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内,一众身着红袍的重臣们强行压住心中各种各样的心思,整齐划一的朝着重新落座的朱由校行礼问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响彻乾清宫暖阁,震得已然有些上了年纪,耳朵不算好使的司礼监秉趣÷阁都是隐隐有些耳膜痛。
"平身。"
心情已然平复的差不多的朱由校伸出手于空中微微一抬,示意众人起身,早有准备的小太监们连忙搬来座椅,按照众人的站位放置于厅中的空地上。
又是谢过朱由校之后,众人方才在内阁首辅周嘉谟的带领下,按照官位依次落座,只是这一次不用任何人提醒,坐姿与态度乃是有史以来最为标准的。
事关辽东,又是足以载入史册的"灭国之战",凡是在京,有资格入宫听政的朝臣们几乎悉数到齐,甚至连往日存在感颇低的"刑部尚书"以及"通政司通政"都是不顾病体,出现在乾清宫暖阁之中。
"诸位臣工,想必已是知晓了这一桩天大的喜讯。"
"日前,辽东经略熊廷弼尽起辽东大军十余万,现已踏平赫图阿拉,剿灭女真,辽东的失地正在源源不断重归我大明。"
眼见得众人重新落座,朱由校将手中已然观瞧了数遍的奏本高高举起,用力的挥舞了几下之后,方才交予身旁的司礼监秉趣÷阁。
见状,王安赶忙躬身,小心翼翼的将其接过,而后在众臣殷切的眼神中交给了下首第一位的内阁首辅周嘉谟。
趁着这个当口,兵部尚书孙承宗赶忙追问道:"陛下,儿郎们损伤如何,辽东军可有大碍?"
截止到目前,他这个兵部尚书仅仅是知晓了辽东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但是具体的伤亡情况却是一头雾水。
以辽东现如今的兵力而言,只要熊廷弼及其手下的将校不会在战场上同时"疯癫",纵然是用人命去填,也能将赫图阿拉填平,收复辽东失地。
但巨大的伤亡,纵然如愿荡平女真,平定辽东,也会带来新的隐患,尤其是天子打算"废黜"奴儿干都司,推行"改土归流"的政策。
所谓的"改土归流"便是将土地重新收回中央,将世代盘踞于此地的土司蛮夷"削藩",结束掉他们宛如土皇帝一般的统治。
如此制度,对于中央王朝来说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国策,但是对于那些世代居住于此的土司们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故而每次"改土归流"都潜藏着巨大的风险。
若是国力鼎盛,武德充沛自是不用多说,但倘若辽东精锐于此役伤亡惨重,难保云贵川等地的土司们生出异样的心思,蠢蠢欲动。
"老师放心,熊廷弼以攻心为上,动摇女真军心,随后近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是灭掉了女真主力,荡平赫图阿拉。"
迎着孙承宗求知的眼神,案牍之后的朱由校一脸喜色的冲其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语也是让其如释重负。
"那贼酋皇太极呢,可是将其擒获了?"
朱由校的话音刚落,一向沉默寡言的兵部右侍郎阎鸣泰便是站了起来,草草的冲着案牍之后的天子行了一礼之后,便是急切的问道。
他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历任辽东参政、佥事,算的上是朝野中为数不多,对于女真形势了如指掌的文臣。
昔年他刚刚就任辽东参政的时候,彼时的建州女真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真部落,但随着努尔哈赤逐渐展露野心,建州女真也是逐渐开启了征服之路。
为此,阎鸣泰曾数次上书万历皇帝,但当时他毕竟出仕不久,人微言轻,并没有得到万历皇帝以及当时朝野中重臣的重视。
亲眼见证了建州女真一路壮大的阎鸣泰十分清楚,这一切固然有着李成梁的默许与大明朝廷的漠视等缘故,但与其首领努尔哈赤的个人能力也是脱不开关系。
倘若努尔哈赤并非这般雄才伟略,断然无法带领建州女真达到曾经的高度,但更为阎鸣泰所心悸的是,曾经的建州女真看起来是那样的"兵强马壮"。
姑且不提能征善战的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人,光是四贝勒皇太极就足以令人忌惮不已。
私底下,阎鸣泰甚至认为,这个声明不见显的"四贝勒"比其父兄更将难缠,故而格外在意其下场。
"依着熊廷弼所奏,贼酋皇太极在城破之前,领着少许鞑子自东城门而出,一步向着蒙古而逃。"
"有一支关宁铁骑的小队曾在木伦河发现了皇太极等人的行踪,但可惜人困马乏,并未将其拿下,反而被早有准备的女真鞑子一网打尽,仅有少许官兵逃出生天。"
听闻涉及到"皇太极",朱由校本是高涨的情绪也是收敛了些许,迟疑了一下,方才冲着一脸迫切的阎鸣泰说道。
"什么,贼酋跑了?"
"熊廷弼是做什么吃的?"
"十余万大军围城,也能让皇太极跑了,莫不是私下通敌?"
话音刚落,暖阁中的臣工们便是止住了热切的讨论,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案牍之后的天子。
倘若贼酋逃脱,那这场"灭国之战"便是有些不完美了。
此时的内阁首辅周嘉谟已是阅读完了手中的奏本,将其交给了身旁的兵部尚书孙承宗,笑呵呵的朝着一脸诧异的众臣摆了摆手。
明明是一件大喜事,非要闹得这般"剑拔弩张"作甚。
终究是"四朝元老",又是内阁首辅,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便是让暖阁中的众臣顿时从愕然的状态中醒转过来,纷纷朝着案牍后的天子躬身行礼。
他们刚刚的语气,可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好在朱由校并未理会这些臣子的失态,一脸随和的点了点头,这些反应本就是人之常情,情理之中。
"陛下,敢问此役如何定性?"
斟酌了片刻,首辅周嘉谟缓缓起身,有些迟疑的问道。
按照常理来说,"割据政权"的国都已然被踏平,国内军队也是死伤殆尽,基本就意味着这个政权的覆灭,但偏偏其首领又是逍遥法外,颇有些差强人意。
"灭国之战,大功。"
没有丝毫的犹豫,简单的几个字便是冲朱由校的唇齿间突出,为这一场持续了多半月的战役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