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来的多是些散客,下午才是正经大宗客商敲定买卖的时机。集市里已经不能摩肩接踵来形容,人挤人的几乎要爆掉。玉粟在一旁扶着行动不便的禾清之,天青在另一侧开路,而她白小怜则是努力的跟在后面,几次都被人群冲散,事后想来,那一天就像在预示着他们俩必然分离的结果,不论她如何努力,就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他们中间总是隔着太多。最后一次,小怜几乎就要摸到他的衣角,却被人一撞,硬生生的推到一边。

人群就像骤然合拢的水面,阻挡着她的视线再也寻不到他的影子。白小怜试着朝他消失的方向挤了几步,奈何人实在是太多,瘦小的她被围在中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举步维艰。不得已,只好退了出来。

本想找到马车,守在那里就好。可到了原处一看,空荡荡的一片,问了旁人,道是禾家的下人早就把马车赶走了,人多手杂,没人看着保不准就丢了。

绕着集市转了一圈,外围早已被商家们联手围的严严实实,想要进去,就只有那一处入口。现在怎么办?在原地等着?一个单身女子在这个男人充斥的世间实在的太惹眼,白小怜敏感的察觉到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不能站着不动!

禾府是不要想了,离得太远,有些路又太僻静。还是回天香楼等着的好,那里离这边不算远,街上人又多,要安全些。

走了不多久便看到天香楼华丽的门面,白小怜仰头看了看不久前她跟禾清之吃饭的雅间,里面已经坐了一桌人,觥筹交错着正喝道兴头。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方才自己才站在楼上俯视街上的人群,觉得他们有些像蝼蚁,一转眼,自己就便做了蝼蚁中的一员。也或许,她从来都只是一只小蚂蚁。

寻了处不显然,又能看见天香楼大门的位置静静的等待,从站到蹲,再到坐,时光荏苒,阳光已不如初来时的热烈,带着些凄惶的红色,洒在琉璃瓦上。天空的一角上开始聚集起浓黑的乌云,风中隐隐的带着一丝凉意。

雨点噼啪砸下来的时候,她在心中直呼倒霉,没带雨伞只得寻了一处屋檐躲着,却被店家嫌弃挡着生意,又给赶了出来。

……下雨了能有什么生意?白小怜扫了一眼那家水粉店,郁闷的想着。

“姑娘,拿片荷叶顶着吧。”一位老妇人不知何时走到小怜身边,头顶了一片荷叶,从篮子中又摸出一片递了过来。

感激的接过,“真是谢谢大娘了。”

“谢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作孽哦,躲个雨又怎么了,硬是要赶人家小姑娘出来。”

水粉店的小二白了一眼那老妇人,一扭腰进店去了。老人家又歉意的笑了笑,对小怜说道:“要不是我家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是让姑娘进去躲上多久都没关系。”

“没关系的,有片荷叶也足够了。”白小怜学着老妇人的样子将荷叶当成帽子待在头上,咧嘴笑了笑,道:“您快回去吧,我身子壮,淋一会没事,一会就会有人来接我的。”

“有人接就好、有人接就好。”老妇人连说了两句,正想再开口,忽听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急急的说道:“娘!您怎么又跑出去了?不是说好了,大热天的就在家歇着吗?”

冲过来的年轻人举着把伞,看见白小怜愣了一下,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却遭了老妇人一个巴掌打在后脑勺上,“混小子!盯着人家姑娘看什么看,还不跟我回家!我不出门,家里都指望你吗?”

“娘,我干力qì

活足够咱们吃的了。”朝白小怜点了点头,年轻人撑着伞扶着自己的母亲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待两人走得远了,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老人家呵斥儿子的声音:“你那叫什么力qì

活?我都听说了,今儿个你又砸了人家的摊子,混账东西,都是出来讨生活,你怎么就敢做这些事情?也不怕……咳咳……”

“娘,儿子不敢了,您消消气、消消气,我明儿个就赔那老头的黄瓜钱……”

一把破了几个洞的雨伞,撑起来的却是一个家。清之,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在你眼中、在那老汉眼中,他也许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但在那位善良的老妇人眼中却只是她不争气的儿子,是非对错,又怎么能只靠一眼就断定?

踉跄的脚步声和着一股子酒气撞了过来,荷叶自头顶歪歪的掉了下去,浸到泥水里。白小怜一时不察猛地被人捉住手腕,一张堆满肥肉的大脸压了过来,“哪、哪里来的小美人……跟、跟爷走,爷疼你……”

才想推开这醉鬼,耳旁却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放手!’,比方才滚动的雷声还要吓人,醉鬼和白小怜齐齐的扭头看去,就见禾清之正举着一把伞正走来,拄着的拐杖每接触一次地面都溅起不小的水花,气势颇为惊人。

那醉鬼显然是认识禾清之的,嘟哝了几句,就赶忙转身离开了。

白小怜却是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心里腾起一股骄傲,这才是她恋上的男人该有的气势。

“你来啦。”看着他眼中那丝正在缓缓褪去的惊慌,白小怜忽然就觉得心情很好,他害pà

了,怕什么?怕她走了吗?

“你要是、要是再敢……”

一把伞装两个人太小,禾清之指着白小怜鼻头的姿势颇有些好笑。她抬手将那只手收入掌心,只笑笑问道:“玉粟和天青呢?”

“都去找你了!”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扯着几乎浑身湿透的白小怜往最近的天香楼走去,店小二一见两人有些狼狈的样子,二话不说就带他们进了一个有床有椅的小间,转身出去找干净衣服了。

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个不好的预感慢慢腾起,她搞不好要感冒。

兜头一件暖暖的外衣罩住,遮住眼睛的同时听到禾清之说道:“先凑合穿上。”

‘哦’了一声,却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衣衫里,闻着那股淡淡的白檀味。

“衣服是用来穿,不是用来抱的,笨妞!”几步抢了过来,硬是将外衫从她怀里抢走,重重的裹在肩上。

他是怕了吧,搭在肩上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口气也是出奇的差,“以后再走散了,就在原地等我!听见了没,不许满处乱跑。”

“嗯。”

“说知dào

了!”

“知dào

了啦,”仰起头,抬手抚了抚他那张后怕的脸,凉凉的,“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对母子?”

“什么母子?”弯腰看着她说话太累,禾清之干脆挤在白小怜身旁,抬了腿慢慢的揉着。

错了身,让他躺好,白小怜接过他的工作,轻轻的揉着他阵阵抽痛的小腿,“就是打着一把破伞的母子,那大娘给了我一片荷叶挡雨呢。”

“那回头让天青给她家送点银子。”闭着眼享shòu

着她就在身旁的那种安详,下午觉回身再也找不到她的那一刻,禾清之的心一下子空了,与听到程淡如跟人私奔是那种心痛不同,他连‘为什么’和‘怎么会’都不能想,好像自己的一部分被拴在她身上,随着她的消失,而被带走了。若果不能找她回来,他甚至连思考都做不到。

翻了个白眼,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禾二少,你今儿个欠你家下人的银子赚齐了吗?手上的劲头大了些,惹得他‘嘶’一声,对她怒目而视。

安抚的拍了拍,说道:“你不觉得那年轻人很眼熟?”

“青州城这么大,我又不是个个都认识。怎么?你喜欢他?”她敢!好大的胆子!

“你说什么呐!”一捏他大腿上的肉,方才是不小心,这次可是纯故yì

,让他扭曲自己的意思。

顾不得腿上的痛,禾清之坐直身子,大有扑过去的势头,厉声问道:“那你问他做什么?”

揉了揉眉心,这位少爷究竟是怎么跟人做生意的?心眼这么不活分。

“那人就是中午砸了人家摊子的那个地痞。”

瞳孔蓦地收紧,禾清之认真的看着白小怜,沉默了好一会,才放松的靠了回去,眯着眼问道:“然后呢?”

摇了摇头,白小怜笑的很甜,没有然后了,他懂了,就好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白小怜认真的给他揉着腿,而禾清之则是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在她忍不住打喷嚏时,嘲笑她是个笨妞,下雨了都不会找地方躲。

嘁,她不过是怕自己走了他找不到她会急死,看,呆在那里还是对的,他找到她了不是吗?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房间里慢慢昏暗下来,就在白小怜几乎要睡着的时候,禾清之忽然张开眼,问了一句:“找到那个原因,我心里就能舒坦些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去问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背弃他,背弃他们小时候的诺言。若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若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那么他就将那些彻底放下。

将前事了净,然后将她完完整整的留在自己身边,身也好、心也好,统统都拴上一根线,让她每动一下、让她的心每跳一下,自己都能知晓。

而现在……他不愿在心中装着别的女人时要了她,哪怕是因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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