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掌柜的表演还在继续,饮下了一口茶水后,忽而脸上布满了怒容,怒斥道:“先生,真是太不容易了,千里迢迢回到祖国,却不想,刚坐上人力车,就丢了全身家当,被那车夫伙同他人打劫了。”
“啊!!!”这几人顿时惊呼,写字的手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我都看不下去,想帮着先生骂几句,可先生根本没把这回事放心里,说人家定是遇到了困难,才迫不得已而为之。”赵掌柜一脸的佩服之色,溢于言表。
“何先生,高义啊!”有人赞叹道。
“是啊!”有人附和道。
“不止呢!”赵掌柜砸吧着嘴,又怒道:“先生孑然一身来到了北平,实在是饿极了,便想赊一碗馄饨吃,岂料被一个叫张帽儿的人贩子给拐了。”
大概是觉得何琪一个大活人被拐,说出去难听,赵掌柜又补充道:“张帽儿那厮,花言巧语,装的一身正义,而先生初次回国,一时不慎,才着了道。”
“呼~”几人皆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笔是一刻不停歇。
“便是这般,先生依旧心怀善念,连夜从贼窝中脱身,还救出了一个被拐的同乡,身受重伤,先生一直费心的照顾着呢,如今就在后院。”赵德义面露崇拜之色。
“何先生,重情重义。”
“心胸开阔,非常人可比。”
“我赵某人开铺子的这几年,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之人,但从未见过如先生这般与人为善之人,故见先生落了难,我便提出让先生暂居寒舍,以后再做打算。”赵掌柜面上露着和煦的笑容,引以为豪道。
“赵掌柜深明大义!”
“善解人意!”
赵掌柜却是摇摇手,笑道:“谬赞了,谬赞了。”
忽然,帘子又被掀开了,进来了两个人,赵掌柜定眼一看,乃是德潜先生与豫才先生,忙起身迎过去,招呼道:“两位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们去找琪兄,你忙你的吧。”钱玄瞥了一眼,丢下这句话,带着迅哥儿径直朝后院走去。
“得嘞,您走着。”赵德义赔笑道。
钱玄的暴脾气,整个北平的人都知道,那可是连辜教授都敢正面碰的人,一般人得罪不起,赵德义自认为没那个胆气,敢找钱玄要好处费。
“德潜先生,您留步。”那三个拿本子的其中一个人喊道。
“怎么了?”钱玄止步,闻言回过头来。
“我是《京报》的记者,我叫刘文生,是邵主编让我来的,我能不能和您一起去后院拜访何先生?”刘文生有些紧张,毕竟钱玄的暴脾气名声在外。
钱玄与邵飘萍那是老相识了,一个号称什么人都敢喷,一个号称什么文章都敢登,有这份交情在,钱玄多少得给个面儿,想了想道:“你等会儿。”
“唉!”刘文正内心忐忑不已。
钱玄拉着迅哥儿去了一边,小声商议道:“豫才,要不你先去后院,带着他们进去不方便,等你们出来,再让琪兄随便说两句,应付一下,老邵的面子多少得给点。”
迅哥儿不知何时,已经取出了一支烟,擦着了洋火,正点着烟,忽生出一计来,美美的吸了一口,道:“直接让他去‘海丰轩’。”
昨个儿下午,钱玄可算是尝到了苦头,就因为擅作主张,替何琪稍微美言了几句履历,愣是被何琪阴阳怪气了一下午,而且何琪怼起人来,曲折婉转,套路新颖,花样不带重复的。
钱玄一想起何琪一边下棋,一边怼自己的样子,就心有余悸,忙摇头道:“这不好吧,要是琪兄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落了面,不好看,我怕是又要糟他阴阳怪气一顿说。”
迅哥儿淡定的吞云吐雾,笃定道:“放心吧,子夫与少袂说琪兄能赢,就一定能赢,他们俩可是天天与围棋打交道,顾如水可让子夫两子,昨天下午第三局,琪兄可是也让了子夫两子的,依旧稳稳的拿下,依我看若是琪兄全力以赴,让子夫三子也未尝不可。”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要是他丢了面,我就让他找你去,反正论骂人,你们俩半斤八两。”钱玄咧着嘴笑道。
“你等会去‘海丰轩’。”钱玄回过身来,对刘文正道。
“海丰轩”是北平一家比较有名气的棋社,经常有一些名气很大的名家、国手在这里对弈,就在宣武门南,离琉璃厂很近,刘文正不解钱玄为什么让他去那里等,顶着一张问号脸,不明所以。
“让你去,你就去,害不了你。”钱玄道。
“德潜先生,我是《大钟报》的记者,我也能去么?”
“德潜先生,我是《北平日报》的记者”
另外两位见此情况,纷纷自报家门。
“都去‘海丰轩’等着吧。”钱玄大手一挥,拉着迅哥儿就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安静的很,如怡早早的起来了,正在自顾自的摆弄棋盘,狗娃拿着一根扫帚,打扫院子,不时地瞅一眼屋子,瞧瞧先生起来了没。
“如怡,琪兄醒了没?”钱玄一进院子,就大着嗓门喊道。
聚精会神的如怡,猛地被吓了一跳,赶忙回过身来,行礼道:“德潜先生好,豫才先生好。”又道:“先生还没醒呢!”
“还没醒啊?”钱玄朝着何琪的屋子,故意大着嗓门喊道。
迅哥儿撇过脸去,偷着笑。
果然,屋内传来了何琪的声音:“醒了!醒了!”
何琪睡眼惺忪,披着一件衣裳,推开了门,见钱玄与迅哥儿联袂前来,不禁好奇道:“大清早的,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工作有着落了,你要听么?”钱玄一本正经道。
“嚯!还站着作甚?您二位赶紧坐,如怡,看茶,我梳洗梳洗,马上就好。”何琪一听,瞬间就不迷糊了,搂着衣服带子,就往洗漱房跑去。
“豫才,你瞧瞧,这脸变的,多快啊!”钱玄打趣道。
迅哥儿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瞅着天空,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却是一脸的凝重,深思道:“这天看着不正常,待会怕是要下雨。”
“啊?你怎看出来了?”钱玄不解道。
“孤鹜与落霞齐飞,变脸与下雨天一色。”迅哥儿笃定道。
“哈哈哈”钱玄闻言,简直笑弯了腰。
“扑哧!”如怡实在没忍住,掩着嘴偷笑。
不消一会儿,何琪梳洗好,还顺便用水抹了抹发型,便急匆匆的赶来,连问道:“德潜,是什么工作?工资多少?交不交社保?”
“工作自由,工资不固定。”钱玄卖起了关子,又道:“社保是什么?”
何琪意识到说错了话,想了想解释道:“社保,就是社会保护,现在社会那么乱,光天化日都能拐人走,有个碰碰撞撞的再正常不过了,老板有靠山,下属就放心。”
“这个倒没有。”钱玄调侃道,不慌不忙饮着茶,继续吊着胃口。
“诶呦,到底是什么工作?”何琪催促道,心里着急死了,找一份工作,再搬家,是何琪现在排在第一要干的事。
“豫才,你来说说。”何琪期待道。
“下棋。”迅哥儿道。
何琪张口就是一句国粹,裤子都脱了,就给看这个?
还以为是什么好工作呢?
靠下棋赚钱也不是不可以,但那都是大师的待遇,何琪虽然近来感觉自己的棋艺进步了很多,但也就仅限于好友们的娱乐局,与赚钱吃饭根本不沾边。
昨天下午,与席子雀、顾伟贤下了几局,虽说都轻松取胜,但何琪始终认为不是自己太厉害,而是他们俩实在是太菜了。
再说了,他们俩估计都下不过如怡一女孩子。
对此,何琪很有自知之明。
“如怡,送客!”何琪砸吧着嘴道,自顾自的斟一杯茶,郁闷的很。
钱玄索性也就不卖关子了,径直说道:“琪兄,子夫兄邀你与顾如水在‘海丰轩’对弈,三局,有筹彩。”
昨儿个,迅哥儿给了十元的出场费,何琪说什么也没要,也就顺手帮个忙,要钱就太跌份了,今儿个,何琪一听席子雀又组一个棋局,顿时就没了去的心思,一来他与迅哥儿关系匪浅,要钱不恰当,二来还耽误时间找工作。
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能不干就不干。
再说了,昨儿听席子雀提了一嘴,顾如水可是围棋名家,棋艺自不必说,去了就是给人送人头,何琪当即摇摇头,推辞道:“德潜,豫才,我等会还要出去找工作,没时间下棋,你帮我与子夫兄说一声抱歉。”
“筹彩50大洋!谁赢谁得!”迅哥儿淡定的说道。
话音刚落,便瞧见何琪双眼冒着精光,“蹭”的一声站起身,吼道:“‘海丰轩’在哪儿?”
“你不是没时间么?”钱玄忍着笑道。
“时间就像海绵,挤挤还是有的。”何琪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你就确定能赢顾如水?”钱玄又问。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赢了呢?”何琪沉吟道。
“哈哈哈”钱玄乐得脸抽抽了,大笑道:“豫才,你听见了没?琪兄的小话儿,怎么一套一套的呢?”
“唉!要下雨了,赶紧走吧。”迅哥儿憋着坏笑道。
“嘿嘿嘿”钱玄又被逗乐了。
如怡也跟着乐。
何琪一脸茫然,不明所以,问道:“什么下雨了?这天不是好好的么?”
这不说不要急,一说几人笑的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