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川沉默，不知道什么心情，只感觉看向对方时有些苦涩。
十五岁走上城墙，从此无法回头一步，直至甲裂身死，或到了城塌那朝，他才能解脱。
可他的背后有故乡，即便到了现在或许已经不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了，但他也要守护，所以即便是有朝一日城门被破，也唯有死战这一个选择。
卓川叹息，眼前这个士兵或许已经是数千年的老怪物，但他的心境，似乎还停留在那个十五岁踏足城墙的年纪。
“这座城叫什么名字？”卓川询问。
“这座城……”士兵喃喃，摇了摇头道，“边关古城曾经的名字早已掩埋在岁月长河中，被世人遗忘。”
“被遗忘？”卓川皱眉，他想到了城门上的那块凹槽，本应该是古城之名，但却被人生生的抠了出来。
“不过两千年前，有人给古城留下了一个新的名字。”士兵补充，伸手指向城门上凹槽所在。
“吟枫城，但百年前异族再犯的战争中，城匾被打碎。”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无奈。
异族太强，若没有这座自古屹立的古老城池，他们又怎能够守得住？
“两千年前，如果没有那个人，边关就已经被破了。”
卓川好奇，想知道士兵口中那个人是谁，竟有如此影响。后者也没有隐瞒，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便与他娓娓道来。
梦吟枫，两千年前的绝代人物，他并不是纵秘境之人，而是和卓川一般，来自外界。
但不同的是，梦吟枫修为强绝，风华绝代，有如大帝年轻时的风采。
当初他来到这里时，正巧碰上大漠异族与古城之间的战争，看到满城墙的热血，无边的断兵残戈，以及边关之后的士兵家乡。
在知道哪一方是异族侵略者之后，他毅然出手，以一己之力挡住数万大军，在城墙前血战，参与到那一役中。
“那一战我们胜了，梦古圣独自一人斩了异族三位无敌者，奠定胜局。”士兵感慨，他虽没有亲身经历那一场战争，但从前辈的传颂中，他也能感觉到当初的惨烈。
“我们感谢他，没有他，边关在两千年前就守不住了。”
并且，因为死了三位异族无敌者，几千年来大漠深处不得不沉寂起来，除了一些小的战斗之外，这么多年再没有大举进攻过。
也因此，城墙上才只有他们一些士兵守城。
“那城匾？”卓川疑惑，之前士兵不是说几百年前还有一场大战吗？
闻言，他摇了摇头，告诉卓川：“百年前的那次并不能算战争，是当初梦古圣斩杀的异族无敌者的后人，为报仇泄愤而来，毁了城匾。”
除此之外，卓川还有疑惑，照士兵的话来说，梦吟枫来自外界，一身修为强横，有大帝之资，应当声名鹊起才对。
可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难道他不是星河皇朝的人？”
卓川皱眉，但武神碑在远古废墟中，属于星河皇朝的图灵郡疆域，就算是皇朝外的人，也不会毫无记载吧？
“你将他叫出来吧，你被允许入城，他自然也在其中。”士兵突然对卓川这样说道，让他一愣。
“入城者，需要在我这记录身份，你和他都不例外。”
卓川更傻眼了，他就一个人啊，哪来的另一个？
“我指的是他！”士兵伸手在卓川面前一点，勾手牵引。一个拇指大小的羊脂玉净瓶随之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中。
然后，士兵从中拿出一片叶子，青翠欲滴，上面有些繁奥的纹路，密密麻麻的。
“天青木的叶子！”
卓川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进入天碑秘境前，苏泽交给他一片天青木叶，说是用法力催动就可激发上面刻下的阵纹，让他能够从外界进入秘境中。
“出来吧，我能看见你在里面！”士兵捏着巴掌大小的天青木叶，法力涌入其中，并不需要苏泽提供什么方法，他轻松开启。
叮！
空气一阵轻鸣，天青木叶片裂开，随之一道青绿色的光芒闪烁，十分刺目。
然后，一个矫健倾长的身影从中落了出来，一屁股摔在了城墙上。
“啊……好痛，我不是告诉了你正确的开启方法吗？”
惨叫传来，正是苏泽的声音，刚一出现就大呼小叫，让旁边的士兵皱眉。
不过他全身都覆盖在甲胄中，卓川他们看不到他的神情。
“呃……这是什么鬼地方？”苏泽站起身来，大刺刺打量四周。
“我在大街广场上？”
古城墙宽阔，苏泽第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在哪个空旷的广场呢。
然后，他看到了旁边的士兵，眉头一瞬间就皱了起来。
他神觉敏锐，实力也比卓川强上不少，自然也能轻易看出这个一身盔甲士兵的不凡。
望向对方时，他感觉到一股如山的压力，宛如有一座洪荒古岳立在面前，若不是对方有意控制，多半能压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不但如此，他的见识也更广，依稀间认出了这种古老甲胄，是无数年前的东西，追溯起来的话来头很大。
“这是什么地方？”他转头看向卓川，神情难得的郑重起来。
漫漫黄沙之地的边缘，一座古老的巨城戍守边关，如同镇压寰宇的神城，伫立在这人烟了了之地，怎么看都不简单。
并且，一个看似寻常的守城士兵都让苏泽震惊，实力高到恐怖。若是在图灵郡中，必然会是称圣作祖般的存在。
“吟枫城！”
卓川开口，他知道苏泽这人来头不简单，了解许多常人不知的秘辛，也许他会知道纵秘境中的一些事情。
闻言，苏泽将目光再度落在了身边的士兵身上，低身拜见：“晚辈苏泽，拜见前辈。”
他没有听过这座城的名字，在他熟知的典籍中一点也没有记载，但以他的眼力能够看出，此边关之城来头太大了，牵扯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比如，这座古城墙的砖瓦竟是一种罕见的星海飞尘，价值惊人，传说一把星海飞尘洒落人间时可压塌一片山岭。
“但现在这炼制成城砖的神物已经失去了神性，价值远没有那么高了。”
看到苏泽的动作，卓川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随性”，面对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兵，竟一直与他侃侃而谈，没有多少敬畏。
“晚辈卓川，见过老前辈。”
士兵见状点了点头，他从十五岁就出征而去，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年岁很大，但却还没有怎么被后辈人物拜见过呢。
所以，他也没有在意卓川之前的表现。
“你们留下一滴精血，记录身份后便可真正入城了。”
士兵说道，并告诉他们，古城中有很多禁地，他们作为外来者不能踏足，否则格杀勿论。
“在城中，你们相当于禁足，九成九的区域都被禁止。为了避免误入禁区，我建议你们尽早离开，不要久待。”
当然，他说的离开此地自然不会是让卓川再度回到那大漠之中，而是去边关背后的大地。
“城中有大型传送域门，可横渡万里，直达大泽州。”
大泽州是距离边关最近的一块修道大地，那里人杰地灵，多湖泽平原，坐落有数不尽的人间古城，繁华而辉煌。
最终，卓川和苏泽离开城墙，靠着士兵的指引来到吟枫城之中。
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黝黑的地砖满是岁月的沉淀气息，整个城池都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一人敢高谈阔论，就连兵士手中牵着的战马都保持沉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像是一座死城，即便过往的士兵不少，但却没有一点生命的蓬勃气息，充斥着肃杀与冰冷。
“这是一座十足十的边关战城，所有的生灵只为战争而活着。”苏泽低声在卓川耳边说道，眼神小心翼翼的扫视四周，怕被听见。
街道上行走的士兵都全身覆盖着甲胄，看不到面容，但他们所散发的气息却恐怖无比，犹如瀚海，每一个都实力强横，让两人一路走来心头沉重。
按照城墙士兵所说的道路，卓川两人径直向着那大型传送域门而去，不敢瞎走，怕一不小心踏入禁地从而丢掉小命。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城中的一片广场，靠近练兵之地，平日里都无人前来，只有在特殊的日子这里才会聚集一些兵马，为边关送来粮草。
卓川和苏泽来到这里时，并没有看到练兵的场景，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未干的新鲜血迹与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断兵残戈。
一座沧桑古老的黑塔伫立在广场面前，并不高，但却给人压迫性的气息。
在这里，卓川感觉自己步履艰难，似乎有一块大石压抑着神经，很不好受。就连苏泽都面色难看，无法抬头看塔尖仰望。
“你们要去何地？”
等他们走到黑塔前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中传来，明明音量不高，但落在两人耳中时仿若洪钟大吕炸开，让他们两耳嗡鸣。
“大泽州！”
卓川浑身都不好受，连忙说出要去的地方，不想在此地多待一刻钟。
“唔……有古圣特允……”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震得卓川两人两眼发昏，浑身修为都有些不稳，苏泽还好一些，以他的体质能够硬抗着，但也脑袋发蒙。
等两人清醒过来时，发现他们早已离开了黑塔，此时正站广场的中心。
而在他们的身前，竖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门户，像是撑碎了虚空，静静的打开。
黑色大门中，是一片茫茫未知的深邃，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不知道通往哪里。
这就是域门，由大能之辈构建出来的传送手段，在两地之间开启虚空之门，仅需一步便可横渡数万里，跨越无垠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