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
一家三口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我,看着他们可笑、可憎、可恨又可悲的面容,突然的一瞬间,我感到了一种释然。
或许,这便是众生相。沉浸在自我有限的认知里,质疑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物,嘲笑那些违背常理的言行举止,否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任由内心的欲望和执念无限膨胀,最终在错路上渐行渐远。
小能者渡人,大能者渡己。遇到这类的事儿,不去理睬介怀,便是渡己;争论辩驳,便是想要渡人,却也容易被拉下水,而心生贪嗔,人生何处不修行,就是这个道理。
说一千、道一万,我现在也还是一介俗人,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可不会像他爹他妈一样惯着他们!可是老太太就在床上坐着呢,她跟吴婉琳的感情又好,连爹带妈的骂回去指定是不行……
在他们一家三口幸灾乐祸、盼着我急得跳脚的眼神中,我转身坐在了床上,十分乖顺的说道:“奶奶,爷爷的牌位我已经找人做了,下午咱们就能请回来,到时候供起来就行了。”
或许是因为儿子儿媳都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这孤老太太也不敢吭气儿,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妈!你又要干啥啊?”老太太儿子语气不善的说道:“你就说你当初整那些事儿,谁家在家里供遗像?还有那吃饭,非得留出来一碗,瘆不瘆得慌?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们两口子能搬出去吗?要是我们俩跟你住一起,你得多享福啊?”
他媳妇拽了一下他的胳膊,瞅着我说道:“这事不能怪妈肯定是他撺掇的!”
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茬儿,我抓住机会说道:“这不正好吗?把遗像撤了换成牌位供奉,以后奶奶吃饭也不用单独留出来一碗,你们还有啥怕的?这下你们能好好尽孝了。”
这两口子错愕的愣了一下,女人一个劲儿怼咕着男人的肋骨,见男的不吭声,她才对着老太太说道:“妈,接您过去没问题,但是爸的牌位不行,您的孙媳妇要是生了孩子,可不得我看孩子吗?这家里整个牌位,要是把孩子吓着了咋整?”
这一竿子支的真远,就算现在那孙媳妇坏了运,那少说也得七八个月吧?再说了,刚出生的小孩儿哪知道牌位是啥东西,要吓着也是被回来的祖先吓着,咋会因为那玩意受到惊吓?
不知道躲在哪里的老爷子突然窜了出来,焦急的对着家人喊道:“不能!我就离远远的看,不会吓着我大孙儿的。”
我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床上一句话不说的老太太,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隔辈儿亲是真能叫人不计后果的考虑问题,那女人明摆着就是不想接老太太过去,所以找了个由头,这老两口居然还当了真。
略微思索后,我开口说道:“你家老爷子说了,回来看重孙子也就远远的看,不会吓着孩子的。”
这话一出,孙媳妇一脸惊恐,儿媳妇一脸愕然,只有那父子俩,看我的表情又恨又急。
中年男人往身后的桌子上一靠,不屑的说道:“整的跟真事儿似的,我爸要说这话,为啥不跟我说,反而跟你一个外人说?”
“跟你说,前提是你也得能听见才行,何况你还不信。”我笑着回怼道:“我要说你家老爷子现在就在屋里呢,你信不信啊?”
这家的孙媳妇吓得不行,求救似的看向自己的老公。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人攥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你别听他胡咧咧!这世界上哪儿有鬼?那都是迷信。”
“你不用搁这儿装神弄鬼的吓唬人。”中年男人掏出烟来点上了一颗,“又给我妈看病,又说我爸在家的,你这么厉害,那你先给我看看!我看你能看出啥子午卯酉来!”
早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第一个就是让老爷子随机挑选一位幸运观众,上到他身上跟我唱一出双簧。可我担心这样一来,老太太会太过激动,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很容易发生意外。
第二个办法,那就是让老爷子跟我说一些陈年旧事。但这么做不稳妥,对方要是一口咬定是老太太跟我讲的,我也无从辩白。
第三个办法就是眼下我要面临的局面,所谓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只有用真本事镇住他们,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可如何让他主动开这个口是个难题,所以我才问他信不信自己老爹在家里。目的就是要让他自己按捺不住,好上赶着往套儿里钻!
鱼儿咬了勾,也不能着急收线,我故作为难的说道:“能看也能算,但我们出马的规矩是,看事儿之前得先给压堂钱。我估计你也不会乐意掏这个钱,所以还是算了吧。”
“你这是害怕了?”中年男人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我知道出马的看事的的规矩,几十块钱的压堂钱,我还掏得起。”
“那都是啥时候的规矩了?我给人看事儿,一百块钱一次。”
听到我报的价格,中年男人冷笑着放下了自己的二郎腿,“还说你不是骗子?我就没见过压堂钱要一百的!”
其实我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心里,把我骗子的身份坐实了。反差越大,反转的时候就越震慑人心。
“一分钱一分货,你那是没碰着厉害的。”我一脸骄傲的说道:“找我看事儿的都能从这儿排到口前①,我要一百,就是不想那些没屁嗝愣嗓子烦我。”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中年男人掏出钱包抽了四张一百的,甩在了我的身上,“四百!你给我家四口人都看看。看得准,你咋说咋是,看的不准,咱就局子见。”
好一个一家四口,这话说的多让人心寒!敢情在他心里,那没了用处的孤老太太早已不算是他的家人。
果不其然,当我看向老太太的时候,她已然转过身,悄悄地抹着眼泪。
吴婉琳把散落在地上的钱捡起来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把钱掐在右手,敲打着左手的掌心,头不抬眼不睁的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