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感觉有点坐不住了,就听薛仁谦道:“学士,薛某这里先告辞了,来日再会!”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凉亭,拓跋恒沉思刚醒,慌忙起身相送道:“敝人明日便去面见大王,请尊使回去静待佳音!”
与此同时,杨啸正在麓山寺为渎雨儿向佛祖祈祷,这麓山寺虽然破败如白马寺,大多数殿宇还尚未修葺,可佛祖的金身却不能不塑。主持济慈大师虽然医术高明,常年行善施德,引来不少善男信女布施添油,无奈民众清苦,仅供全寺十八个和尚衣食尚可,重修大雄宝殿想都不敢想.
杨啸跪在佛祖金身的月影下,祈祷道:“佛祖,我杨啸自知从何而来,却不知何往。祖母离世,从此无一亲人在世,难道就要让我一生孤苦吗?幸从西域回中原途中结识嘉丽,雨儿二女,从此相互依存。但不知为何在洞庭,雨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望佛祖指点迷津,若寻获雨儿,来日杨啸定在此为佛祖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永享生民香火!”
旁边的嘉丽更加虔诚拜了又拜,只听钟磬响起清脆的一声,把二人吓了一跳。因为他们拜之前并未发现这破殿中有人,怎么会有钟磬响声,二人抬头定睛一看,在佛像侧,钟磬后果然端坐一麻袍僧人,油亮的光头泛着银光,慈眉善目的正向他们投来笑意:“施主,佛祖已收下施主的诚意,也会指点你们找到有缘人的!”
一听到这瓮声瓮气的声音,杨啸一下就知是谁了,他就是整日只知挑水的洛怀和尚,平时只要挑水进寺,不管前面有人没人都会吆喝道:“借光!借光!”
起初杨啸直觉他的口音似乎就是京洛口音,后因为嘉丽高烧不退便没去理会。
“洛怀师父,夜已深为何不休息,怎么到此捉弄我们呢?”
“捉弄?不是捉弄!”那和尚并不理会杨啸的怪罪,从钟磬后转出来道:“施主既有求,佛祖就必应,只看你们有缘无缘了,阿弥陀佛,施主从中原来,不知那里恶魔可除,妖怪可消否?”
“什么恶魔,什么妖怪?洛怀师父指的是?”杨啸诧异地问道:“哦?洛还师父本是中原人啊!”乡音,只要一丝的乡音,就会立刻拉近离乡之人的距离,虽然杨啸的口音并不纯正。
洛怀和尚急忙应道:“正是,正是,请移步老僧卧房详谈!”说着转身推开殿侧的一扇小门,请杨啸二人进去,这是这座大殿没塌的半边的一角,挤出来的空间仅放一床一桌,洛怀和尚把二人让于榻上坐下,自己一纵身就盘腿于桌上,借着月光只能望见对方身形,连油灯都不舍得点,这寺中僧人的清苦可见一斑。
杨啸先发问道:“洛怀师父什么时候来到这岳麓山的?”
洛怀和尚沉重的回忆道:“很多很多年了,只记得那年冬日雪下得尺许厚,我的父亲从外面回来,急吼吼地呼喊,快收拾收拾逃吧,村外来了魔鬼,见人就杀呀!”
父亲匆忙之间拉起我娘就跑,竟把我忘了,当我从雪堆中提起裤子,绑好裤带要去追他们时,就听到有人喊马嘶之声临近。我是跑也不敢跑,喊也不敢喊,忙把雪墙扒倒将自己埋在雪中躲避。
贫僧埋在雪堆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捅开个小洞向外又是听又是看,判断真得没有动静了,才扒开雪钻了出来,去寻找爹娘,沿路之上只看到左一滩血,右一滩血,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那年我才九岁,从此就成孤零零一个人了。”隔着夜幕,杨啸二人都能感觉到洛怀和尚的眼泪已涌出,正顺着脸颊流淌。
“我从此也踏上了逃亡之路,在路上遇到人群也跟着走,人家问我叫啥,是什么地方人呀?我就说我叫刘羊群,家住函谷关下,其他我就不知了。可怜我的人会给我一丁点儿粮食,嫌弃我的人会拿棍子撵我。”
终于有一天,我又冷又饿倒在了路上,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一群人正包围着我,都红着眼珠吆喝着,要胳膊,要腿的,我听到有一人吆喝着把心给他留着。那时我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从一堆要吃人的恶魔中间钻了出来,也不知狂奔了多远才甩开了那群魔鬼。
“从此我不敢再昏倒,见到什么都吃,树叶,树皮,草根,蚂蚱,地龙,只要能活命的我全吃!”哽咽之声传来,嘉丽也跟着哽咽着,杨啸安慰道:“真是不易呀!乱世之中能逃得一命得有多大造化啊!”
洛怀和尚停止哽咽道;“是啊!所以后来醒悟才入了佛门!所以说济慈大师说我与佛有缘,是个六根清净之人,遭此乱世竟未沾染上丝毫因果!”
洛怀和尚就盘坐在桌上,双手合十高颂佛号:“阿弥陀佛,老僧若不是遇上济慈大师,也许会沾染因果。在逃亡的路上,一次被乱兵抓了,那都头塞给我一根丈八长的枪杆,让我们一群往前冲,实际就是填护城河。
当时。若不往前就会被督战的射死,往前了也会成箭靶,我被挤在长枪林中,簇拥着往前走,可能是因为我个子矮,只见身前高个子一排排的中箭倒下,终于冲到城下,躲在我们之后的突击队迅速攀上了城头。
等到城被拿下,战斗结束了,我还在城墙根下瑟瑟发抖个不停。有个军官模样的人冲过来拿鞭子抽我,大喊大叫着:‘还他娘的傻站着干嘛?快去搬尸体去腌肉呀!’”当时鞭子抽在身上,我竟不知道疼,只是抖个不停,幸亏济慈大师当时在那军中充作军医官,见我挨打都不动,就替我求情,让我给他运送伤员,从此后就跟了济慈大师,直至随军来到湘江边,等安定下来了才带我出了家做了佛门弟子。”
嘉丽惊讶地问:“那个军官让你去做什么?”
洛怀和尚长叹一声道:“哎,傻孩子,他们是要把刚刚战死的兵士拿去割成一块块的,拿盐腌上,充当军粮呀!”
“啊?什么?军粮?人吃人啊!”嘉丽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还有这种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