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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的二少爷周世华?冷怀瑾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眸光这才回转过来,慢慢的往周世华的身上移去。
怎的周府的二少爷竟与周府的小姐和大少爷相差如此之大?
“那个丫头,你是怎么回事?见到二少爷也不行礼的么?”周世华身边的随从已经大声的呼喝了起来,那趾高气昂的口吻与他的主子如出一辙。
冷怀瑾的背脊挺得笔直,却是丝毫没有跪下去的意思。
且不说她是被周夫人‘请’进来给周润芝做伴读的,就单凭她不是二少爷那一房的下人,这礼便不该行。
更何况了,周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多是有规矩的,若不是下人犯了错,平日里都是弯腰向主子行礼,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便好了。
怎的到了这二少爷这里竟要跪下了?
“见过二少爷”她不紧不慢的微微屈膝,向周世华见了个普通的礼数,之后便自行站好,低头敛目,将周夫人教导她的东西做的滴水不漏。
只不过,她这礼刚刚行好,周世华身边的随从又是一声大喝:“好大胆的丫头,居然敢无视二少爷,来人,给我把此人抓下去,家法伺候!”
说罢,从那随从的后头走出两名凶神恶煞的婆子来,想必是跟着二少爷身边的缘固,个个面露不善,手脚麻利的上前来便要将冷怀瑾抓下去。
“慢着,周二少爷,您听好了,我并不是你院子里的下人,即使我有错,自有小姐责罚,若是小姐包庇我,自有夫人责罚,你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到底是针对小姐还是针对夫人的呢?”
冷怀瑾眼神凌利的在那两名婆子的身上剐了一遍,冷励的眼风像是长了脚似的,将那两名婆子的脚步生生的钉住了,再观冷怀瑾,却是气质高傲、举止得当、不卑不亢,从头到底的打量一番,才发觉,她根本不似一名下人的模样。
倒像是哪一门大户人家的小姐。
“好凌利的一张嘴,听你这么说,若是惩治了你,本少爷倒是得罪了妹妹和母亲了?”周世华冷哼了一声,一对泛着阴戾的双眼渐渐移向了冷怀瑾的身上,他原本就生得虎背雄腰,炯亮的双眼更是凶气乍现,好不可怕。
丫头婆子们个个浑身发抖,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在上一世,她对周世华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只知dào
他是个武将,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小小年纪便被人推举到了朝廷,经过武将考核后,先是做了名安抚使司俭事,他只比周世英小一年,但在官品上却是高上他一级的。
按理说周家人应当对这个儿子极为宠爱才是,却是也不知dào
因何故,周世华在十年后竟是血流了整个周家。
那时候,正是周家鼎盛之际,上百条的人命下,最后朝庭的判决更是匪夷所思,竟是判了周家谋反,而周世华的灭门之举倒成了平乱,反倒记上了一功,最后未到三十已经封候拜相,曾经一度权倾朝野。
思绪一转,又回到了方才周世英回家时的情景,周润芝对那位大哥也是赞不绝口。
按理说,这位二哥不理应该比那位大哥更优秀一些么?
正想着,院子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只闻周润芝平日里悦耳的嗓音,此时竟尖锐起来:“二哥,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你在外头耀武扬威也就算了,怎的到我院子里来撒野了?”
她这话十分的尖锐,分毫没有留半分的情面给周世华,就像在驱赶一只可恶的恶狗一般。
随着周润芝的话音刚落,周世华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手一扬,便要上前赏周润芝两巴掌,连带着冷怀瑾也吃了一惊,她是万万没料到这周世华的脾气竟是这样,原本只是借这个二少爷的手,瞧一瞧周润芝如今对她的信任程度。
眼下,她有些后悔起来了,正要打手势将萧一召出来,却不想,周世华扬起的手竟被紧紧的钳制住了,他一回头,狠的一拳便砸在那人的脸上,顿时鲜血四溢。
“大哥……”周润芝惊呼一声,便冲了过去,急得眼眶都红了,再看向周世华的眼神中便带着浓浓的恨意。
冷怀瑾立即招了丫环去请大夫过来,却被周世英拦住了:“无碍,不过是流了些鼻血罢了,用不着惊动府中的人,这事也不能全怪二弟,总归大家都是有错的!”
说罢,又扬了手,吩咐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千万不能将这事告到夫人那里去。
字里行间,满是对这位二少爷的包庇之色。
冷怀瑾更是诧异得紧,只觉得这周大少爷也未免太心慈手软了,性子太过纯良,也难怪会被他二弟当牛马似的打骂也不敢还手。
倒是周润芝,气得跺了脚,指着周世华道:“我偏要去告sù
祖母,你知dào
她最看中大哥了,便看看她如何罚你!”
说罢,扭头便要跑出去,冷怀瑾赶紧上前将人拉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切不可因一时之气,伤了两位少爷的和气,您若是真告了他,只怕他怪的不是你,而是大少爷了!”
这么一说,周润芝倒慢慢冷静下来了,却是仍旧捏着小拳头,愤恨的瞪着周世华。
此时的冷怀瑾已经看出了些许眉目,想来,那周世华针对的并不是周润芝,而是周世英。
按更说,两兄弟又哪里来的隔夜仇呢?
“无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周世英趁机挥了挥手,由婆子扶着进了周润芝的院子,一通擦、敷、止血之后,那鼻子却是看不出什么大碍了。
临行前,周世华狠狠的瞪了冷怀瑾一眼,似乎是与她结下仇了。
……
邀月楼的后花园中,男子的剑风将一地的残枝落叶飞洒旋转,在他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圈,身形一转,脚尖点地,跃足而上,那保护圈立即化成了一柄尖锐的利剑,颇有几分冲上云宵之势。
又在他旋身落下之际,剑尖一转,直坠地面,‘轰’的一声惊天响动,直将周遭的一座假山炸得粉身碎骨。
“主子!”赵城正躲起欣赏赫惊鸿的剑法,却冷不防的被炸了一身的石子,好在他身形灵活,猫身在地上一滚,躲过了这被粉身碎骨的劫数,额头黑线连连,方才若不是他身手快,眼下的下场估摸着就好似这座假山一般了。
上前一步,抱拳唤道。
“可有消息?”赫惊鸿收回手中的剑,用软布小心的擦试着,剑身光亮如镜,倒映出赫惊鸿惊世骇俗的容貌,汗湿的发际微微贴在两颊,眉眼间也有水珠滴落,乍一看上去,却是越加的妖娆起来。
“冷小姐进了周府,属下估摸着她是想对付一个人!”赵城如实相告。
却又想到近来找萧一打探消息,那小子总是吞吞吐吐,压根没有之前那般好说话。
看来,是真zhèng
认了冷怀瑾做主子了。
赵城的心里一阵酸味涌上来,自己培育多年的暗卫,被这么轻易的被那丫头收买了。
早前,他还能随心所欲的调动他,眼下,再找他办事,那根本就是在铁公鸡的身上拔毛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心里是怎么想都不是滋味起来。
“哦?估摸?那便是没有把握了!”赫惊鸿一语便道破了越城的隐藏,将他的伤口赤祼祼的剥开,再撒上几滴盐水,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好似在笑话他,连萧一都掌控不了了。
却是,越城被堵得哑口无言,却又无从争辨,只得赤红着脸,梗着脖子杵在那儿,好半天才呐呐道:“听闻冷小姐近来与刘家长子刘坤经常见面,想必是与周家有关!”
赵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带着几分酸爽的,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赫惊鸿脸上的变化,果不出他所料,那握着布帕的手轻轻顿了一下,原本愉悦的脸上慢慢的涌上几朵乌云,但很快,便转为了一种诡异的笑意,望着越城,语气轻柔:“你说,爷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么?”
他唇瓣勾起,双眼却显露出不自然的危险之色,看向赵城,令到对方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过是与赫惊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他居然恼怒成这样,再一思量,已经有种脚底抹油,想要逃之夭夭的感觉。
“爷心胸宽广,能纳百川,集万像于心中,脚踏山河,实乃人中之人……”话还未说完,便见赫惊鸿的眸子眯得更深了,嘴角的笑意也更浓了,他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再之后,干脆一转话锋,双眼精光一现,正经道:“爷,听闻周家有一房妾生女,并不住在周家,早前上冷家闹的便是那妾生女,名唤周秀芝!”
这才是他今儿个来的重点,险些就给抛之脑后了。
赵城擦了一把额前的冷汗,仔细的瞧着赫惊鸿的反应。
“哦?怀瑾对付的便是她了!”早前在冷家发生的那些事,他可都记忆犹新,那丫头招招狠辣,直将藏在暗地的周秀芝打得落荒而逃,原本可以将人直接揪出来,最后却是冷昌修给放的人。
看来,这个人于冷家来说,是个后患,冷怀瑾这次入周家是想要将她斩草除根,却又不能脏了爹娘的手啊。
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想到这里,赫惊鸿微微勾唇,带起一丝邪魅的微笑,轻道:“多派几个人手暗中保护怀瑾,若是周家的人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要周家从此灭亡!”
赵城赶紧抱拳,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正在这时,头顶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鸽子落了下来,停在赫惊鸿的肩膀上,他伸手从鸽子脚上取出一卷小小的字条来,打开一看,上头写着:“皮书在三皇子手里!”
他微微有些吃惊,却是用内力将小纸条震了个粉碎,眉心微微蹙起,负手而立,天地似乎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疏离之气。
看来,赫连城竟比他快了一步。
就在前几日,他安插在赫连城身边的线人来报,他还未有半丝眉目,怎的一下子就找到了那皮书块呢?
如今,他手中有一半,赫连城的手中有一半,事关最后那块切入点,又落入了赫连城的手里,只怕就在这几日,赫连城准bèi
得当之后,便会行动了。
想到这里,赫惊鸿手掌一挥,孙漓漠已经从暗处闪了出来,正要上前调侃几句,却发xiàn
赫惊鸿今儿个阴森得厉害,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好似天地万物便在他的瞬息之间,就能化为乌有。
如此可怕的气息,着实让孙漓漠吓了一跳,他赶紧退后三尺,呐呐问:“爷,可有吩咐?”
赫惊鸿回过头来,望着孙漓漠,眼神冰冷无波,他此时的心里却极为不甘,安插了无数人手,去抢那至关紧要的东西,最后还是输给了赫连城。
“你可知dào
那东西在赫连城的手里?”薄唇微动,怒气腾起飞涨。
孙漓漠亦是震惊不已,那与他一块抢皮书的人,明明是个行外人,怎的会与赫连城扯上关系?
正要解释什么,却见赫惊鸿已经抬手制止了他:“派人盯住赫连城,趁着他们还未找到方位之前,将那东西夺回来!”
“是!”孙漓漠立即领命退下。
……
夏季过后,中秋便要来临了,而冷怀瑾酿的第一批葡萄酒和桃子酒,也在这个时候出窖了,这一日,冷昌修夫妇来周府看望女儿,顺便捎上了两大坛子新出窖的果酒过来。
但他们却又清楚,这些果酒可是冷怀瑾当作宝贝的东西,因此,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送给周家,只得先请了冷怀瑾作决策,其余的再作打算。
下人将冷昌修夫妇领到了小偏厅,没过多久,冷怀瑾便欣喜的过来了,见父母两人各提着一坛子酒水,便知dào
,他们这是先来见她,再决定要不要给周家送礼。
嘴角噙了浅浅的笑意,上前先是握住肖梅姑的手,撒娇道:“原本打算这几日回去过中秋的,可眼看着小姐的生辰要到了,周府迷信,说是九岁的生辰一定要过,意喻着长长久久,因此,周夫人便许诺我过了小姐的生辰给我放半个月的小假!”
冷昌修听了这话,心里也颇为欣慰,怀瑾来周府虽说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是在言谈举止和气质上似乎比以前更端庄得体了,也不知dào
是不是他们久未见女儿,这越看,便越是心里欢喜的很。
“在周府一切可过得习惯,若是受了委屈,你千万要跟娘说,这大户人家,咱们若是呆不下去,就不呆了,反正咱们家也不愁吃穿,犯不着给别人做陪读,你说是不?”
肖梅姑的想法却与冷昌修不同,她只觉得女儿在周府会被人欺负了去。
又担心她吃不好、穿不暖,虽说此时的冷怀瑾比之前还要红润了一些,但在肖梅姑的眼中,她便是受了苦了,因此,眼中反倒含了些泪花。
“娘请放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周夫人也待我极好!”冷怀瑾扑进肖梅姑的怀里撒着娇。
许是在周府过得小心翼翼的原固,此时的她满身的放松,心里甜滋滋的,暗暗下定决定,周秀芝的事,要快些解决才是,她也好早一日回家与父母团聚。
只有解决了周秀芝,她才能安下心来,如若不然,她这心里总担心会生出事端。
肖梅姑叹了一口气,也明白这个女儿的性格倔强,因此也不再劝说,将酒水递到冷怀瑾的手里,便起身道别。
中秋刚过,周润芝的生辰便到了。
周府提前了足足半个月便开始布置起来,周润芝屋子里的一俱摆设,都焕然一新,还添了不少名贵的东西,在周润芝院子里当差的下人,也都得了不少好处。
这一日,周润芝穿了时下最流行的粉莲花滚银边百折长裙,一头秀发在下人的巧手下编了个俏皮的发髻,加上她身段高挑,面颊粉嫩,双眼灵动,这么一打扮起来,就好似从风中走出来的精灵一般。
浑身透着一股子青春活泼的气息。
这一日,周府来了不少人,上至京城权贵、下至亲戚朋友,热闹得就好似过年一般。
她拉着冷怀瑾在孩子堆里跑来跑去,不断的向人介shào
,这位是她新交的朋友,她并没有指明冷怀瑾伴读的身份,因此,不少人看冷怀瑾的着装打扮以及自身的修养气质,还一度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亦都纷纷侧目。
两名长得娇美的女孩的身影连在一起,便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在整个生辰宴会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景哥哥,快来看看我今天美不美!”周润芝笑着向刘景招手,打趣般的扮了个花儿的手势。
刘景正四下寻找什么人,听到这么一声甜美的呼唤立即将目光移了过去,只是稍稍在周润芝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向了立在她身后的冷怀瑾。
今日的怀瑾,打扮得得体却不夺目,恰到好处的将自己的优点遮下,使得立在周润芝身后的她并不显眼,但若是有心人多看她两眼,便会发觉,这个女孩丝毫不输给周家的大小姐,举止大方,气度优雅,一派大家闺秀之风。
刘景的脸上已经咧开了愉悦的笑意,快步便朝着两人走去:“美,自然是美!”嘴里答着周润芝的话,眼角却是时不时挑向冷怀瑾的方向。
好在周润芝没注意他的表情,高兴的道了声:“算你识相”,便将人请进屋子里去了。
乌氏已经被周夫人请到了女眷那一头,刘坤今儿个却是没来的。
便在这时,有人通报说是肖家来人了,想到大舅已经到了北疆,哥哥前几日还来了书信,父母的一颗心也总算落下了,她便知dào
,这来人定是刘氏,便和周润芝打了声招呼就迎了出去。
周府的管事正领着刘氏和两位表哥、以及肖三容往这边走来,她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跟在他们身后竟还有一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亲。
眉心微微一拧,前几日父亲来送酒水之时,她便打过招呼了,自己过几日便会回去,怎的父亲今儿个会来呢?
周家不比刘家,请的都是高门大户,父亲虽然中了个秀才,但毕竟出身摆在那里,再说了,周夫人若是要请父亲,定会与她商量过,怎的会不打招呼便将人请来了?
脑海中正疑惑重重,却见舅母与表哥表姐已经到了跟前,她一一笑着打过招呼后,便轻声问父亲是何人去下的请誎,冷昌修一脸的惊讶,呼道:“不是你让人去传的话么?并没有请誎啊!”
这么一说,冷怀瑾的心已经‘咯噔’一声往下沉去,看来,今日又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是我健忘了,父亲请入座吧!”冷怀瑾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笑意盈盈的看着冷昌修,伸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随意便好。
“小姐,大少爷唤您到牡丹亭里去下棋呢!”刚回到周润芝的身边,丫头便笑嘻嘻的上前来报。
周润芝道了声:“我这就来!”便撇下正与她寒喧的祖母和二太太,立即跟着那丫头往花园前的牡丹亭中去了。
冷怀瑾跟在她的身后,只觉得周润芝与那周世英的关系真心不错,再说起那周世英,每每在府中见到他时,总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对待下人仁慈、对待长辈尊敬、对待父母孝顺,办公严瑾,似乎从他的身上便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来。
相比于周世华对他的憎恨,周世英越发的像是善良的让人嫉妒的尘外人。
到了那牡丹亭中,周世英已经有了下棋的对手,此人背对着两人,却是身姿卓然,背脊笔挺,身上的锦衣玉服虽颜色朴素,但仔细一瞧,竟是难得一见的锦州上等蝉丝,识物之人,必定知dào
,此料只为上供,不在民间供及。
正在冷怀瑾面露惊讶之时,那与周世英对奕的男子听到脚步声缓缓的转过头来。
此人面目似凿,眉风似剑,鼻挺如山,唇却薄如蝉翼,按理说,这样的生相,看起来定是一介莽夫,但放在他的身上却不然……竟生生的勾勒出一抹冷与傲,温润与严谨、春秋接替的复杂画面。
不是赫连城还有何人?
他幽深的眸子先是落在了周润芝的身上,而后又在冷怀瑾的身上一扫而过,这轻轻淡淡的一眼,好似漫不经心,但冷怀瑾已是如芒在背,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他……此次秘密来此,原本不该露面,怎会出现在周家长女的生辰宴上?以周青江的面子,定是请不出他这尊大佛的,除非……他另有图谋。
再观他与周世英似乎相交不浅,心里不免猜测,难道周世英竟是赫连城的人?
“润芝,你快些来帮忙,哥哥当真败得一塌糊涂!”周世英这才抬起头来,眼眸温和的笑了起来,微微摇头,冲周润芝做了个俏皮的手势,吐了吐舌头,指着棋盘上那不忍直视的一局,却也并不争强好胜,以外人看来,他是找个帮手。
但以冷怀瑾看来,他倒更像是给赫连城和周润芝拉关系。
周润芝一听哥哥竟还能有棋逢对手的时候,也是颇为惊讶,当下也顾不得礼数,便跳到了周世英的身边,当真是仔仔细细的将棋局看了一通,到最后,她也不得不伸出个大姆指来,赞道:“招招精僻,手法独到,果真是山外有山!”
外人不知,但周家人都知dào
,周夫人可是将周润芝当全能人一般的养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但凡能用来比试的东西,她都略懂皮毛,在棋艺和琴技上尤为显著。
说完这话,周润芝本能的抬眼看向这位能将哥哥击得溃不成军的高人,这一眼,却让周润芝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只见坐在周世英对面的男子眉目如画,风度不凡,气质高雅,浑身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他微微勾唇,冲她猎猎一笑,就好似从天而降的俊美神诋,亦好似跨着白马而来的英俊骑士。
在她还曾年幼的心灵上投下了荡起涟漪的小小石子,水波荡漾间,好似春风撩动心门,弱柳划过粉面。
慢慢的,周润芝的脸颊染起了红晕,她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低下关立于周世英的身后。
此时的周世英仍旧在研究那盘棋的输败之处,因此也并未注意到妹妹的变化:“输得心服口服,城公子果真是让世英佩服得五体投地!”
终究,他叹了一口气,神色却不见任何不悦,起身向赫连城抱拳行以一尊敬之礼。
赫连城淡淡点头,两人就如同君子之交一般,看不出半丝的不妥之处。
冷怀瑾不动声色的看着各有古怪的两人,终是悄无声息移步至周润芝的身后,看着周润芝面红耳赤的模样,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前一世和赫连城的纠缠,而是她心里清楚得很,在赫连城的心里还住着一个无人能撼动的董婉玉……
似乎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周润芝一番,冷怀瑾微微一笑,似是有意,却又无意般的指向那棋盘。
“这位公子善埋伏,以退为进的手法,先是给对方可乘之机,借以轻敌,再一网打尽,杀对方于措手不及,其实这盘并非死局,大少爷可需将子放在这个位置,便能解救这一块的损伤,再将子置于这个位置,便可以拖缓对方的进攻……”
说话间,她敛眉顺目,专注的望阒棋盘之上,似乎将整个心思都投了进去。
这一番话,她暗指赫连城城俯至深,是个阴险的小人,周润芝的棋艺师傅便常教导她一句‘以棋观人’的道理,她这话外人听不懂,怕是周润芝不能不懂。
赫连城和周世英同时望着她手指的方向,再细细分析一番,竟是惊讶的互望一眼,却是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自拟是才高八斗之人,却不想,区区一盘棋,竟被一个小姑娘大败了一场。
赫连城望向冷怀瑾的目光中更是带了深深的探究,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晴不定起来,也不知dào
心中到底是赞赏冷怀瑾的才华,还是觉得被她拂了面子而恼怒了起来。
而此时的周润芝已然明白了冷怀瑾的意思,不禁含着几分感激的望着她,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先行退了下去。
便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老夫人正四处寻找周世英,他便也急匆匆的打了声招呼便退下了。
冷怀瑾向赫连城微微点了点头,也欲退下,却不想,与他错身而过之际,却是被他不着痕迹的抓住了袖口,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好玩么?你得逞了,引起了爷的兴趣,就此收手吧,到爷的身边来,爷给你你想要的!”
他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此时的牡丹亭中,唯剩他们二人,微风吹起冷怀瑾额前过长的刘海,将她披散在肩膀的发丝吹得翻飞乱舞,在一片墨色中,她面色沉静如水,眼眸不带半丝起伏,心在这一刻被重重的抓了一把,但又轻易的抚平、安定下来。
他以为,她做这些是刻意引起他的兴趣?赫连城,什么时候,你竟也会变得如此自负了?
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眼波仍未有波动:“公子的话我不懂!”是啊,她才七岁,只要不想回答的问题,都可以‘天真’的答上一句‘我不懂’。
这便是这个年纪给她带来的好处啊。
却是,那抓着她袖口的手仍未松动,反倒拉紧了几分,压低的声音微微染了几分怒意:“你故yì
提醒周小姐,难道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么?”
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理解,冷怀瑾倒是觉得新鲜不已了,从喉头逸出一声阴森的冷笑,她勾唇,以诡异的手法挣脱了他的束缚,与他正面相对时,双眼泛着太过锐利的冷光,声未出,唇动:“你想多了!”
言罢,人已退身离去,这一刻发生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以至于赫连城立在牡丹亭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酸涩难受得厉害。
这场宴,他原本就是为了来见她,如今被她当面拒绝,已再无颜面留下,故差人打了声招呼,便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到了晚宴时分,天色渐渐渐暗沉了下来,周府四周都点起了角灯,各个厅堂更是被琉璃灯照得犹如白昼,鱼贯而入的婢女手托美味佳肴,满脸含笑的上桌恭请宾客入座。
冷怀瑾在众人交替的一瞬间,与在暗处的萧一打了声招呼,便陪同周润芝在主家位置坐了下来,这一桌子安排的都是孩子,老夫人和周夫人以及二太太坐在正座上,虽说是为周润芝庆生,但放眼望去,更像是一场贵族之间的游戏。
酒水满上,周清江举杯,说了一些感谢的场面话,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众人亦学着他的模样,将这第一杯饮尽,却是……
那酒水下肚,周清江便愣了愣,神情十分古怪的望向周夫人,张口道:“这酒如何会有葡萄味?”
他只听闻在遥远的西域有一种黑葡萄用来酿酒最为香醇,却不想,中原竟也有这种东西,一时之间只觉得惊诧不已,十分后悔自己方才竟没能细品便将其一饮而尽了。
便在周清江愣神之际,台下也是炸开了锅,但凡饮下酒水的人都瞠目结舌的瞪圆了双眼。
“这可是产自西域的黑葡萄酒?周府今日可是大手笔了啊……”
“是啊是啊,周大人真是太看中这个掌上明珠了!”
“咱们是托了周大小姐的福了!”议论声中周清江尴尬笑道:“众人尽兴便好!”心里却为这么名贵的葡萄酒而就此浪费了感到婉惜不已。
周夫人低头闻了闻自己的酒杯,试探性的抿了一口,不禁瞪圆了双眼,道:“竟是真的葡萄酒,这味道比上一回进宫时,贤妃娘娘招待的梨子酒更为香醇……”
此话一出,周乌氏已经捂了嘴了。
上次的梨子酒可是刘家酒庄出来的供酒,怎的能和眼下被百人品尝过的酒水相提并论?
“难不成上回的梨子酒不是产自刘家?”周清江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厉害关系,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刘家一桌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凑到周乌氏的耳边问道。
毕竟是两姐妹,总该知dào
一些的。
“这个……我真不知!”周乌氏为难的看着周清江,脸上也现了几分愁容,若刘家真做了欺君枉上的事,以周家与刘家的交情,定会被牵扯,如今正是周清江腾云直上之际,万不能被人拖了后腿去。
便在众人为这葡萄酒的来励而争论不休之际,冷怀瑾向周润芝打了声招呼,便偷偷离了席,黑暗中萧一的半边身子看不真切,眼神却十分的机警,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主子,那人往水谢方向去了!”
冷怀瑾点了点头,看来,终于到了她要对父亲正面出手的时候了。
她便瞧瞧,年秀芝到底要使什么样的新招出来。
到时候,她定会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xùn
……
这种捕捉猎物,却又不一刀杀死的游戏,简直是太好玩了,她便十分喜欢这种将人耍在手掌心的感觉,上一世加上这一世,她们一家因年秀芝所受的罪,她都要在她的身上一一讨回来。
直到她,求生生不得,求死死不成!
刚回到席上,冷怀瑾便眼尖的瞧见一名家丁在和冷昌修说话,没说几句,冷昌修脸色大变,很快便匆匆离了席。
“怀瑾,今个儿真是多亏了您,如若不然,哥哥可要吃大亏了!”周润芝见她回来,赶紧夹了块鸡块在冷怀瑾的碗里。
她真心实意的感谢冷怀瑾今日的提醒,枉自己与师傅学艺多年,竟没能参透那盘棋局之中的奥妙,师傅常说‘以棋识人’,她亦常常挂在嘴边,今儿个真到了实战的时候,竟险些闹了笑话出来。
九岁的姑娘虽玩性重,但到底被父母教导过,知dào
一些男女之事,因此,哥哥稍加提点,她已然明了。
再说了,周润芝对周世英的信任等同于父母的信任,这事既然是哥哥开的头,她亦不疑有他,事后再想起来,只觉得丢人的紧。
冷怀瑾冲她一笑,见她目光真诚,便知dào
她是实则是在谢她提点的事,故打趣道:“你不怪我就成了!”
这一下,周润芝的一张脸更是像红透了的苹果,嗔怪的瞪了冷怀瑾一眼,羞怒道:“讨厌,我不理你了!”
这里正说着,那一头,萧一冲冷怀瑾打了个手势,却见不远处一名仆人打扮的女子跑了过来,神色慌张的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方才陈家小少爷在湖边玩,不见了人了,大家快去找找!”
这一喊,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谁不知dào
陈家便只有这么一根小独苗,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是千金万金都赔不起的,因此,周青江立马起身,吩咐周乌氏让下人分头去找,灯笼点起来,一路寻过去,将整片地段都照得明亮如白昼。
便在这时,那边毫不知情的年秀芝正独自坐在湖边神情落没沮丧,冷昌修忧心冲冲的跑了过来,姜婆子在外围守着,见到冷昌修的人,便冲年秀芝打了个手势,进而湖面‘扑通’一声,溅起了层层水花。
“落水了,冷秀才,我家小姐落水了,快救救我家小姐!”姜婆子冲着冷昌修猛喊了几声,嘴角微微翘起,似乎笃定了他善良的性子。
年秀芝落水之前,其实早已在湖边绑下了一条粗绳,因此,跳下去之后只需抓住那绳子是绝不至于丧生的,她一边在水中装模作样的扑打着,一边断断续续的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冷昌修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呼救声,心下一紧,方才那下人来报之际,他不过是抱着过来看看的心态,怎的,她真的如此想不开……
心里的愧疚之色也随之涌起,脚步也渐渐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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