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下,太极殿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楚玉瑾今日已换了一身华丽的赤色金丝镶边外袍,月白色束腰,一头漆黑的长发高高束在玉冠之中,俨然一副王爷打扮。
门外的内侍监在看到身材修长的陈王楚玉瑾,正缓缓走进大殿的那一刻,连忙向殿中高声通报:“陈王殿下到!”
殿中首座高位的东夷王头戴通天冠,身着明黄色上绣沧海龙腾图案的龙袍,胸口腾云驾雾的巨龙在张牙舞爪地俯瞰世人,尊贵教人不敢轻易靠近。
身旁侧立一边的太子楚玉衡,头戴太子玉冠,身着黑色绣着蛟龙图案的广袖长袍,袖边缂丝花纹,金丝滚边,腰间围着镶嵌玉石的缎带,与其父王楚天阔的尊贵相比也不遑多让,但气质上倒是较其父王要温和许多。
楚玉瑾缓缓走进大殿,而后双手交叠至于头顶,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王,祝父王长乐无极!”
而后又转身朝一边太子再拜道:“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楚玉衡却只是冷哼一声当做回应。
楚玉瑾不以为意,转身再朝东夷王道:“不知父王急召儿臣回京,所谓何事?”
“你还有脸问?”未待东夷王作答,楚玉衡已急忙责难。
“哦?”楚玉瑾一挑眉,疑惑不解的望向东夷王。
“衡儿,你放肆了!”东夷王威严却不失慈爱的声音响起。
楚玉衡连忙躬身道:“父王,儿臣并非有意僭越,还望父王见谅。”
“嗯,朕体谅你多年筹谋一朝尽毁的心情,但此后你言行举止还需再谨慎些。”
“是,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你要记住,你是太子,是我东夷未来的王君,所有的百姓都会以你为榜样。”
……
被晾在一边许久的楚玉瑾见这两父子,一派父慈子孝之相,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心中不禁冷笑。
东夷王如此偏心,这楚玉衡就算两军交战期间大兴土木,纵容下属强抢民女,亏空兵部粮饷,故意延误前线粮草,东夷王也都是不痛不痒的责骂了事,如今骂他一声又算什么呢!
许久之后,东夷王似乎才想起他的另一个儿子还在殿中。
“陈王,朕让你去秋水关视察三军,情况如何?”
“秉父王,秋水关目前一切顺畅,兵强马壮。军前守将高玉明文韬武略样样皆精,且在边关多年,与前线士兵配合默契,可堪大用。”
“新委任大将军朱召只会纸上谈兵,毫无作战经验,且不知爱惜士兵,倘若真正交战,此人必定误国。”
楚玉衡闻言心中气愤,这朱召是他的人,楚玉瑾就如此贬低,那高玉明定是楚玉瑾的人,他才大力推荐,做的如此明显,就不怕父王疑心他勾结边将吗?
“嗯,陈王在交战方面确实见识过人,朕也觉得高玉明此人确实可堪大用。”
“父王!这朱召是一代名将朱勇的玄孙,自小熟读兵法,且膂力过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五弟如此评价他,实在太过片面。”
“朱召是不差,不过也确实太年轻,没有交战经验。”
东夷王低头做沉思状。
“自从上次东夷在雍鸡关之战失利之后,士气大减,在我军修整期间,南安国竟趁机攻破了我东夷嘉陵关,朕一直想找个契机收复失地,再给南安帝一个教训,正好此次也能让朱召历练一番。”
“玉瑾,你向来心思缜密,又谋略过人,朕决定委派你为车骑大将军,高玉明为先锋,全权配合朱召将军向北临开战,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东夷王说的极为清楚,但楚玉瑾和楚玉衡都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朱召的身份是骠骑大将军,三军主帅,而楚玉瑾却只是车骑大将军,主管战车部队,比朱召还要低上一级。
楚玉衡望向父王一再确定他没有听错,而后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这是父王在惩罚楚玉瑾将细作名单泄露给北临一事。
看来还是父王厉害,他们都知道明着问楚玉瑾,他绝不会承认,而他们又没有任何证据,如今父王将他派往前线,只给他一个车骑将军的职位。
明面上他是东夷国陈王殿下,如果此战战败,他第一个要负责,实际上他又只是一个车骑将军,在战术,物资,人员配备上他定会处处受三军主帅朱召的掣肘,更何况朱召又是他楚玉衡的人,只要他授意,此战对楚玉瑾来说必定会艰险异常。
“怎么,陈王有异议?”
东夷王面带笑意,却目光冷冽!
楚玉瑾此刻已然明白过来,他来之前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到东夷王会突然来这一招,看来他还是太轻敌了!
楚玉瑾面上仍然嘴角含笑,如沐春风,再次双手交叠至于头顶,躬身一拜。
“儿臣领命,定不负王命!”
“好!朕等着嘉陵关大捷的那一日!”
父子相视一笑,却都未达眼底!
相思门听涛阁
月如意此刻正在缠着青玄撒娇。
“姐姐,如今门主不在门中,只要是你的要求,苏畅他绝对不敢不听,你就让我去刑房看一眼南衣吧,就看一眼!”
青玄近来身体渐渐好转,只是整个人仍然蔫蔫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今日不知为何,月如意突然提出要去看还关在刑房的好友南衣,还让她去跟苏畅说。
许是苏长风走时交代过,苏畅确实对听涛阁的一应事务都十分上心,凡事所求,尽皆应允。
青玄看了一眼还在兀自胡搅蛮缠的月如意,实在无语,她拉她坐定,一字一句道:“如意,你知道吗?别人对你好,你要愈发尊重别人,这样才不会让人生厌,苏长风以贵客之礼待我,并不代表我可以触他的逆鳞。”
“南衣,潇湘夫人和你,你们三人联手逼死了从小将他养大的义父,她只是将也是细作的南衣关进刑房,已然留手,如果你再想做什么其他的事,就是过份了!”
月如意闻言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也许是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青玄,她半天才反应过来。
“姐姐何必说的这么严重,我只是想去看看故友,刑房那种地方,南衣也不知道此时已被折磨成什么样?姐姐不肯说情,就算了吧!何必如此声色俱厉!”
说完就转过身去,撅着嘴,绞着自己的衣带,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青玄见她委屈的似已眼角带泪,又于心不忍,这些日子,她因为叶护痛不欲生,是月如意日日陪着她,开解她,她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现在她对如意如此严厉教训也是过了些。
“好了,别委屈了,南衣我是帮不了你了,不过有一个人,今日我与你一起见见。”
“去哪里?姐姐是要出相思门吗?”
月如意闻言立即喜上眉梢,青玄见她变脸如翻书,不觉就笑了。
“苏畅说我们要出相思门他做不了主,要回秉苏长风才能定夺,估计也是出不去了,不过我已拜托他,将人请了进来。”
“什么人呀?姐姐这么神秘!”
说话间,竹菊已走了进来!
“青大夫,苏阁主让人把你要找的人带来了,此刻就门外,是否现在就带进来?”
“请进来吧!别吓着老人家!”
青玄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月如意,淡淡说道。
须臾,一个年约不惑头发已然花白老妇人被带了进来。
她跟在竹菊身后,走的极慢,似乎怕极了般,四处张望,一见到青玄就扑通跪下,连忙磕头。
“老妇……见过……两位姑娘。”
她话说的结结巴巴,但一双眼珠子却来回转动,四下打量着这听涛阁的陈设和眼前的两人。
“她是?”
月如意疑惑的望向青玄。
“她是小纯的母亲!”
青玄望着月如意瞬间灰白的脸色。
“如意,小纯当初自愿卖身给相思门为婢女,就是为了唯一的母亲能安享晚年。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姐姐,我知道了,谢谢你!”
月如意缓缓走到小纯母亲身边,双膝跪地。
“大娘,我是小纯的朋友,小纯她为了救我,出了意外,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那妇人突然就嚎啕起来。
“我的女儿呀……我的小纯呀,你死了,留下娘一个人在世上可怎么活呀……”
青玄见她哭的伤心,也跟着难过起来,连忙走上前去,与如意一起跪在她面前。
月如意见此连忙将她扶起。
“姐姐,你身体不好,地上凉,快起来!”
“如意,我向来不善理财,这些年也无甚积蓄,这些都是这几个月门主赏赐的,你都拿给大娘吧,还有如果你自己有积蓄也都拿出来。”
“好,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大娘,一定替小纯尽孝。”
厅中的妇人闻言心中高兴,其实自从小纯进了相思门为婢女,她原本也没打算再见到女儿,毕竟这里可是龙潭虎穴,当初如果不是迫于生计,小纯也不至于会卖身到相思门为奴。
月如意将青玄和自己的一大包手饰全部拿给了小纯的母亲,并亲自将她送了出去,还承诺只要有空就会去看望她。
青玄心中安慰,总算如意心性不坏,她当初也只是为了混进相思门报仇,才不得已杀了真正的小纯,如今她知错能改,也算善莫大焉!
可她没有注意到,在小纯的母亲兴奋的一把将所有的手饰都抱在怀中时,月如意脸上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