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人家,都很有意思的。”

徐彻沿着村道继续前行,玄澈细心地发现,几乎每座房屋门前,除农具以外,都摆放着一个木雕兔子,栩栩如生。

“晚年陪他们说话的人少了,有的时候,可能就枯坐在门口,回忆着过往,从清晨再到日落。”

“老人家夜里睡不了多少觉的,容易醒,还时常受病痛折磨,时间的流逝对于他们来说,无比缓慢。”

每路过一座房屋前,徐彻都会驻足门外,静静地看一小会儿,那些老人早已逝世,可却永远慈祥和蔼地活在他的回忆里。

“这间是宋爷爷家,以前是军人,为了捍卫山河国土,参加过一场又一场的血战,他和我爷爷关系最好,两个人经常下象棋的,亦教会了我许多。”

“这间是许爷爷家,他从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厨,也是最年轻的那个,每次村里年夜饭,都是他做的。”

在他的介绍下,玄澈很快就对那些老旧的房屋,有所了解。

走到村尽头的时候,徐彻微微回首,拉了一下玄澈,他看着身前那扇遮掩的木门,道:

“到家了。”

“嗯。”

推开家门,越过那低低的门坎儿,走入屋中,仅有简陋、陈旧的几张桌椅。

桌上摆着一盏早已枯竭的煤油灯,以及放着一支破损的铅趣÷阁,和一本泛黄的作业簿。

有着裂痕的墙壁上,挂着几张金黄的奖状,还歪歪扭扭地刻着各种小动物的画像。

在清贫如洗的家中,除了一些基本生活的物件,再无他物。

“其实,我没有父母,是爷爷在一个暴雨的夜晚,路过堰鸿郊外,收养了我。”

“爷爷没什么文化,为了给我起名字,找杜奶奶商讨了很久。”

青年来到木桌前,拾起那根还剩半截的铅趣÷阁,怀念道:“最后他们决定给我起名:徐彻。”

“是希望我成为一个能够为自己而活的人,活得彻底,活得肆意,希望我从穷困中崛起,走出村子,一步一步,去往更辽阔的世界。”

“光阴如梭,这些年来,我去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我流浪过,哭泣过,绝望过,在泥泞的生活里,我少有安宁快乐。”

“我会羡慕那些有父母供养,可以上学的孩子,他们有新的衣服,玩具,充足的食物,还有玩得来的朋友同学。”

“而我呢?有的不过是桥洞下的家,缝缝补补的衣服,几块砖块,就连一些路边废弃的木材,我都视如珍宝。”

“一路坎坷走来,我有被人险些打死的遭遇,也有被伏击的遭遇,更有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隐忍的遭遇。”

“而如今,我所羡慕的,也随手可得。”..

“我完成了他们对我的期许,可他们却永远看不到我了。”

徐彻神色略有动容,眼底微黯,他放下了铅趣÷阁,侧身走入一间昏暗的房间,玄澈尾随而上。

房内有张不高的木桌,堆放着数十本泛黄的书籍,小小的木床上盖着几张被褥,却不见枕头。

“小的时候,我晚上睡不着,就会躺在床上,往窗外看星星,直至困得睡着,梦里总会有好事发生。”

木床与被褥一尘不染,遗留着术法痕迹,徐彻轻轻地坐在了上面,继而说道:

“我会梦到自己有出息了,给爷爷和村里的老人家买了新衣裳,家家户户拉上电,有冰箱,热水器,电视,他们笑得合不拢嘴。”

“少年的幻想与现实的无力,二者比对,无疑是件残酷的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往日里的随和、平静,再也荡然无存。

这一刻,徐彻不是掌握枯木酒馆,震慑整个堰鸿地下世界的幕后黑手;

也不是与老妖切磋论道,闻名妖界,只身镇压蛮荒诸族的落梧狠人;

更不是救民于水火,被彼岸帝国数百万民众敬仰的救世主。

他只是一个回家的孩子,会呆滞地怀念着那些年幼时对他有着无微不至关怀的老人。

他忘不了爷爷夏天带他进城买冰棍吃的宠溺;

忘不了杜奶奶煎得滚烫的虾饼,忘不了陈爷爷打造的那柄短木剑,忘不了宋爷爷教他执棋、落子无悔......

种种记忆恍若昨日,老人的念叨还在耳边萦绕,他们等不到青年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这正是徐彻悲痛失落的原因,在与世隔绝的山村中,埋葬着那些他最为珍视、想要答谢的人。

他见过那些老人贫困苦难的生活,见过他们因为病痛彻夜不眠。

他当下能力愈发强大,可以只手崩山裂海,接近尘世第一,愈是如此,心底的执念反而会越深。

他回不到过去,少年时的无力永远定格在那片时空里,成为他的遗憾。

玄澈默默地看着他,想安慰,又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是否有效。

但她相信,徐彻有着自己的思量,他是那种柔弱里带着坚韧的人。

只不过现在是回到了家,累了,才会这般难过。

一念至此,玄澈缓缓上前,没说些什么,右手搭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

“别想那么多了,休息一会儿。”她安慰道。

“那些爷爷奶奶,知道你现在的成就,知道你活得自由,他们也会为你开心的。”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说话间,玄澈用手揉了揉男友的脸颊,还擦拭着他眼角的泪痕。

拥抱是最好的治愈,徐彻疲惫地靠在她怀里,瞬间,感觉乱糟糟的世界,开始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合上了眼眸,没有说些什么,在寂静的黑暗中,修补着心间的伤口。

时间缓缓流逝,窗外夕阳,似一炉烧得沸腾的铁水,将天空染成金黄色一片,辽阔高远的云端上,有苍鹰掠过。

玄澈静静地陪伴着徐彻,就在这一天,她知道了男友大部分的过往,看到了他天真的童年,落魄的少年,二者扭曲割裂,才构成眼前的他,令她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同样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在无边的黑暗中,徐彻的意识逐渐归于清醒,他缓缓地睁开了眸子,里面恢复了平静,甚至是多一丝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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