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弘昰按着时辰过来请安用膳。似乎也没了昨夜的那份着急,上前还有模有样的拿了三儿手里的妆奁,挑了一只百雀登楼的双钗。
“额吉要是偶尔盛装,定然好看。”弘昰如此道。
弘昰这孩子没那么多顾忌,不觉得男儿家扯这些有什么不好。禾青也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弘昰今日挑了一个这样夺目的首饰,有些头疼,“额吉这是小两把头,你这个怎么弄得上去。”
“额吉今日不出门?”
“不出。”禾青点头,三儿见此笑道,“奴才们都想着让主子盛装两回。只是主子说浓妆易老,因而总是推过去了。”
弘昰有些意外,抬头细细的看着印象中总是气质秀雅的额吉,想着自幼也能得额吉肆意逗弄,可见也不是端秀苛刻的女子。
禾青是给弘昫添使女时,才想着自己已是一把年纪。平日里闹腾的性子总是收起来,只有几人关起门的时候才有些。为此,雍亲王也很是满意。
“好了,下回正装的时候额吉戴吧。”平日里素雅,但是正经时候只要搭配好,不要太夺目又不会失亲王侧福晋的风采。
弘昰听此,自然高兴。等着早膳摆好了,两人各自坐下,弘昰见只有两人,道,“哥和嫂都不来?”
“都是成了亲的大人,不用日日守在额吉身边,吃吧。”禾青理所应当的道,这件事情就和瓜尔佳氏说过,不过是初时敬重,但也的确没必要让儿媳总守着婆婆的。
不过这些事,弘昰还是头一回注意。
弘昰暗下眉头,“哥哥从来不用额吉担忧,惟有我,昨日还要”
“嗯?”禾青挑眉,打断。
弘昰怔怔回望过来,禾青也只是慢条斯理的舀粥,“食不言,寝不语。”
“额吉说的是。”弘昰巴巴的道,随后不是滋味的用过一顿。
禾青见弘昰吃的心不在焉的,还帮着夹了好些。碟子里空点,禾青就添上。两人不言不语,终是在弘昰难受的眼里止了手。
弘昰心里有念头,禾青一打岔,这一顿反而比平时用了更多时间。最后离上学的时间不多,禾青见弘昰说撑,才让弘昰站着说。
事情其实也简单,弘昼和弘昰向来不赖烦师傅翻来覆去的讲述讲学,总觉得坐不住,也没什么意思。常常逃了课出去,也是常有的。
逃课是一回事,但也不能每回都明目张胆的出去。弘昼和弘昰上回才被雍亲王训斥,故而两人以防万一,就躲在离得最远的西三院。
耿氏那里去不得,钮钴禄氏也不能,两人合计着宋氏不在,就在西三院宋氏屋子的后面顽。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言辞灼灼,声量也不小。弘昰本来是吓人两句,结果弘历三番五次阻挡两人跟前,弘昼手里的弹弓石头一跑,径直飞去了宋氏的屋子里,打了窗前的花瓶。
好在是普通的花瓶,弘昰这才想着压下此事,不要惊动大人们,免得又要挨训。
弘历却一直留了下来,人不大却总是苦口婆心的说着,弘昰才待他不耐烦。
禾青听了,只是点了头,“我让三儿看你去师傅那里,你不高兴?”
“都是兄弟,就他聪慧爱搬弄,谁还能高兴?”弘昰提起这个就气,他又不是真笨,可问题就是有人把他当成傻子一样,又怎么能不气?
禾青招了招手,让弘昰近身来。手下轻抚弘昰的脑袋瓜子,“他是你哪门子的兄弟?”
弘昰大惊,愕然的看着禾青没了反应。
“你只有一个姐姐,远在蒙古。有个哥哥,现今在兵部办差。不论是当年的大阿哥,出嫁的怀恪,还是和你年岁相仿的五阿哥,你顾念情分,就算表亲。但额吉想,你就当是朋友,合则聚不合则散,没什么的。”禾青爱怜的看着弘昰,语重心长的道。
弘昰没想过自己额吉的心里,是这么区分府里这些亲人的。扭了眉头,似有纠结,“可府里的,都是阿玛的孩子。”
“咱们母子关上门说明话,你看你汗玛法身下存活的皇子中,你阿玛和哪个更亲近?你看荣光三十余年的废太子,如今是什么光景?你以为弘昫和弘皙不好?可现在一样疏离,朝堂上更是争锋相对!谁就不是铮铮男儿?谁就没有一点皇权野心?”站在谁的处境上都没错,只是不可能每个人都是一个意见。所奉,所行都可能是人的分流。
禾青不想说的太深,但是弘昰太小了,如今康熙五十七年,谁能保得准宫里那位的情景?把太子熬的这个光景的人,禾青很难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了。
弘昰垂下了头,半响才传出一声,瓮声瓮气的,“咱们府里,也那样么?”
“你看你十三叔被你汗玛法冷落如此,你就没想过?你阿玛十年如一日待你十三叔好,这就是兄弟。你十四叔好的时候,也和额吉说笑,叫额吉小四嫂。可如今为了那些,早就和你八叔混在一起,这就事实。”这么多年,几十岁的人还如斯,更何况是你这几岁的孩子?
只是,弘昰无助的抬头看着禾青,“那是不是弘昰调皮,得罪了他?”
禾青轻笑,“傻孩子,有些人他想要一样东西。发现有人就在他去要的路上,他自然就要铲了那人,人之常情。”
只是放在弘历身上,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弘昰显然有些缓不过神来,禾青见此不免心疼。可这也是弘昰必须要懂的,这孩子不像朝曦弘昫,宫里宫外从不会胆小,遇到了那些也总是不怕事的上。懵懵懂懂的见得多了,倒是比温室里养的要坚强许多。
禾青告诫自己不能插手,只能这样提醒弘昰,自己帮着提防就是。
“昨日他在师傅面前,还有晋筒那里也是。”弘昰低声呢喃,又含糊的说了什么,才抬头勉强笑道,“弘昰记得额吉今日所言,再不让额吉担心。”
禾青颌首,“只要做到问心无愧,紧要提防,额吉相信弘昰可以的。”
弘昰出去的时候,又拿布巾擦了脸,才走了。
禾青看着小身板挺的格外直挺,蓦地欣慰,又有些感伤。她从来这样直接的引着孩子如此。这又是自己最小的孩子,本来是该最心疼。可她怕自己溺爱,偶尔也会要求自己严厉许多,如今想来还不如当年。
不过方才言语中,禾青也肯定了晋筒。知道弘昰本有察觉,禾青也庆幸。
刘氏看禾青神色不好,讷讷道,“六阿哥如今年纪轻,贪玩也没什么。奴才方才叫六阿哥去上学也不排斥,想来是懂事了。”
禾青有些侧目,“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三个。”刘氏笑道。
“几子几女?”
三儿放下一角帘子,回头对着杨氏,“行了,主子这里有刘氏,你去忙自己的吧。”
赋闲居士把这事岔了过去,弘昰拉着弘昼就把事情,给雍亲王交代清楚。弘昰正是气的时候,言辞昭昭,很是利落。
雍亲王面色巍然不动,毫无波澜,看的弘昰越发明白。
最后这件事情,雍亲王只道了一声知道了。几日后,府里莫名知道此事,师傅为此气的很,总说雍亲王府怎可有这样纨绔子弟在?师傅抓了弘昼和弘昰教导,又想两人的倔脾气,索性扔在一处罚抄。
颇受冷落和不待见的逆境,更催弘昰明白道理。对于师傅的话,弘昰虽然也有脾气,但是该有的道理,弘昰也听。
这个师傅是雍亲王自己办差,积累的人脉之一。其文学品性很好,不会片面批判一人,也不会根深蒂固看死一个人。秉着师傅的责任,对于弘昼弘昰,他其实也没有讥讽和不耐烦。
弘昰拎着弘昼在书房混了几日,师傅看出了名头,高兴之余又怕是孩子脾气,持久不到几日,便有意晾晾,暗下观察。
禾青欢喜弘昰的变化,四福晋也问了禾青此事。禾青只说听闻府里此事后,自己拉着弘昰刻意教导,又让人看紧,一时收心罢了。
四福晋当时笑着,只说是孩子长大了,懂事的缘故。
禾青淡笑不语,趁此机会静心的看着府里众人的反应和动静。
朝中依旧有人不死心,觐见上折让康熙复立太子。康熙大怒,叫了官员上前祥问,而后或是锁拿,或是宗人府拘禁,此事不了了之。
三月的时候,朝中第一回用兵西藏。康熙把设立起居注一事落定,后命八旗巩固防线。
直至十月,康熙封固山贝子,当今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率领大军援藏。
康熙此举,越大肯定了十四阿哥。八贝勒等人犹如鲜活起来,在朝廷京中渐渐活跃。朝中物议沸然,均是猜忌咬死学先辈不立太子,按存圣旨的行径,又成了人猜疑的点。
永和宫一时也是风口浪尖之上,只是禾青请安时,德妃分明是骄傲自豪,旁人的溜须拍马,很是受用。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