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薛居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拓跋恒竟呵呵笑道:“这帮老顽固啊!”然后摇了摇头道:“恒闻薛公久任客省使,大鸿胪等职,已脚量大唐南北万里山河,但不知这诗词文学一道南北差异有哪些?”
薛仁谦面露微笑,从容答道:“诗词一道我并无天份,勉强一两首也是随兴而作,若说南北差异多在意境,北地文坛多慷慨悲歌之士,所作多为雄壮豪迈的词句,而江南则有清秀温情之意。正如犬子所言,若是抒发胸怀之情,偶吐佳句也正常,若骈词造句写出词不达意的诗句,真不如做一篇语句通顺,词意精确,令述者激扬,听着会意的赞文来!我的一番见解,不知拓跋学士可认同否?”
拓跋恒哈哈大笑道:“薛公这是以偏概全了吧!凭什么说北地多是慷慨悲歌之士,江南却是温言软语之人!难道率八千江东子弟北击暴秦的西楚霸王项羽不是慷慨悲歌之士吗?难道后汉末年三国鼎立之吴国霸王孙权孙仲谋是温言软语之人吗?还有他麾下的周瑜,甘宁,周泰等名将,后晋的谢安等,远的咱不说,就说近的,吴王杨行密算不算英雄,钟传、谭全播、危全逢算不算江南英雄呢?”
薛仁谦听得出拓跋恒在努力挽回江南人软弱的话题,从文章的用词手法竟一下说到提刀杀人的武将,心中不禁轻笑,这个更不用比了,无论是远还是近,北地中原的武力都是压倒性优势,可也不想太刺激他,就微笑道:“学士这是说杨氏吴国最后能一统江南了?这楚国早晚会归属于吴了?”
这两句问话让拓跋恒有点懵,怎么会说到这里呢?他脑中马上过了遍刚才的话头,明白对方偷换概念了,于是反驳道:“薛鸿胪难道不知,我说的这些人都已作古了吗?纵然是英雄一世也已化作青烟一缕了。楚国如今人才济济,文贤武忠,国富民强,岂是那傀儡吴主敢窥视的?就算那权臣徐知诰敢兴兵,也一定会让他有来无回,还可能会让他有灭国之危!”说完还兴冲冲地对薛仁谦扬扬下巴,似有挑衅之样。
薛仁谦却不理会他的挑衅,沉脸道:“楚国兴盛这个不假,如今吴国由权臣徐知诰独揽霸权,他正忙着篡权夺位呢!不可能会兴兵犯楚,但楚若不趁这时机有所动作,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等徐知诰成功篡位,为了平息国内舆论压力,可会兴兵扩展,不是它东边的越,闽,就是西边的楚,蜀。若不趁现在将势力扩大,到时有足以抗衡吴国进攻的实力,让徐知诰有忌惮之心,否则还真有可能首选楚国啊!”
“何以见得,会首选楚国,怎么不会是荆南或吴越呢?”拓跋恒是根本不相信薛仁谦所说的可能性,但也想听一个解释就接问道:“论我楚国的实力,军力,财力和地域,怎么也比那几个强得多,怎么可能会是首选?”
薛仁谦慢悠悠饮尽杯中茶,放于儿子跟前,看着他续满才说道:“薛某讲得可不是我个人之言,更不是胡乱猜测,学士听了若是觉得薛某危言耸听,就当薛某没说!”
拓跋恒一听他还认真起来了,心想:“不是危言耸听才怪!我就不信你还能说出个道道来,就算他徐知诰篡位成功,他就傻到先选个最强的对手来吧!”为了显示他是个胸怀大度之人,还特地正襟危坐,身子前倾,做出倾听之状。
薛仁谦接着道;“如今天下若论哪家的兵力最强大?当然是大唐朝了,若说谁是大唐朝的敌人,一是伪吴帝杨缚,另一个是伪蜀帝孟昶,可是最先讨伐得必是孟昶,只因孟氏父子背信弃义,把大唐庄宗朝数十万将士辛辛苦苦收回的蜀地,又据为已有还擅立帝位,大唐朝廷是可忍孰不可忍,必定兴兵讨伐。可伪吴若被徐知诰篡权,他就会趁机统一江南。”
为什么不是荆南呢?因为大唐伐蜀大营就驻扎在荆襄,你说他徐知诰不会拿鸡蛋碰石头吧?
为什么不是越,闽呢?因为越,闽均在沿海,船运发达,近海岛礁众多,足以藏兵十万,而且越,闽之间唇齿之寒互相援应,就算吴攻占了国都又怎样?可是会受到长期的边海骚扰,打蛇不死还会被蛇咬,缠上几年,恐怕是吴国就会被拖死。岭南的刘汉也是同理!”学士你说,他徐知诰不攻楚,他还有选择吗?”薛仁谦最后又问了回去。
拓跋恒听他说到这里,赶紧辩解道:“薛公这是说他非楚国不攻了?难道楚国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薛仁谦不急不躁边喝边吹茶汤,看着一根茶梗在水面上沉浮着,慢慢地放下茶杯道;“楚、吴世仇,人尽皆知,先楚王正是被吴王杨行密追着赶着来到潭州的,若不是越王钱镠跟他争夺苏杭之地,恐怕马氏如今会在大山里与峒蛮为伍吧?”
就像彭氏兄弟从老家吉水被赶到溪州大山一样吧!这些仇恨暂且不说,吴楚界线长达千里,谁又能知道吴兵从哪里攻楚呢?以无备防有备,介时不大乱才怪呢?
还有楚国一直尊奉中原王朝,但中间隔着高氏的荆南,就算中原起兵来援,路途又遥远,恐怕介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还有最关键的是楚国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地域虽比荆越闽辽阔,可除了潭,灃,岳,朗,其他节镇和羁摩州县,这些州县有奶便是娘,谁强听谁的,若是吴军从大江西进直入洞庭,再入湘江,你算算多长时间岳、朗、谭、灃可被攻破?”今天说这些就是提醒楚国上下得有清醒的认识,别到时候稀里糊涂丢了祖宗基业还不自知!”薛仁谦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让拓跋恒一愣一愣的。
这些话句句都敲在拓跋恒心上,他作为楚国重臣,天策府学士,竟然危机已在眼前还不觉醒,真是惭愧呀!
“不行!必须在朝堂上敲响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