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亮,负责安家堡晚间打更的安大虎,照旧在堡里闲逛一圈,然后拎着铜锣,向家里走去。

走到一半,他转向了竹林。

昨日老父叮嘱,让他下工后砍几根竹回去,做点篾器好卖钱,赚点营生。

这竹林也是安家的产业,平日是不允许堡民砍伐的。

但安大虎作为打更人,有那么一点小特权,昨日特意跟管事的说过,管事已经答应让他自己去弄。

一边走,安大虎寻思着,得多砍一点,人情用一次是人情,用多了就不好使了。

只是。

他刚走到竹林边,脚下一个不查,被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干恁娘,谁扔的石头!”

安大虎骂骂咧咧的嚷嚷一声,而后才低头去看绊倒自己的石块,这条道一向平坦,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今天却……

他这一低头,先是一惊,旋即整个人大喜过望。

“艹,这是粮袋?”

看着磊在路边的几袋麻布袋子,周边还有些许洒落的谷米,袋里充盈,一看便装满了粮食。

安大虎紧张的朝周围看了看,这一片本就罕有人迹,再加上这一大早,更没人过来。

确定没人注意到之后,安大虎脸上涌现出浓浓的兴奋,二话不说,将铜锣别在腰上,便扛着一大袋粮食飞速往家里跑去。

别看他熬了一夜,而且面黄肌瘦,可扛着这一石粮食,却跑得飞快。

给他一袋无用的石头,他绝对扛不起来。

可这是粮食,对于他这种泥腿子而言,一石粮足以改变他们一家小个把月的生活!

所以,他不但扛得起来,他还能跑。

随着鸡鸣狗吠声,在堡内逐渐扩散,休息了一晚上的人们,也纷纷起床。

“大虎回来了……”

安大虎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正在灶上烧饭。

他将粮食背进里屋丢下之后,话都没说一句,便转身朝竹林而去,神色颇为激动,甚至有些发红,一点也看不出熬夜之相。

他记得清楚,那边还有好几袋呢,要是都背回来,至少得有两仨月可以吃的很饱了!

平日如果没什么农活,一天就吃一顿,只要饿不死人就行。

就算是农忙,也只有两顿好吃,而且还只能吃个半饱。

平白无故捡了好几石粮食,跟捡钱没什么两样,岂能不兴奋!

看着刚回来的儿子,又风风火火的冲出去,安大虎母亲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只以为是安老爷府上有什么差事。

安大虎怀揣着激动兴奋的心情,很快便来到竹林。

只是,刚到这附近,前面传来的嘈杂,却是让他面色一变。

“给我查!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偷到我安顺武的头上来了,我倒要看看,他生了几个脑袋!”

安顺武,便是安家老爷,整个安家堡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另外两大家族,在安家的阴影下,根本说不上话。

整个安家堡,半数以上的田产,都是安家的。

此时,人到中年,一身锦衣华服的安顺武,站在人堆里怒不可竭,唾沫星子都能砸死人。

边上都是安家的护院打手,以及闻讯赶来的村民。

见安老爷发这么大火,那些村民们纷纷缩着脖子躲的远远地,生怕被迁怒。

很快,便有穿着深色便服的护院赶来,汇报道:“安老爷,仓库那边,粮仓大半都空了!”

“另外,车辙印是往西北方向,我们一路跟过去,发现在长蛇谷中,还有数千石粮食,现场十分杂乱,应该是天色大亮之后,还没来得及运走的!”

这护院尖嘴猴腮,一看便是极为精明之人,此刻他脸上还挂着汗水,看得出来是跑了很远的路,气息起伏不定。

“你说什么?”安顺武闻言,眼角一阵猛跳,一股强烈的眩晕直冲脑门,差点稳不住身体摔倒。

还好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及时伸手将他扶住。

“快,快,去仓库!”

安顺武大惊失色,根本顾不得发怒,眩晕过去之后,便立刻大声喊道,同时脚步踉跄的朝着仓库方向跑去。

安家的护院们,将围观的村民驱逐,分出几人护着安顺武,朝着仓库方向跑去。

一刻多钟过去,众人才气喘吁吁的在仓库大门口停下。

“贺家寨借粮十五万石,若安然度过眼下危机,他日双倍奉还!”

“……”

看到门柱之上留下的字,安家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纷纷噤若寒蝉的望着安老爷。

安顺武脸色铁青,此时已经从刚开始的慌乱中恢复,他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门柱上‘贺家寨’三个字,随后便一甩衣摆,直接冲进了库房。

粮食损失是小,关键给儿子准备的那一百多斤玉灵豆,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冲进库房找了一圈之后,安顺武彻底暴怒。

莫说是玉灵豆,就连筐都没了!

那颗装在玉瓶中,价值比玉灵豆还要珍贵的凝气丹,同样也不翼而飞!

“啊!是谁……究竟是谁跟我安家过不去!”

“给我查!”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啊啊啊……”

安顺武在库房中嘶声怒吼,一筐筐茶叶和布匹,被他盛怒之下,推的散落一地,到处都是!

库房外。

安家一众人等,尽皆低着头缄默不语,脸色战战兢兢,双腿都在打颤。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安老爷发这么大火。

此时若不长眼,一旦被迁怒,下场可想而知。

尖嘴猴腮,身材略微有些瘦小的马长鸣,站在最前面,眸中闪过一抹沉吟。

他是安家高价聘请的护院教头,四品通玄境的修炼者。

这些年没少为安顺武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此时的他,对于门柱之上的那句话颇为怀疑,而从安顺武的话中他也听出来,对这故意留下门路的贺家寨,也并不十分相信。

“安小六呢!”

马长鸣目光一扫,这才发现,负责守护仓库的几个人,全都不在,当即出声喝问。

“马教头,有几日没见到他了……”

“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上次见到小六那几个,还是在前日。”

“难道是家贼?”

“不可能,安小六就学过几天把式,怎么可能偷这么多粮食?”

“也难说,万一他跟贺家寨的人勾结呢?安小六可没亲人在堡里,为了出头,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我觉得,定然是安小六发现失窃,担心安老爷惩罚,所以溜之大吉,找其他几人的亲眷问一问,应该能问些什么出来!”

“……”

提起安小六,人群顿时小声议论。

马长鸣没有制止,只是背着手,从议论声中来找一些蛛丝马迹。

但他毕竟只是个打手,不是专业的探案人员,根本听不出什么线索。

仓库里面也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有一骑着马的护院,火急火燎的冲进仓库区域。

“马教头,有线索了!”

只见马上那人大喊一声,靠近之后跳下马来。

听到这声音,库房里的安顺武立刻冲了出来,脸色阴沉如水。

“什么线索!”马长鸣对安顺武抱拳,而后问着那名护院。

“回老爷,教头,我顺着长蛇谷一直往永丰镇方向追踪过去,还没到镇上,在半路遇到过几个老农,追问之下,老农说天刚亮的那会儿,看到过大量载着粮食的车队往帽儿山方向去,其中有个识字的,说车队上面插着一杆旗,是贺家寨的旗!”护院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应道。

“贺家寨?”安顺武凝眉,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

马长鸣犹豫了一下,盘问道:“你可曾查问仔细了?”

那护院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回教头,属下记得教头的嘱咐,不敢偏听这一面之词,就去了永丰镇,在镇上一家酒肆门口,就看到几个山匪打扮的人,由于时间还早,酒肆没开门,他们在那闲聊,我凑过去装作赶夜路的旅客,细细听了一下,这才确认无误,就是贺家寨的人干的!”

“那几个山匪都是贺家寨的人,听他们说,货都运上山了,因为车不够,所以长蛇谷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运走,他们几个是留在镇上负责探听风声,给山上传递消息的。”

听到这话,马长鸣不由拧紧了眉头,疑惑道:“难道真是贺家寨干的?”

“帽儿山土匪一向猖獗,盗粮留名并非不敢做,无非是仗着实力雄厚,欺我安家不敢寻仇。”安顺武怒不可竭,阴沉着脸低吼。

显然,看他的神情,对于贺家寨盗粮已然信服了七八分。

“这个仇不能就这么算了,若只是一点粮食也就罢了,就当是施舍给他,可他连玉灵豆也全都盗走,那是老子一半的家底,必须让他给我吐出来!”

“哼,我安家经营多年,真以为只是个普通土地主?”

冷哼一声,铁青着脸的安顺武一甩袍袖,大步离开了仓库。

他要去找人!

……

正午,烈日熏熏,万物慵懒。

公主府前衙,演武场,雨亭下。

小屁股趴在姜小夭的腿上,眼皮显得极为沉重,耷拉着脑袋,枕在白晃晃的大腿上休憩。

孟浪秋坐在对面的竹椅上。

在他面前,有两个带着遮阳竹帽,身穿锻打短衫的汉子,正低头汇报着情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繁杂,但很清楚。

良久之后,孟浪秋点点头,摆手道:“好,做的不错,去休息吧,参军会给你们赏钱的。”

“喏,属下告退!”两人抱拳一拜,而后恭敬离开。

等到这送回消息的两人离开之后,姜小夭喜滋滋的看着孟浪秋,道:“师父,你真聪明!”

此时的姜小夭,穿着一袭孟浪秋特意改良的夏装短裙道袍,不至于违背这个世界的礼教标准,又变得更加赏心悦目起来。

现在的公主府,大到这位小公主,小到府上婢女,都很喜欢穿孟浪秋改良后的衣服制式。

不仅穿起来舒服凉爽,而且样式也很好看。

孟浪秋挑挑眉没有说话,而是暗自思量着未尽事宜。

安家已经彻底被引向岔路,按照他的思路,怀疑的目光对准了贺家寨。

听手下禀报,安老爷已经花重金,派人去隔壁州府的江湖宗门中聘请高手,准备对付贺家寨。

如此一来,贺家寨便没时间再去查明真相,只能疲于应付。

伏风寨殷红菱的兄长不动,黑风寨只要不傻,必然会抓住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有了安家粮仓的支援,公主府现在可以稍稍缓口气,未来半月直至杜凡景从西凉押送粮食归来,这期间都不用再担心粮食不够的问题。

而眼下,摆在孟浪秋面前的事情,还有很多。

既然要留住这么多流民在这里立足,那么必要的生活设施,是不可缺少的。

眼下流民不多,还应付的过来。

但未来十万流民,必然要相应的配套设置。

很简单的一个地方,用水就是一个大问题。

虽然前段时间做了一架水车,可以灌溉田地,可也只是在黑水河畔附近。

西边倒是有一条黑水河支流,可已经靠近帽儿山,暂时不宜往那边迁徙。

而再往南一点,黑水河并无支水流入,需要开凿沟渠引水,要构筑专门的水利工程。

除此之外,民房建造,城市规划实施,这些都要开始着手准备。

招商引资大会,该提上日程了。

当然,这些都是庞大工程,不可一蹴而就。

首要解决的,还是帽儿山群匪。

卧榻之侧,不管对方有没有歹意,终归是一股不安全的隐患。

心中做出决定,孟浪秋抬头,直接将剑丢给姜小夭。

“去练剑。”

说完,又看了一眼演武场上手持木剑,正耍的汗流浃背的幼娘,说道:“看看幼娘多勤快,你不要太疲懒了,公主府这副担子,终究是要你自己挑起来的!”

姜小夭嘟着嘴,哼哼道:“有师父在,小夭不怕的嘛!”

“再说,师父都处理的极好,交给我未必能有这般顺畅,若是办砸了事,外人岂非要说师父教导无方?”姜小夭狡黠的眨着眼睛,死皮赖脸的笑着,根本不为所动。

孟浪秋瞪了姜小夭一眼,语气拔高几分,道:“怕甚,办砸了自有师父给你收场,作为徒儿,要为师父分忧,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说完,似是察觉到语气有些过于严厉,孟浪秋顿了顿,摆摆手缓和道:“日后那些大场面,你该出面还是要出面,作为上位者,必须要学会笼络人心,否则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

“所谓天命皇权,不过是统治者为稳固自己的地位,编造出来糊弄人的东西,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不得不听命和值不值得听命,是两回事!”

孟浪秋郑重的盯着姜小夭,语气严肃道:“人这一辈子很长,若你修为达圣,几百载光阴,难道都龟缩在这里?要想不被束缚在这小小的金阳,要想去看一看广遨的天地,你就该为之付出努力!至于为师,就在后面给你出出主意就行了。”

说罢,孟浪秋闲在的拍了拍大腿,一脸享受的躺在竹椅上。

姜小夭闻言,神色为之一肃,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隐去,看着孟浪秋,庄严而又郑重的点点头。

“师父,徒儿记住了,往后必不会再让自己懈怠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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