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以来,北平的围棋开展状况不如江淮皖浙一带,在鸦片战争前后,晚清名手如沈介之、潘可鉴、李湛源、秋航等先后挟技游京,促进了北方棋艺的开展,然而,至一八六三年,秋航病殁,北平一带就只剩下少许二三流棋手了。

国家整体实力的江河日下,社会萧条,没了达官贵人的资助,使得棋手们的生活举步维艰,迫于生计压力,不得不挪步至“棋馆”献艺,主要依靠“赌彩”、“帮彩”与下指导棋来谋取微薄的收入。

但这一现象,在一九一零前后,因两个人的大力扶持,围棋的生存环境有了极大的改善,人称围棋界的“南北护法,便是北洋之虎——老段,以及浙省巨富张澹如先生。

老段虽号称“北洋之虎”,可你若以为他是个为人粗狂的绿林好汉,那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老段是一个文静深沉、能诗能文的人,平生酷嗜围棋,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

而且老段下棋,讲究大开大合,颇有古来大将驰骋沙场之风,然因棋力太差,常常气的掀桌子,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知道了,便故意卖个破绽输棋,因此老段成了棋场上的常胜将军,得了个“殿样棋”的外号。

“殿样棋”是曰本围棋界的叫法,有唯我独尊之意,对于这个充满调侃的外号,老段非但不介意,反而常常以此沾沾自喜。

段府坐落于东绒象鼻子后坑(这个地名,笔者经过查询得知,乃是真实的,源于此地乃明朝皇帝的大象洗澡的象坊,六十年代以后叫春雨胡同,不知道京城的朋友听过没。)

府中来往围棋高手川流不息,颇有“一登龙门声价十倍”之感,凡段氏门下常客,每月能领取津贴,虽不多,但足以维持一般生计。

每逢周日,老段不上班,段府中更是人头攒动,盛极一时,大凡稍懂围棋的,莫不闻段府棋风鼎盛之名。

虽是如此,但段府的门槛太高,一般人进不去,寻常人等若是想要仰慕棋风,须得找个平易近人的场合,便只能去武进馆的“心余弈社”和宣外的“海丰轩”,二、三流的棋手大多聚集在这两处地方。

何琪等一行人出了铺子们,迈着大步就往“海丰轩”走去,徒步不过十分钟就到,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赵德义不免流露出一丝后悔,进而内心涌出了一丝剜心的疼,又吩咐李岩道:“不用去买肉了。”

“那鱼还买不买了?”李岩怯生生的问道。

未成想,惹得赵德义没来由的心生烦躁,瞪着眼斥道:“肉飞了,买鱼来给谁吃?”

李岩悻悻不说话,赶紧溜一边去,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海丰轩”分前后两部分,临街外二层喝茶,内院一层对弈,若是遇上了名人对战,则由专人录谱到外面茶楼,一来可使对弈棋手不受环境影响而分心,二来供大家观看交流,且现场有人分析棋局。

今日的“海丰轩”,格外的热闹,茶楼上早就坐满了人,站在街上都能听见茶楼里的喧闹声,因为有名家顾如水的棋局,寻常人着实难得一见。

何琪等一行人至“海丰轩”时,顾如水还未来,大腕嘛,总是要压轴的,席子雀与顾伟贤站在门口笑脸相迎。

此时的何琪,因为得知了某些事,心情很沉重,有感于尊严被践踏,只说了几句恭维的场面话,便一言不发,只想着赶紧输了棋,拿钱走人。

攀谈之际,何琪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这俩人愣是延迟了行程,非要凑合这一局,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报昨日连败之仇?

不至于吧!

这俩人可都是家缠万贯的大富豪,不至于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为何如此兴师动众的侮辱人呢?

须知,何琪秉持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在来时的路上,已经从如怡那里获知了顾如水的详细情况,顿时萌生退意,气的差点骂娘。

顾如水,16岁便乡里已无敌手,后来前去沪市,受名家张乐山指导,其曾于去年受到老段的邀请来至北平,先后击败了名家汪耘丰、伊耀卿等人,一时轰动北方棋界。

今年,顾如水受席子雀、顾伟贤、张澹如的邀请,南下沪市与无一败绩的高部道平一战,这场对战被誉为继32国手扬州败北之后,华夏围棋的最后一击,引得四方云动,举世瞩目。

可惜的是,顾如水最终没能力挽华夏围棋之颓势,连败三局,南北棋界闻此消息,无不痛苦哀嚎,虽是如此,却也坐实了顾如水的名家实力,因为高部道平此战并无让子。

据后来张澹如先生说,高部道平来华时为四段,如今有六段的实力,其认为依据曰本围棋两段一子的标准,顾如水已有五段的实力,虽然这个水准在曰本围棋界不算什么,但在华夏围棋界,足以傲视群雄。

瞧瞧这俩孙子,找了这么一个牛掰的人来,干的简直就不叫人事,是赤裸裸的瞧不起人。

就在何其打算掉头跑路之际,迅哥儿说即使不胜,也有出场费10块大洋,何其的腿便不听脑子使唤了。

有句老话说的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同时,还有句老话说的好,有钱不赚王八蛋。

何琪如今穷的叮当响,全身家当就几块大洋,那10块大洋的出场费,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功的让何琪抛去了尊严,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所以,当何琪走至“海丰轩”门前,见到席子雀与顾伟贤两人笑脸相迎时,心里有一万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是问人面子与吃饭,哪个更重要?

相信以钱玄的作风,想也不想就选择面子。

但迅哥儿与何琪一定会选择吃饭。

与一个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讨论面子与吃饭哪个更重要,就好比同一个妓女大肆谈论道德伦理事关社会和谐。

于是,何琪故意撇过了热情的席子雀与顾伟贤,再一次与迅哥儿确定了出场费十元的事。

当周围都是虚伪的人,一旦出现了一个坦诚不做作的人,这个人便就成了“白月光”,迅哥儿并没有因此看低何琪“嗜财”的作风,反而十分理解,拍着胸脯,打着包票道:“琪兄,你尽可放心。”

何琪欲言欲止,瘪着嘴道:“先说好,我不要你的,我是卖了尊严换来的,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迅哥儿听的一愣神,瞬间明白何琪话里的意思,心里很不是滋味,联想到与自己如今舔着脸赖在教育局工作,两者何其相似,不都是为了吃上一碗饭,抛弃了尊严。

“德潜,你先让应付一下,我与琪兄找个地方吃点,速速就来。”迅哥儿那边与钱玄说好了,这边便带着何琪寻了一处离的最近的早点摊位,叫了两碗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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