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新的家具还带着些许木料的清香,刚刚赶制出来的檀木大床孤零零的躺在角落,冷冰冰的被褥少了主人,死气沉沉的铺在哪里。禾清之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里面躺着一枚断簪,是当日他在小怜出事地方不远处寻到的,只剩下了一个簪头,掩映在尘土之间。
“清之……”
蓦然回,屋子里满满的都是她的气息,压得他忍不住想落泪。慢慢的合上抽屉,他摸了摸心口处新置的那根簪子,一样的紫檀簪身,一样的紫玉簪心,只是簪身上的缠枝莲纹改用的金丝。
金玉良缘也好,木石前盟也罢,他统统都要!
此一去,定是要将她寻回来,他的小怜。
若是寻不到呢?心底一个声音弱弱的问道。
若是寻不到……那他便在这青州城里等她回来,他们约好的,如果走散,便在原地等。
马车缓缓驶出青州城,一个月后才辗转来到南方的一座小山村。那里,正是白小怜亲生父母生活的地方。
起初,他们确是住在里青州城不远的一个小山村里,但山洪爆,毁掉了一半的人家,他们不得已只得举家南迁,这一迁,就是几百里地。
这里地处平原,大片大片的稻田缀满了稻穗,预示着不久之后的丰收。禾清之坐在车上,等着天青他们去打探消息。
田间有个女子慢慢走来,手上提着瓦罐,看样子似乎送完饭刚回来。禾清之呼吸一窒。那眉眼、那神态,那是活生生的小怜!
“小怜!”顾不得下车时地狼狈。踉跄了几步差点跪倒地上。禾清之拄着拐杖几步赶到田边。
那女子初时似乎并未察觉实在叫自己。只自顾自地走着。忽觉得有个人影扑了过来。口中唤着别人地名字。以为是碰上了疯子。尖叫着躲到一旁。
在田间劳作地男人似乎正是她地丈夫。闻声赶来。先安抚她道:“惠娘莫怕。”才举着锄头转身喝道:“你是谁?做什么调戏我娘子。”
“你……娘子?”禾清之嘴角一抽。才要作。忽而看到那女子躲在男人身后。眼神躲闪地瞧着他。像是被泼了桶冷水一般。安静了下来。
她不是小怜。哪怕她们有着一样地面孔。但他地小怜从来不会有那样怯懦地眼神。若是换做她碰上登徒子。肯定会先用手上地瓦罐将人砸地七荤八素再说别地。小怜曾经说过。会躲在他身后地唯一原因。只是因为喜欢看他挺拔地背影。
“少爷?”
“小怜!?”紧跟在天青身后赶了过来的玉粟见到那个女子,亦是惊呼出声。抢了几步上去,却被天青一把拉住。
“她不是小怜。”短短地五个字。从惊喜到失望,禾清之的心就像是猛地被抛向空中。然后重重的摔向大地。支离破碎之后,还得自己爬起身来,抖抖碎骨,重新上阵。
后来才得知,那女子原来是小怜的双生姐姐。当时小怜的父母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家里实在是穷地再也多供不起两张嘴,不得已,只好将瘦小的那个送给邻村庵堂里的一位师太。
老实说,禾清之是失望地。这样一对畏缩的父母怎么可能生养出小怜那样地女儿?她的坚毅、乐观,完全都是她自己努力地结果。到最后他甚至有些庆幸他们抛弃了白小怜,这样自己才能遇上她,才会爱上她。
留下了些银子,算是替小怜尽了一些孝道,禾清之又踏上了旅程。
他先是去了青州成附近最大的庵堂,说来可笑,就像乞丐一样,僧人们化缘也是有地盘之分。查清了当初小怜随着师太化缘地路线,他循着她们曾经走过的足迹,一站站的走去。有时碰上小的连客栈都没有的村庄,哪怕是只能住在破屋下,禾清之也会固执的要求住上一晚再走。
停停走走了将近两年,几乎绕遍了大半个南方,禾清之消瘦的身子变得健壮,白皙的皮肤也因为长期曝露在日光下而变成了健康的古铜色。在这期间,他驻足在白小怜曾今停留过的地方,幻想着自己与她抛却时间的束缚交叠在一处,只有在这时,那空荡荡的心才会稍稍圆满些。
与此同时,他也几乎考察了整个南方的药材市场,不自觉的为禾家向南展拓宽了道路。
直到玉粟被大夫诊出怀了身孕,一行三人才决定打道回府。一方面是让玉粟能安心养胎,另一方便这两年来禾清之与家中虽偶有书信来往,却是一次也未曾回去看过。禾夫人对此已经抱怨连连。
而且最近,他心中的那个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已经回到原处等着自己!
算算日子,已经两年了。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两年中他从没有一次曾在梦中遇到过她,倒是在清醒的时候时常能听见她在耳边呼唤自己。
越靠近青州城,心中的预感越强烈,不安也随之而来,竟是近乡情怯。禾清之硬是在遇见白小怜的白山屯里绕了一圈,才打道回府,结果自然是错过了进城的时间,只得宿在城郊禾家的别院。
“大哥。”
禾清之拄着拐杖出现在禾影之面前时,两人几乎形成了个鲜明的对比,一个结实,一个文弱,一个一脸英气,一个满面儒雅,就连穿,禾清之也是一身藏蓝的劲装,而禾影之则是松散的儒服。
“回来了?”禾影之随意指了指屋里的凳子。
“嗯。”将近三年未见,两人一时间似乎都有点找不到话题,秋风扫过,室内只余禾影之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禾清之闷头倒茶的水声。
半晌,软榻上的禾影之伸了个懒腰道:“走,陪大哥喝一杯。”
两年,足以让一个伤口在表面上痊愈。心,虽然还在痛着,但他已经能将那疼痛压在无人可知的角落,慢慢酝酿着,只在独自一人时享shòu
那种几乎又死了一次的痛。
酒似乎是男人之间最佳的交流道具,几杯下肚,兄弟俩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禾清之连说带比划的说着南方的一些见闻,禾影之则是含笑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茬,或是问问某某地方的某某人是否还好。
每当这时,禾清之就会假装愤nù
的说着,他明明都去过,还装出一脸好奇的模样糊弄他,而禾影之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说:“许久没去了,本想着会变了许多,没成想听你一说,啊,原来还是那样啊。这么一想,就当是自己又去了一趟。”
哈哈一笑,又是一轮。
许是许久没有喝的这样痛快过了,禾清之一杯接一杯的,几乎喝掉了一坛十斤的竹叶青,一旁的禾影之也不阻拦,自顾自的喝,自顾自的斟,只在弟弟醉的溜到桌子底下时,才摇了摇头,道:“老二,你还是不行啊。”
躺在地上的禾清之闭着眼咕哝了一声,揉了揉鼻子。
唤来小厮抬着禾清之进了房门,丢到床上,禾影之忽然坏笑着俯在他耳边嘟哝了一句:“老二,我有灵丹妙药能治你的病,你说,该怎么谢我?”
说完得yì
的挑了挑眉毛,对守在一旁的小厮说道:“去叫细柳姑娘来。”
“大少爷……”小厮硬着头皮唤道。
“做什么?”
“二少爷喝醉了。”……这时候叫细柳姑娘来,这不是……这不是诚心坏人家姑娘闺誉吗?
“我知dào
,”白了他一眼,禾影之很好心的补充道:“不然我叫她过来干嘛?”
朦朦胧胧的吐了两次,禾清之在半梦半醒见似乎见到有人在身边转来转去,身子灵巧、蹁跹的像只蝴蝶,只是对醉酒的他来说,实在是头晕的很。
“停下!”
“咦,你醒啦?”
隐约中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全身流淌,好像已经身上残缺的某块只因这短短的一句,便被填补回来。本能的揽上那靠过来的腰肢,禾清之将头埋在那人胸前,轻叹了一声:“小怜……”
“呀!快放手!你认错人了!”几经挣扎,没想到他却是越抱越紧,几乎要勒断了她的骨头,细柳左扭右扭的实在挣不开,怒极之下,干脆扯了床上的枕头,用力的砸向禾清之的后脑勺。虽说枕头绵软,但对个喝的七荤八素、就连动上一动都会恶心的想吐的醉鬼来说,这几下也算是致命的。
一把推开怀中的人,禾清之毫无形象的趴在床边大吐特吐,早已空空如野的胃中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干呕着,浸了满嘴的酸味,连带着鼻子都酸了起来,泪水顺着眼眶缓缓的趟了下来,意识到那人要走,只是盲目又慌张的挥着手臂,“小怜……别走,别走……对、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在转身时看到你,我就是个傻瓜,欠你的,会千百倍的补偿你,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所以、所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带着我的心离开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