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承明殿寝宫内,余有全和白朗在龙床边守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有动静,余有全低声唤了一声:“陛下,该上朝了。”

“陛下?”白朗喊了一声。

床帐内的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突然一顿,传来两声咳嗽,余有全连忙撩开床帐,“陛下!”

宏光帝睁开眼睛,“几时了?”

“卯时一刻。”余有全见宏光帝脸色微红,瞧着气色不错,可唇色又有些苍白。

宏光帝撑着胳膊肘要起身,余有全连忙去扶他,宏光帝觉得眼前发昏,在床上坐了一会才缓过神。

“今日是什么日子?”宏光帝看向白朗。

白朗答:“九月初十。”

宏光帝想了想,对,昨日重阳节,齐瑄还从北疆被他送了一件狐裘回来。

宏光帝掀开被子下床:“北卫军到哪了?”

白朗半跪着给他穿鞋子,发觉宏光帝的脚一片冰凉,答:“王爷昨日的信里说到狼牙山了,打完这个部落,就能歇一歇了。”

宏光帝喘了喘,觉得有些胸闷,道:“写信是时候还是八月吧。”

余有全和白朗把宏光帝扶起来,余有全道:“是呢!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胜了,过几日捷报就到了!”

宏光帝笑了笑:“那就喊他——”

“陛下!”

宏光帝话音一顿,直挺挺往后倒下去,白朗垫在他身后扶了一把,没让宏光帝摔在地上。

“陛下!”白朗见宏光帝两眼紧闭,唇色青白,摸了摸宏光帝的脸颊,对余有全道:“陛下发热了,快传太医。”

余有全忙不迭吩咐小太监去了,白朗将宏光帝抱回龙床上,隐在暗处的蔡广宇现身,先给宏光帝把了把脉。

他只是略懂医理,却也知道宏光帝被长恬花毁了根基,怕是寻常的风寒发热都能要了他的性命,顿时警觉起来。

蔡广宇对白朗道:“照看好陛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把龙隐卫召集起来,以防万一。

太医给宏光帝把脉,在他胸口扎了几针,宏光帝胸膛起伏加剧,猛喘了两口,竟然吐出一口带血的浊痰。

“陛下……”白朗低声唤着已经睁开眼的宏光帝,“臣喂您喝药。”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药递到宏光帝唇边。

宏光帝张唇含了进去,却来不及吞咽就从嘴角流了出来,白朗赶紧给他擦干唇角。

白朗再舀了一勺药喂给宏光帝,宏光帝微微偏过头不肯喝,颤抖着唇一张一翕,发出微弱的声音。

白朗附耳过去仔细听了听,答:“臣晓得了。”

九月十九,宏光帝的密旨抵达狼牙山下北卫军大营的前一刻,齐瑄他们正在商量如何变换攻势,拿下狼牙部落。

八月下旬,先行的北州军与两万季州军、两万梁州军集合,进军狼牙山。

但战事没有先前顺利,北卫军强攻一月,狼牙部落殊死抵抗,久攻不下。

北卫军折损,援军还在往狼牙山赶来。

此时宋骁决定,让宋淮领兵绕过狼牙山,从狼牙山北面突袭。

齐瑄:“不可!”

众人惊诧地看向他,齐瑄指向舆图:“从这里绕过狼牙山,要穿过这条峡谷,容易遭遇狼牙部落的埋伏。”

杨晔道:“王爷说的有理,但这只是您的猜测。退一万步讲,即便狼牙部落在此设置了埋伏,我们的人攻打此处,也能分散他们的兵力。”

宋骁道:“没错,无论是正面强攻还是侧面绕后,只要削弱对方的兵力,撕开一道口子,就有利于我们获胜。”

齐瑄仍是不同意,狼牙山北面就是小狼山,就是上辈子宋淮出事的地方,齐瑄不敢让他去。

齐瑄:“狄封已死,奥淳已经率领乌洛兰部落夺得了王位,如今肯定会分出精力来阻击我们。若是领兵从绕到狼牙山北面,有可能遭遇狼牙部落和奥淳的前后夹击。”

“所以更需抓紧时间!”宋淮道:“父亲,我今夜就领兵出发。”

齐瑄厉喝:“不许去!”

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宋淮被吓了一跳,从未见过齐瑄如此阴沉可怖的脸色。宋淮不解地看向他,而另一边宋骁已经沉下了脸。

齐瑄意识到自己失态,别过脸,喉结滚了滚,转头对宋骁道:“大将军,本王愿领兵前往。”

宋骁对齐瑄此举十分不满,怒斥道:“军令如山,王爷却当做儿戏?!可有将我北卫军将士的性命看在眼里?”

这话说得重了,齐瑄对宋骁揖首道:“本王愿领兵前往,与北卫军将士共存亡!”

宋骁扭过头,“休要再提!”他看向宋淮:“今夜领兵出发。”

宋淮:“是。”

齐瑄还欲再提,被宋淮拉住胳膊,拽出了中军大帐。

宋淮拉着齐瑄,一直走到了马场边缘才松开手。

宋淮有话想问他,齐瑄却别开脸不看他,只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质问,如何解释他上辈子的梦魇。

见他这副模样,宋淮心中也来气,便也扭开了脸。两个人就这么在马场边缘,对峙了好一会儿。

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齐瑄也不想让宋淮以为他无理取闹,深吸一口气,吐出,齐瑄转过来准备和宋淮好好说说,没想到下一刻就被宋淮抱了个满怀。

宋淮圈住他的腰,对上他讶异的脸色,嘟囔道:“总不能每次都是你哄我,我也该哄哄你。”

齐瑄笑了出来,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宋淮将下巴搭在他肩上,手拍着他的背,问:“你这段时日都不大对劲,同我说说?”

自打有了第一回钻他的营帐耍赖的事,齐瑄每日都要抱着他才肯睡,偶尔宋淮夜起,稍微一动他就醒了。宋淮劝他要不别抱着睡,齐瑄不肯。

最近战事吃紧,宋淮没多想,如今回忆起来,以往他们一起睡,齐瑄都睡得挺沉,好像最近才如此浅眠……

肯定是心里藏了事儿!

齐瑄贴着他的侧脸蹭了蹭,道:“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宋淮摇摇头,“你不肯说,我才担心。”

宋淮松开怀抱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两手搭在齐瑄肩上,看着他问:“为何顶撞父亲,不让我去?”

齐瑄张了张唇,对上宋淮的眼睛却开不了口,“我……我做噩梦了。”

“嗯?”宋淮皱眉。

齐瑄圈紧他的腰,闭上眼抵住他的额头,“我梦见你出事了……”

宋淮无奈地笑,撑着他的肩膀推开他,“只是做梦而已。”

齐瑄:“可它太真了,时间,地点,场景,甚至你……”你的死状,都那么真实。

因为上辈子,它的确发生过。

纵然他一直希望,上辈子的一切,都只是他强要宋淮那个晚上,做的一个离奇冗长的梦。

他在梦里得而复失,悔恨终生。

是上苍示警,要他珍惜眼前人。

可他知道不是。

炙热汹涌的爱恋,锥心刻骨的悔恨,历历在目,怎么会是梦呢?

“……就跟真的一样。”齐瑄把宋淮最后那场战役当做梦境讲给他听,深吸了一口气,哀求道:“所以不想让你去。”

“不一样啊!”宋淮捧着他的脸,安慰道:“虽然地点差不多,但你梦见的是冬天。”

既然说是梦,齐瑄便没有提及前因后果以及年份,只提到对战地点,和天气。

宋淮道:“虽然北狄的冬天比大宁早,但下雪还早着呢!”说着又翻了翻他的衣领,笑道:“不过的确越来越冷了,你是不是不习惯?”

齐瑄握住他的双手,抵在唇边亲了亲他的指尖,“我不怕冷……只是不安。”

宋淮不再笑他,也亲了亲他的手背,“知道了。”

“但是只有打赢了,才能一劳永逸,不是吗?”宋淮看着他的眼睛,“只要北疆有战事,我就得上战场,你担心的事情,其实每一次都有可能——”

“不会!”齐瑄打断他,急切求道:“别这么说。”

宋淮道:“可你也明白,正如孙副将所言,只有保住北疆安稳,我们才能解甲归田。”

齐瑄如何不明白呢?可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是有关阿淮的事,都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瓦解他的理智。

尤其对于上辈子阿淮战死这件事,他挣脱不出来,半点也不敢赌,不敢心存侥幸。

“那让我同你一道去吧。”齐瑄道,“同去同归,好不好?”

同去同归,同生同死。

宋淮笑起来:“本来也没打算撇下你。”又瞪他:“倒是你,不准我去,又自己请命,是打算撇下我独往?”

齐瑄歉疚一笑:“对不住,是我冲动了。”

“王爷!”

齐瑄和宋淮转过身,见唐铮站在不远处喊了他一声,两人相视一笑,松开怀抱。齐瑄还拉着宋淮的手。

唐铮这才走上前,脚步急促得让齐瑄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王爷!陛下病重,召您即刻回京。”

齐瑄转头看向宋淮,牵着他的手紧紧用力。

宋淮:“回去吧,我会小心的。”

齐瑄将他紧紧勒进怀中,想不顾一切的留在他身边,又想无理取闹的要他跟自己一块走,最后却只能道:“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宋淮:“嗯。”

“你若是敢……敢……我立刻就随你去。”齐瑄咬牙威胁他。

宋淮心中一刺,鼻尖有些发酸:“别说傻话,我不会有事的。”

“我还没和你成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瑄瑄你放心啊,咱们亲妈靠谱,不会虐我们的。

瑄瑄:淮淮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今天也是做媳妇舔狗的一天:D

我卡文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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