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周通身上带的那块帝王绿还是太过霸道了,哪怕雕琢成了一向温吞没脾气的负碑玄武像也没太能遮掩其上的灵气,一踏进屋里不久,火灵就受到了帝王绿的影响,察觉到周通的目的。
也没事,反正不需要他配合,直接拿下就是。
周通给凌渊递了个眼色,凌渊上前,以寒霜相御,周通抛出天眼镇坛木,咚得一震,将四周围想要扑上来的木雕煞气镇压下去。
一时之间气势僵持,周通从背包里拿出七串珠子,挂在门口达成了珠帘,隔绝气流外泄,封闭屋内的灵气。
那日他在程老太爷这里看见木雕之上的灵气被黑水吸走,直接流泻出了屋内就猜到火灵利用房屋的风水布置,将木雕上原本的灵气全都驱逐出去,再用黑水蕴养自己灌注到木雕上的灵气,将木雕都为他所用,就猜到了这房屋内的灵气循环套路,预先准备了这个珠帘做缓冲之用。
趁着凌渊跟天眼一齐镇压木雕的煞气之时,周通先将土属性的玉石拿出来镇压在北方。
自古五行对应五向,北方玄武为水,东方青龙为木,西方白虎为金,南方朱雀为火,中部麒麟为土。
他手头的这枚玉石被雕成了麒麟的样子,在北方猛地一震。
麒麟入住玄武黑水之境,必定是一番争斗,周通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创zào一个正常的五行循环,自然不用遵守常理,他要的就是麒麟厚土镇压黑水之势。
这间房子内的水气往复,几乎充盈了每一寸角落,但是免不了存zài一个循环结点,以其为始以其为终,麒麟所镇压的点正是此结点。
麒麟一入方位,顿时化形,《易冒》有云:“勾陈之象,实名麒麟,位居中央,权司戊日……盖仁兽而以土德为治也。”厚实稳重的麒麟咆哮一声,精准地落在结点之上,嘶吼着将往来的阴邪水气全都撕咬扯断,水本无形,按理说任由如何折腾劈斩都不会失去流动的特性,但是却在厚土麒麟的威仪之下气息渐奄。
房间内木灵的煞气顿时散去一点,失去了黑水加持的木灵光泽渐淡去,木雕的震动也和缓很多,天眼又趁机猛地一震,有些木灵瑟缩着往后退去。
却见大厅那副木雕画上的女子形容狰狞,目光中迸射出红光,开始突撞画作表面,想要冲破出来,凶狠地死死盯着周通与凌渊,那双眼神里满是怨毒。
怎么可能让你出来。
专心布下第一块土属性玉石之后,周通掐算之后,寻正方位,在东方放下第二块金属性玉石。
这块金属性玉石没有经过任何打磨,仍是从端木秋那里拿回来的原石模样,周通早就算好了,这块玉石根本不需要打磨,越是纯粹自然越是能发挥作用。
在正东方位之上,正摆着一条土褐色的彩.金龙灯,龙口内衔着灯泡,周通飞快地将灯泡拆下来,将未经打磨的金属性原石塞入龙口之内,口中念道:“东方龙角亢之精,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来立吾左。”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金属性玉石的灵气直接借龙灯之势昂首化龙,冲着四周围的木煞仰头一吼,将那些个木煞纷纷震退回去,金属性本就霸道,周通又是直接利用的这间房子内的东西帮助金灵发挥功效,自然事半功倍,将那些个狂躁的木煞一一斩断,震了个粉碎。
凌渊收起寒霜,走到周通身边,跟周通一起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壁画。
就差这个了。
最关键的一步。
周通深吸一口气,将雕琢好的负碑之龟从包里拿了出来。
如果要破除火灵还得先冒险将封印破除,在封印破除的一瞬间,藏匿在其中的火灵很容易趁机逃逸,没有及时捕捉的话就很难抓了。
然而即便那火灵及时被他抓住踪影,第一时间抛出帝王绿,也未必能镇得住那火灵,如果它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的话……
想到这儿,周通看向房门门口,略有些不耐烦地心想:“怎么还没来?!”
等不了了。
周通看向凌渊,凌渊得了示意就手持寒霜踏前一步,寒霜剑刃向下,在装裱表面轻轻一挑,就将外壳拆卸了下来,随后凌渊大手一撕,登时屋内狂风大作,所有家具都开始震动起来,就连先前布下的两枚玉石所形成的幻象也被以木灵助燃声势浩大的火煞而冲得隐隐有散去的迹象。
天眼镇坛木啪得一声巨响,暂时镇住了火煞冲出来的动作,只一片刻的迟缓,周通就顺势将手中的帝王绿灵龟抛出。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地撞开,两个人影先后而至,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屋内的气都被颇宽的房门给吸收出去,无论是先前就存zài于房屋之内的灵气,还是之后才出现在房屋之中由周通布下的五行之气都逃不脱被吸走的命运。
狂风大作间,周通看清了来人。
邹飞站在门口,黑色的双眸中现出一点红来,他望着木雕前飘荡的红雾,冷笑道:“还要放肆?非要把你逼到绝路才知道谁才能帮你。”
火煞一振作,抵抗着吸力,竭力往窗外钻去还想要逃窜,邹飞脸色一厉,眼中红芒大盛。没等到周通出手,火煞就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而被周通抛出的那枚负碑之龟则掉落在他身上,稳稳地端坐在上,如山沉稳。
邹飞望向凌渊与周通眼睛微微弯起,语气颇为轻快地说道:“周通,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现在应该知道了……这火煞原本就是我的东西,但是这小家伙不听从命令,在这木雕里养出了脾气,性子野了,无论我怎么命令都不愿意回来,现在有你们帮忙,它应该知道谁才是他的归属。”说话间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周通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应该知道归属的人是你,不过是凌渊造出来的一团气,怎么就如此嚣张?”
邹飞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眸子中的那点红芒又一涨,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周通忽然轻喝了一声,身旁人影逼至,邹飞毫无防备地看着忽然向他出手的何愁。
“愁哥!你要做什么?!”邹飞大惊失色地看向何愁,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见何愁将一张符纸正面贴在他的身上。
邹飞顿时惨叫一声,捂着脸弓腰跌倒在地上,身子因巨大的疼痛而不停地扭曲着,周通见状,说道:“果然还不够……”
何愁心疼得要死,他看向周通,厉色质问:“你这办法不好使???”
周通没理会疯狂嘶吼的何愁,阴阳眼在邹飞身上扫视一圈之后,确认了他的猜测。
那团气不是魂魄,附着在人体内不好观察,而邹飞又因为黑云压顶,更是遮掩了他的行踪,周通虽然怀疑中阴身上了邹飞的身,但是却不能确定,直到邹飞对这幅木雕壁画表xiàn出了意外的在乎。
先是频繁流连于程老先生家里,后来是刻意将他的目光从壁画上转移开转移到木雕工具上,疑点实在是太多了。按照那替身的作风,如果是有什么东西在程老先生家里,他直接抢走了就行,杀那么一两个人不是大事,但偏偏要用这种巧法,可见他十分重视木雕画里的东西,不仅是重视,而且是无法靠蛮力抢过来的东西。
巧的是,凌渊恰好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他前几日在木雕画上发现木灵的时候,凌渊就看出来,能让这替身如此在意的东西就是他曾经吐出来的一口气,确切来说,是从替身身上分离出来的一缕气。
周通猜测,当初他被天雷劈过之后,这团气就散了点,分成了几部分,后来又遭了云修他们的围剿,大部分都被封入了山林之中,剩下一小部分还在外游荡,可能附着在雕刻这幅木雕画的原木之上陷入沉睡,被雕刻好借着木灵蕴养恢fù了部分意识,却被封印在了装裱之中,再往后的事情就如周通先前推断的那样。
现在,那替身想要要回这一部分气,可它却生了反意,还可能感恩程老先生的滋养,助他成形,跟程老先生的气运连接在了一起,有了自我意识,让替身无法顺lì取回,这才三番五次地来程老先生家里想办法弄回去这部分。
可替身算盘打得精妙,到底漏了一着。
那气是凌渊吐出来的,即便有木灵干扰又隔了层装裱封印,凌渊怎么可能不认得?再加上,凌渊的灵气论起五行来本就是偏火,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周通利用了这点,想要以替身压制这气,等候帝王绿发挥作用。
世间万物变化,少有突变,大多都是循序渐进,以质变引起量变,破而后立,土石、金石之“破”可以在瞬间完成,但是水灵的“立”却需要一个过程。
周通就在等这一个过程。
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被摆放在地上不断地吸收灵气正变得越来越绿的灵龟,又看向暂时被符纸镇住的邹飞。
原以为这张符纸可以直接将替身的气从邹飞体内打出,看来还是不够,估算稍微差了一点。
左右一衡量,短时间内,周通就下了决定,他吩咐何愁:“按住他,让他张开嘴。凌渊,你去帮灵龟,它是你刻的,对你亲近。”
“好。”凌渊选了个合适的方位开始帮助灵龟吸收灵气。
何愁得了周通的吩咐一愣之下没反应过来,又被周通催促一声,才下意识地照着周通的吩咐去做,等他牢牢将邹飞按在地上的时候何愁才反应过来,他完全是按照周通的吩咐做的,脑子里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周通说:“按好了。”
来不及多想,周通的吩咐又下达了下来,何愁立马照做,将邹飞按住,周通单手捏住邹飞的下巴,迫使邹飞张大嘴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金菩提果,二话不说塞入了邹飞口中,帮着何愁一抬邹飞的后背,迫使邹飞将那枚菩提果吞了进去。
“你――”何愁惊讶地看着那金菩提果,哪怕他只是个半吊子的天师也知道这玩意的珍贵,就这么给邹飞吞了???这吞了就是吞了直接就回融入血肉之中,一点渣滓都找不到。
正陷入万分震惊之中,何愁就听见周通嘀咕道:“按好了啊,想不到他看着挺瘦弱,怎么这么有劲啊……”
何愁:“……”
何愁立马按住邹飞,趁周通松开手的瞬间将邹飞牢牢地抱在怀里。
金菩提果一入肚子里就迅速融化殆尽,邹飞红彤彤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一点金光,随后金光越扩越大,直接将红光驱散干净,邹飞忽然抱着何愁开始拼命呕吐,死死地抓着何愁的衣服,吐了半天之后,双眼模糊,有气无力地说:“愁、愁哥……这是哪儿呀?我害怕。”
何愁心里一紧,顾不得一身狼bèi满是呕吐物,将邹飞紧紧地抱在怀里:“没事了,小飞没事了,我在,别怕。”
在替身被金菩提果弹出来的时候,周通就寻到了他的方位,脚下踩着禹步,勉强将替身困住,一时被困,替身立马呼唤那一缕游离在外的气附着在自己身体之上。
周通没有阻拦,扬高了声音讽刺道:“替身终究是替身,无论如何也比不了本尊。”
“你懂什么!”婴儿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替身那团气已经化成了婴儿的模样,阴骘地看着周通,发泄心中的怒火:“当初他把我造出来,让我统辖玄天殿,整个玄天殿被我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让整个玄术法门界的人都忌惮我们,我完全可以取代他的位置,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我与他本源一致,这世界上容不了完全一样的两个,只能存一,当年那道天雷不是劈中他而是劈中我就证明我比他更加优秀!择优而存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吗?”
凌渊冷笑:“寒霜与天眼只认我而不认你。”
替身说:“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屈屈两个灵气而已。”他顿了顿,说道,“不要再叫我替身了,玉玄君!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我不叫替身,我叫天玄!!”
名为万物之始,万物始于无名。名字对一个人的存zài来说至关重要,意味着其在人世间的立足点,道佛舍弃凡尘名字,取道号佛号,也有开始踏上追求真理之路的意思。
天玄而地黄,这小子野心不小。周通心想。
“哦。”凌渊冷漠地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本来我造出你就是想让你辅助我在玄天殿中的工作,等日后给你塑造个合适的肉身出来也不成问题,你想取名就取名,取一百个名字也不关我什么事情。可是你做的太出格了,即便是个独立的人来说也太出格了。赵家庄一百三十多条人命被你摆下的阴邪阵法害死,河东乱葬岗里的尸体被你从乱石底下挖出来,拼凑成尸兵,害得大半个省的人都染上了尸毒瘟疫,你做这些也只是为了证明你的存zài?”
天玄毫无愧疚之意,反而颇为得意地说:“手段罢了,你不会连这点也想不明白吗?心慈手软?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傻逼。”凌渊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周通:“……”
周通咳了咳,见凌渊转头看向自己,不太耐烦地问:“我这话说得够多了吧?”当场忍俊不禁,点了头:“够了。”
天玄心头一紧,意识到了不妙,他刚才在拖时间才愿意跟凌渊说这么多话,缺失的这缕气游离在外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跟他心神合一的,更何况又生出了自我意识,要不是被困在木雕画里没什么修炼的条件,没准会变成第二天他也说不定。
来不及了,先走为妙。
在山林之中,不是他没那个耐心多等一个星期等大阵土崩瓦解,而是他不能等。一个星期后,大阵虽然崩毁,但是几千年来山林自然修养所成的灵气就可以将它困住不让它出来,只能彻底损坏山中风水才行,所以才借着爆炸炸毁了地下河的渠道,毁了那附近的风水。
这也意味着他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风水不是一日形成的,改变风水尚且需要外力援助,还是得符合天道的外力,摧毁风水简直是折损寿命的事情。
不过他一团气也不怕什么折寿,可付出的代价也不轻。
所以,在见到凌渊跟周通的时候他没有刁难发作,只不过是利用周围的环境给他们了点苦头尝尝。他只想等到找回当年丢失的那一缕气之后再行修炼,恢fù之后去找凌渊算账。这几日,跟周通他们碰头也没惹出什么麻烦,能避就避。
打定了要逃窜的主意,天玄拖沓着一丝明显不合拍的气借助房门大张而形成的吸引力往外出去,没想到还没逃出多远身子就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压覆住,回头一看,一只巨大的负碑神龟正牢牢地踩在他上方,喷出了厚重的鼻息,不给他留一丝挣扎的空间。
天玄:“……”
他在等,周通他们也在等,互相牵制,拖延时间。
然而他等输了。
负碑玄武威猛异常,有翻江倒海之势,任由天玄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这是在短时间内的,如果给天玄足够的时间的话,这个负碑玄武拿捏不了他怎么样,只能暂且困住他一时。
真正能毁了天玄的还是要看凌渊。
但是,凌渊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毁了这团气。
又不是倒豆子,倒多了再塞回去,这气吐出来了总不能让他吸回去吧?想到这里,凌渊脸更黑,他看向周通,周通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说道:“要不然先把他带回去,跟云修商量一下怎么弄。”
眼下也只能这样,周通能将阵法算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易了,再进一步的计划也没有个具体的,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楼下传来脚步声,周通看了眼何愁,何愁领会周通眼神,抱着邹飞将房门关上。
怒号的狂风骤停,珠帘停止晃动,周通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盖满了阴章的小瓶子,对凌渊说:“把他先收进来吧。”
凌渊接过瓶子,走向天玄。
刚昏迷过去的邹飞忽然睁开眼睛,他猛地推开何愁,将镇压在天玄身上的负碑神龟抓起,举高之后猛地摔在地上。
咚得一声,翡翠碎裂的声音清脆无比。
邹飞眼里毫无神色,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一样。
周通见状,仔细一看,有道虚晃的影子漂浮在邹飞身边,有人拿了邹飞的生辰八字,摆了提灯阵法,而邹飞即是灯阵之中的傀儡,被当做提线木偶利用了!
负碑神龟一毁,自然困不住天玄,天玄厉啸一声,从地上弹起,此时此刻,从窗外撞进来一个花圈,直直冲向周通所在的地方,凌渊抱住周通在沙发上一滚,避开了那个冲撞进来的花圈,再拿起寒霜的时候,却见不到天玄的人影了。
什么人在帮他?
气死。
周通阴沉着脸看向花圈飞去的地方,真是……费了半天功夫,却杀出来个程咬金!不对……
周通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捡起碎裂成三部分的负碑神龟,将神龟翻了个身,四足上挺。
在乌龟脚底下出现一点红光,那点红光如抽丝一样逐渐没入神龟体内,一点点地侵占了这块上等帝王绿翡翠中的绿色,在片刻之后却又退缩了几分,只在最中间的地方凝出了一小片硬币大小的红斑。
“凌渊……”周通怔怔地招手叫来凌渊,凌渊过来一看,肯定地说:“这是他没带走的那缕气。”
“真是辛苦你了……”这话是周通对帝王绿雕刻而成的负碑神龟说的,这帝王绿果然十分有灵性,被砸坏了也还执着地要困住天玄,哪怕没能阻止天玄离去,却将原本封印在木雕画里的那缕火煞给吞食在了体内。
周通见状,脑海中灵光一现,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双阴阳眼内阴阳鱼两鱼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喜色,不断游走。
周通看向凌渊,目光沉沉,星眸璀璨含光:“既然这玉可以封住他的一部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也可以封住全部的他?”
是!!是有这个可能!
凌渊一喜,抱着周通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