中的图,虽不是真的,却也不会带错路。
“你……你打算自己去?”赫惊鸿‘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女孩。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并不是将图送与他,而是要与他结伴而行,不管他要是不要,她都已经打算好了。
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女孩,在她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解不开的迷……天下仅此一件的皇陵地形图,她又是从哪里曾经见过的?真真是让赫惊鸿如何都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啊。
“你说呢?”冷怀瑾挑了挑眉,歪着眼觑了他一眼,低头喝着那热腾腾的茶,手里捏着一块刚刚做好的点心,酥脆的香气飘进她的鼻中,小嘴已经毫不客气的咬上了一口。
话说,邀月楼的点心还真是世间少有,上一世,她只觉得陈王府的点心天下无双,如今尝了邀月楼的点心,才知dào
,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也不知dào
邀月楼的主厨是何人,改明儿,她定要见识一番,或许还能偷点儿师,为她即将在京城开的冷记打响主招牌。
“不行,你告sù
我你要什么?除了玉玺,我什么都可以为你拿出来,你可知dào
,那地方凶险的紧,你才七岁,如何能自保?”赫惊鸿的声线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浑身的气息似乎都被一层看不真切的担忧所笼罩。
可是,面前的小女孩却是不以为然,一双灵动的双眼斜斜的觑了他一眼,轻声缓语道:“我可以!”
在所有人都忘记她才七岁之际,他却记得甚牢。
冷怀瑾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弧度。
既然人翻身,便要懂得以身犯险的道理,她不能死,也不会死,在董婉玉被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前。
“你……”赫惊鸿又一次被她气得无活可说。
烦躁的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再回转过来,却发xiàn
,案几上的小点心已经被清扫一空,于是,双眼中的怒意慢慢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手指一挥,对着暗处喊了一声:“再送些点心进来!”
喊完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故上前一步,望着冷怀瑾问道:“你吃过晚饭了么?”
虽说已是入夜,但她今儿个却是被阵法困住了好一段时间,因此,未用过餐,也是可以理解的。
冷怀瑾摸了摸已经圆鼓鼓的小肚子,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嘴角微微扬起:“没有!”
转眼间,秋去冬天,漫天飞舞的黄叶,将整个商州县装潢的落没而富有诗意。
南来北往的商客渐渐的少了一些,一些原本不起的小酒馆里的生意却逐渐好了起来,厚重的袄子穿起来,成衣店里也有了今年的新款氏,或是花样新鲜的布料子。
一些富家太太和小姐们都纷纷赶做新衣裳。
而冷家里园里,今日却是欢天喜地,冷逸琛又来信了,肖睿在驱逐胡人的战争中,立下了二等功,官职已连升三级,正式提拔为正三品的参将。
肖家一家也在同一日,赶到冷家果园,将这个好消息带了过来。
许是冷逸琛不好在信中称赞自己,刘氏将肖睿的来信给了冷昌修看,里头竟提到,冷逸琛这次因献计有功,也记了一笔,他大感欣慰。
连儿子如今都有出息了,他还有什么理由驻步不前,因此,当下便激动的握住了肖梅姑的手,向她保证道:“梅姑,来前我一定要参加乡试,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给儿子丢脸啊!”
说罢,一家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啊,如今的冷家三房,已是今非夕比,冷昌修是村子里唯一一个秀才,冷怀瑾创建了冷家果园,又慢慢将冷记的酒也打入了市场,改善了一家人的困窘。
如今,冷逸琛都在军营里立了功。
肖老太爷高兴的喝了一大蛊酒水,声音洪亮:“好啊,好啊,如今一切都好了!”是啊,儿女、孙儿都有了出息,开了年肖子松参加县试,冷昌修参加乡试,若是再一举成名,整个肖家都将再上一层楼了。
说到这里,肖子松也抬起酒蛊,望向冷昌修的方向,眼神中闪着点点光辉,在母亲刘氏的示意,他半红着脸道:“姑丈,侄儿在学业上还有许多不懂的问题,这段时日能否在果园住下,向您请教一番?”
冷昌修一听,想也没想,高兴道:“怎么不行,你尽管住下就是!”
肖梅姑也咧了嘴笑了起来,连带着前些日子忧郁了好一段时日的肖三容今儿个也露了喜颜。
说到肖三容,刘氏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慢慢的褪了一些,面色有些尴尬道:“梅姑啊,前几日周夫人来过一趟,问起三容,也不知dào
她是何意啊!”
刘氏自然明白周家的意思,周家一早便提过,想与肖家结亲。
如今的肖睿又立了二等功,虽比不上周青江的品阶,但总归也是个正三品了,若说整个济宁府,便也只有平定的周家和商州的肖家出过这样的人才,真要说起亲事,却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刘家今儿个说这话是征求冷昌修夫妇的意思。
毕竟肖三容一早便是打算说给冷逸琛的,怎知,却半路杀出了个冷逸真,硬是将这事给搅和了,眼下,也不知dào
冷家还愿不愿意要这个儿媳妇。
刘氏也是要面子的人,女儿的丑事在前,她自然不好意思先提了这门亲事去。
一说起这话,肖三容已经扭了头,不好意思的跑到一边玩去了,肖子松已经成年,便无须避让,肖子松却也知礼的退了场,唯留下冷怀瑾还打算再吓下去。
却不想,手中的一只大红虾还没剥好,后脑勺已经被肖梅姑敲了一下,低斥道:“小丫头,你是主,你三容姐是客,你怎的好意思不陪着她去玩呢?”
说罢,双眼一瞪,冷怀瑾已不敢再坐下去了,嘟了嘟嘴,冲着肖梅姑吐了吐舌头,便跳下桌子,跑到肖三容的身边去了。
这一年来,肖三容的改变还真不小。
早前,她性子直爽,面上藏不住事,但自从经lì
过被冷逸真利用的那一回之后,整个人就好似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如今是既懂事,又温柔了。
想来,开了年,她也十二了,若是定了亲,十三岁嫁人,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三容姐,你心里是如何想的?”看肖三容的面色,便知dào
这事她是清楚的,再说了,刘氏也没必要瞒着她,毕竟肖家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即使是嫁人,也得她同意了不是?
冷怀瑾离开周家不过数日,周乌氏便急着要定亲,想来,这亲事是为周世英定的。
周世英的事被周家压了下来,因此,传出去的大多是说周老夫人受了惊,其余的便不知晓了。
“怀瑾,其实我娘已经拒绝了周家,相信周家也不会再上来提亲了!”肖三容抬头,冲着冷怀瑾微微一笑,这笑容里,早已褪去了青涩,脸上的稚嫩,也不知何时,换成了少女的柔媚,隐隐有几分成熟的味道隐现。
想来这事舅母已和肖三容商量过了,他们今儿个说这话,无非是探探冷家的口风。
若是哥哥还愿意娶肖三容,怕是这桩婚事便要定下来了,等开了年,爹爹考中举人,冷家一家迁往京城之际,也该到了肖睿回京术职之时,到时候,哥哥定也会一道回来,如此一来,这婚事便可以提前办上了。
想到这里,冷怀瑾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歪着脑袋瞧着肖三容已经涨红的脸。
想必经lì
了那么多,她的心里也已经通透了,明白了谁才是那个真zhèng
对她好的人。
回到饭桌上,大人们的心情,似乎都不错,从各自的眼神中便可以猜出方才谈话的内容定是皆大欢喜了。
刘氏冲肖三容打了个眼色,肖三容忙低下头喝茶,脸上却是绯红一片。
肖梅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想必这婚事也是三容答yīng
下来的,如若不然,刘氏也不会主动开口提……
……
果园里的事渐渐少了,农户们基本上只要劳作半日,便能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因此,便可以轮着班回家休息。
因此,果园里也清静下来了,不似早前那般吵闹了。
她静下心来,坐在自己的小楼阁里练着父亲交待下来的字,重生后,她的字写的一直不太好,因此,父亲基本上是得了空闲便会交待她练习的事。
“三容说你的字写的好,今儿个我见,算是大开眼界了!”便在她真zhèng
沉静下来之际,耳边突的响起一个温和的嗓音,带着些许的笑意,虽刻意压低了,却还是将冷怀瑾吓了一跳,手中的狼毫便划错了方向,生生将一个‘向’字给写歪了。
抬头一瞧,只见肖子松正立在自己的身后,眉眼含笑的瞧着那案台上的字迹。
也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了,冷怀瑾吓了一跳,待看清背后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嗔怪道:“大表哥,你怎的没事立在别人身后,害得我字都写歪了,一会还得重写!”
这个可是要给父亲检查的。
肖子松却是毫不建意被人责怪了,伸手将冷怀瑾写过的字纸抽了一张出来,双眼晶亮的看着上头的字迹,赞叹道:“姑丈的要求也太高了吧?表妹的字已是写的十分之好了,比起三容来,不知dào
好多少倍的,怎的还不满yì?”
冷怀瑾的字,是字体圆滑,力道外柔内刚,第一眼瞧过去,似是差了点笔锋,但仔细多看几眼,便觉得,她这笔锋是用在了拐角处,因此,这字看起来便较为圆滑,亦不失楷书的绢秀。
说不上是一等一的好字,但在女子的字里,绝对是上品了。
“还是差了点火候,爹爹说得再练练!”冷怀瑾被肖子松说的倒有些心虚了,这字可不是这一世写起来的,上一世,她的字可一直都被人笑话,到后来嫁给了陈王,才自己私底下练出来的。
也为了这字的事,她没少在外头丢过人,因此,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这字给自己抹黑了。
听了这话,肖子松只是摇头,心里觉得冷昌修对这个女儿实在太过苛求了,便将手中的那张纸收好,随手便揣进了怀里,转身便走:“这字我带回去让三容瞧瞧,准让她甘拜下飞!”
冷怀瑾失笑,确也是,女子练得一手好字,除了能在其他人面前显摆一番,倒还真没有舍用呢。
看,肖子松已经帮她去显摆了。
便在这时,赵楠慌手慌脚的冲了进来,抓着冷怀瑾的手腕便嚷了起来:“小姐,你在周家到底犯了什么事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这赵楠,竟是教了好多回,都学不会淡然处世,冷怀瑾想想,却也是,如今这环境是轻松怡人的,要她摆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却也是难为她了,久而久之,便将这事给搁下了,笑着随口问道:“周家谁来了?”
其实,她早已猜到周家会有人找她,只不过,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算算日子,她离开周家也不过月余的时间罢了。
“这丫头,让她来通报一声,却是去了这么久,我便自己上来了,怀瑾,你不会不欢迎我吧?”只闻一道悦耳的嗓音传来,楼阁下头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身着鹅黄百拆襦裙的俏丽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冷怀瑾咧嘴一笑,上前便握住了周润芝的手,亲昵道:“怎的不欢迎,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你这个大小姐给盼来了!”
说罢,转头看了赵楠一眼,示意她去冲壶茶过来。
正想问周润芝怎的一个人便跑来了,却不想,阁楼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名身段颀长的俊朗男子似乎是刻意掩饰,着了一身素褐色的下人服,十分规矩的杵在楼梯口。
赵楠正要下去,刚想喝斥这人不懂礼貌,抬头一瞧,却是被吓了一跳,哪家的下人竟长得如此英俊,不仅如此,他面带杀气,一脸的不好相与的模样,赵楠哪里还敢喝斥他了,只得灰溜溜的下去泡茶去了。
“母亲也常念叨着你,总说我若是能学到你的三分之一,往后便什么都不怕了,总归还是希望你能多提点我的!”周润芝吐了吐舌头,像是打开了话闸子似的,一股脑的将能说和不能说的,都喷了出来。
冷怀瑾了然的掩嘴低笑,只怕这一趟是周夫人的意思。
如今的肖家可今非夕比,而作为肖家唯一妹夫家的冷家,自然也提升了一个档次,再加上冷昌修开了年便要去参加乡试了,因此,周家在这一点上,还是留有一道后路的。
“周夫人太抬举我了,这话你可别当真了去,往后若是想来吃果脯或是喝点果酒,就尽管来,别尽把我说到天上去了!”冷怀瑾捏了捏周润芝的俏鼻子,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是发笑的。
只觉得她能从那阴影中走出来,已经是好事了,再观那杵在阁楼口上的周世华。
心里便知dào
,这兄妹两人是合好如初了。
“那你可怪我贪吃了,我往后隔三差五便过来!”周润芝得了应许,立即得寸进尺来。
便在这时,赵楠已经将茶水泡好了,顺便带了些果园里仅剩的果脯进来。
装在精致小碟子里,有香甜的葡萄干、桃子肉、李子肉……看得周润芝是应接不暇,忙捏了几块塞到嘴里,那味道可比他们的人在平定县里买得不知dào
好上多少呢。
嘴里正吃着,含糊不清道:“为何我家买来的便没有你这里的好吃呢?”
东西看着就是一样的,但味道却是差了好远了。
冷怀瑾敲了敲那碟子上印着的‘冷记’二字,半真半假道:“往后认准了‘冷记’食材,天熹国仅此一家!”
噗……听了这话,连带着闷声闷气的周世华也隐隐有种发笑的冲动。
他看着这个女孩,面上仍旧冷冰一片,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起来。
“你若是喜欢,便喊赵楠带你去挑一些,顺便在存酒处看看想喝些什么酒,带一些回去给周大人和夫人,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冷怀瑾顺势便向越楠使了个眼色。
周润芝今日来原本就是为了给周世华一个答谢的机会,因此,听了冷怀瑾的话,她心下也是了然,立即就欢喜的起了身,拉着赵楠便‘噔噔噔’的下楼拿果脯和果酒去了。
上回在她生辰宴上喝的果园,那可是被不少人津津乐道了好些时日,后来还有人上门寻问出处,但周青江不知为何,却是死活也不肯说。
周润芝一走,阁楼里立马就安静了下来,周世华这才上前两步,身子仍旧是绷得像是上了弦似的,目光仍旧凌利似剑,但相较于早前,已经缓和了许多。
冷怀瑾笑看着他,顺手替他倒了一杯清茶,示意他坐下说话。
周世华这才僵僵的坐下,却是不太自在,待一杯茶喝完了,他这才闷闷道:“我今天是来向你道谢的!”
能活下来,还被得以平冤,这对于周世华来说,无异于涅槃重生了一回,想想自己早前那幼稚冲动的行为,不仅没能揭露周世英的丑恶,反倒让自己成为了整个周家的公敌。
如今,周世英虽依旧风光,但一切都似乎不太一样了,毕竟,他曾经犯的错摆在了那里。周老夫人已经不待见他了,即使周青江如何将过错推到周秀芝的身上,但谁又能说他完全无辜呢?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说出来罢了。
“除了道谢呢?”冷怀瑾仍旧笑望着他,这个‘谢’字,她却是不敢当的,毕竟当时救下周世华,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不愿意周世华与赫连城勾结,欲斩断赫连城的左膀右臂,这才冒险帮他。
他自然知dào
她问的是什么……在周家,大家都以为他性情顽劣,嫉妒大家偏爱大公子周世华,可是……真相却不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周世华低下头,双眼定定的瞧着手中捏起的茶盏,秀丽的牡丹图案绽放在杯盏的边沿,就好似正鲜艳绽放,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淡淡的开口,声音低沉得就像是在诉着摇不可及的往事,其中夹杂着这个少年不曾示人的悲伤。
“他不是我大哥,我大哥便是被他害死的,他只是长得跟我大哥一模一样罢了!”这件事,他说破了喉咙,周家却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为了揭穿周世英,他跪过祠堂,挨过板子,到后来,周家人甚至请来了法师,将他绑在高台之上作法,他们宁愿相信他是鬼神上身,也不愿意相信他的真话。
就这样,折腾了几近一年之久,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了,因此,他憎恨着周世英,憎恨着周家人错把敌人当亲人,憎恨着大家对他好。
“哦?你如何肯定?”冷怀瑾眉心一挑,似乎有些惊讶。
但细细想来,这事却也不是没有根据,周世英在周家可谓是如鱼得水,这几年更是名声四起,便说一个大家族出来的少爷,如何会懂得这些人情事故,即便是懂了,可又如何做到面面俱到,凡事都似能预知一般。
完美到几近没有缺陷的人,本身的完美,便是他最大的缺陷了。
“我亲眼看见的,那天,哥哥原本是不许我跟去的,我却偷偷跟了去,却不想,躲在后山的我,竟亲眼看见了一个长得跟哥哥一模一样的人,将哥哥杀害后,化了骨……当时我并不懂那是什么,后来,我不断的问人,才知dào
,哥哥是真的没了……”
回想起当年的事,周世华的眼中一片非愤和痛苦,捏着杯子的手指也渐渐收紧,满腔的恨意像是长了脚似的在他的身上爬……
冷怀瑾完全能体会他内心的感受,那是一种不甘、无助、徬惶……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在身边没了,他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如今,他有了武力,完全可以一刀杀了假的周世英,可惜,他仍旧不能,因为,他一旦动手,将会成为整个周家的敌人,万劫不复!
“周世华,若是我能帮你,你能拿什么报答我?”她没有上前安抚他,亦没有表示出自己的怜悯,而是冷静得近乎冷酷的选择了与他谈条件。
如今,他已欠她一条命,若是再欠上一份仇,那么……他能给出什么回报呢?
这个问题,着实让周世华有些吃惊,微微发红的眸子猛的一瞪,片刻之后,似是融解了她话中的意思,慢慢的恢复了一贯的冷清,而后,思索了片刻,掷地有声道:“若是你真能帮我,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任你差遣一世!”
虽说,这条命,原本就应该是冷怀瑾的,但总归心里还残存着不甘,加上报仇雪恨的话,他已无半丝犹豫。
说完这话,周世华已经‘嗖’的一声,抽出了随身的小匕,在冷怀瑾的眼皮子底下,飞快的撩开袖口,几下划动,皮肉翻开后,一个被血染红的‘瑾’字,便呈现在冷怀瑾的面前。
周世华这个的性格便是这样,做事绝不会拖泥带水,只要他认定了的事,估摸着一世也不会改变。
如若不然,他上一世,也不会因为这份仇恨,而屠杀了整个周家。
看着那鲜红的印记,冷怀瑾从阁楼里翻出了金创药为他止血,而后又寻了条白色绷带替他简易包扎了一番,语气淡淡道:“我正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年后,冷昌修便会参加乡试,这一世,她得罪了年秀芝和赫连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有了周世华的保护,她心里也就放心多了。
周世华已然明白冷怀瑾这是同意了,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相信,她有帮自己报仇的能力,寒山匠王便是最好的承诺,一个能撼动寒山匠王的人,确实让人不可小觑。
“不是帮忙,是完成任务!”他生硬的纠正她,乌黑的眼眸中异常的认真,便这么直视着冷怀瑾,固执得可怕。
她摇头失笑,绑好绷带后,将他的袖口放了下来,就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开了年,便是乡试,你保我爹爹安全去、安全回,可能办得到?”
周世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便是护一个参加乡试而已,便也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自然!”
便在这时,周润芝欢天喜地的声音自阁楼底下传了上来,赵楠跑得气喘兮兮,直朝冷怀瑾抱怨道:“小姐,周小姐真是贪心,哪一样都要拿一些,咱们的果脯原本就所剩不多,全被她拿光了,还有那果酒……”
说罢,她不甘的指了指被周润芝的丫头和随从搬过来的大坛小箱的,还真让人瞠目结舌。
冷怀瑾瞪了赵楠一眼,却也不能怪这丫头多嘴,毕竟,这些果酒可还未曾出售过,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酒,被她每样搬了两大坛子去,这于赵楠来说,无非是在身上割血啊。
她可是亲眼看着那从未见过的西域黑葡萄树,用好几辆大型马车运过来的,村民们都围着来看,说是从未见过。
酿酒的过程,冷怀瑾也就准了她和张全、壮子进去过,一般人连那门都没摸过呢。
这也是赵楠对这酒水感情深的原固。
“小丫头,你家主子可没你那么小气!”周润芝吐了吐笑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东西,却也真的拿得太多了,但也不能怪她啊,要怪只怪冷怀瑾这里的东西太好了。
她还从未吃过那从西域运过来的葡萄呢,皇宫里倒是有,只不过是供品,娘娘们才有口福吃的,哪里轮得到她?
吃不到葡萄,她便多拿些那葡萄干便是了。
想到这里,周润芝偷眼看了看冷怀瑾的面色,却见她笑得一派温和,压根没有半丝心疼的意思,心里便也妥贴了,凑上前去,蹭了蹭冷怀瑾的肩膀道:“放心好了,我爹爹前几日已经拟好了提名信,只要你爹爹中了举,便可以到京城报到了,到时候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说罢,周润芝冲她眨了眨眼。
冷怀瑾正疑惑周青江如何会将这事说出去,便听周润芝神mì
兮兮道:“我无意中偷看了爹爹的书信!”
说偷看,倒也是不全是,她原本也是打着让周青江提拔冷昌修的算盘,却不知为何,周青江的书信摆在案台上,竟没有刻意的避开她。
冷怀瑾心下了然,这种东西,能让人偷看得到,便证明,周青江这是在向他传话了。
送走了周润芝兄妹,再过了几日,天空便阴沉了下来,眼看着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便要滂泊而至了。
冷怀瑾听着赵楠将果园里的保暖措施的检查情况都说了一遍,便问道:“张全和壮子能在过年前赶回来么?”
赫惊鸿那里一直未传来消息,却也不知他到底答不答yīng
与她一同而去。
待下了这一场血,便是进那地方的最好时机,想必赫连城也不会错过,因此,她亦不能输给赫连城,必须在赫连城出手之前,先他一步。
张全的身手不错,心思又细,因此,是她身边的首要人选,再加上萧一和壮子,四个人,却也足够了。
“昨日刚传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入了济宁府了,估摸着这几日便到了!”赵楠笑着回话,脸上不知为何却染上了几丝红晕。
冷怀瑾点了点头,瞧着赵楠表情古怪,心中生了几丝疑端来。
却又想起赵楠今年已是十六了,按理说,她这个年纪大多数已经嫁了人,就算还没嫁,也已经说好了亲事。
可因着她父母都不在了,因此,她的亲事,也就没人再提了。
眼下,看她这副模样,又思及近来她似乎都是和壮子一块做事的,心里便也明了了几分,也难怪这丫头这几日心神不宁的,想必是思念情郎了吧。
掩着嘴儿,压下心中的喜色,却是没有当即挑破她的心意,道:“待过几日,我和父亲也该回冷家瞧瞧了,虽说是与冷家断了来往,但毕竟奶还是在的,因此,做做样子,也是必然的,到时候,你和壮子便跟着一同回去瞧瞧吧,也给你爹爹上柱香!”
赵楠“哎”了一声,眼中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对冷怀瑾的感激,脑子里没多想,却也没思量出冷怀瑾的那名‘一同回去瞧瞧’是什么意思,便欢天喜地的收拾好东西跑了出去。
毕竟,冷怀瑾已经替她考lǜ
的面面俱到了。
……
大雪果真在三天后飘飘坠落,温度骤降,街道上进进出出的人都较平日里少了三分之二,而便在这一日,一对衣着褛烂的主仆相依在一个破旧的老庙里,即使是燃着火,却也赶不走那呼呼吹来的冷风。
“小姐,大少爷怎能如此狠心,说不管便真的不管您了!”身旁年纪较老的婆子捏着手里拣来的半个烂馒头,嘴唇已经干涩干裂,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在火堆前仍旧瑟瑟发抖,她叹了一口气,咬着牙望着身边年轻的女子。
“姜婆子,往后不要再提什么大少爷了,你记着,我们是一对母女,上京去寻亲的!”女子抱着膝盖,呆呆的看着那燃着的火焰,一双眼睛里就好似有一把火在燃烧着,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半边脸,却怎么也遮不住她此时的愤nù。
是的,她便是那失踪的年秀芝。
眼下周世英事情败露,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周青江表面上虽信了她投河自尽的事,但私底下却是派人到处寻她,有好几回,若不是她机警,便被周青江的抓了回去。
再加上周青江入选内阁在即,定不会让她这个外妾女给他染上污点,定会暗中杀之。
因此,她眼下唯有逃离济宁府。
“小姐,咱们啥时候动身?”京城哪里有她的亲戚,去了京城,还不是跟在济宁府一样,如同过街老鼠似的,东躲西藏,再说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拿什么去讨生意,除非……
“开了春!”年秀芝从干涩的唇瓣中逸出这几个字,牙齿已经咬得咯咯作响。
却不想,她一世算计,最后竟会栽在一个七岁的小娃娃手里。
不管是冷家的李氏那步棋,还是平定的周家,她都是一败涂地,此时,她的心里恨极了冷怀瑾,却也因为这样,她越加坚定了要入主冷家的决心。
那日,姜婆子明明是看见冷昌修过来的,最后救人的却是别人,这其中定是有人作怪。
她便不信,冷昌修真是如此绝情的人,能忘记他们年幼时的海誓山盟,能忘记她的救命之恩?
“小姐,您该不会是想等冷秀才乡试时动手脚吧?”姜婆子不愧是跟在她身边的,年秀芝一个眼神,姜婆子已经明白了大概。
想到,又是与冷家有关,姜婆子浑身打了个颤,早前的教xùn
,她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冷怀瑾那小贱蹄子,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啊。
“咱们还有人可以依靠么?”年秀芝忽的抬起头来,双眼瞪得滚圆,里头却如同滚动的车轮般,压抑却沉闷。
是啊,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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