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二楼,店小二殷情地将陆瑾和崔若颜带入包厢之内,摘下肩头搭着的抹布擦了擦案几,转身谄笑道:“郎君,娘子,这间包厢乃是我们专为贵客准备,环境优雅宽阔敞亮,只要将门窗一关,外面的吵杂声几乎都听不见,最适合喜欢清静的客人入座。”
陆瑾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崔若颜伸手作请后,悠然落座在了靠近窗户的那张案几前,含笑问道:“小二,不知你们店内可有什么好吃的菜式?”
店小二熟稔地将抹布搭在了肩头,口吃清晰伶俐地报道:“小店乃是虞国数一数二的老店,店内有备有金齑玉脍、吴兴连带鮓、蜜汁糖蟹、卤龙虱、脍竹豚、八仙盘花、光明虾炙、龙须炙、升平筋头春等等名菜,客官若是初次前来咱们小店,一定得尝尝升平筋头春这道菜,这可是小店驰名远近的特色菜肴。
崔若颜出生豪门,也算尝尽了世间美食,但这店小二所报的菜名她多半没有听过,此际好奇笑问道:”奴从未听过这道升平筋头春,也不知是何物烹制而成?”
“娘子有所不知。”店小二笑了笑,言道,“升平二字,乃是取国泰民安天下升平之意,而筋头春指的是鹑子,具体作法便是将鹑子炙烤熟透,点缀上些许绿色蔬菜,便是这道升平筋头春的由来。”
陆瑾手掌轻轻拍案笑道:“此菜寓意吉祥,倒是不错,好,我们就要这道升平筋头春,另再准备浊酒一斗,清茶一壶。”
“好嘞,客官稍等,小的马上就替你准备。”店小二一阵点头,忙不迭地出门安排去了。
见状,崔若颜一双好看的秀眉忍不住皱了起来,轻轻问道:”陆郎君,你为何不对他明说,反倒要……“
陆瑾悠然一笑,打断了她的话道:“崔娘子,可知交浅言深的道理?我觉的刚才提及只怕有所不妥。”
崔若颜顿时明白了陆瑾的用意,恍然一笑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时才那名店小二捧着一个木制托盘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言道:“客官,你们点的升平筋头春,浊酒一斗,清茶一壶已经准备妥当,小的这就替你们布菜。”
说完之后,他已是轻步上前跪在案侧,将木制托盘上的菜肴酒水依次地放在了案几上面。
待到店小二忙碌完毕,陆瑾突然开口吩咐道:“小二,我家娘子向来不喜被人注视,你速速搬来一面屏风,挡在长案之前。”
店小二知道许多达官贵胄出身的豪门娘子向来重视礼法,出门都要戴帽蒙脸,不用问这位美貌娘子也是出自名门,才会有这样的要求,于是乎他点头哈腰地言道:“郎君稍等,小的这就去搬一面屏风过来。
很快,一面遮挡视线的屏风就挡在了陆瑾和崔若颜所坐的案几前,站在门口朝着里间来看,只能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坐在其中,却无法辨明容貌。
店小二抬起手来一抹额头细汗,正欲告辞而退,一直端坐品茶默默不语的崔若颜陡然一声惊呼,恍若想起什么似地惊声道:”糟糕夫君,奴刚才所买的胭脂水粉似乎还放在那间店中没有拿走,这可怎么办啊?“
”娘子为何如此粗心?”陆瑾淡淡一笑,起身言道,“这样吧,为夫现在就去给你取回来,你坐在这里等我便是。”
崔若颜犹豫半响,怯生生地言道:“奴甚少出门,一个人留在这里感觉……有些害怕。”一席话落点,模样甚是楚楚动人。
陆瑾心内暗赞了一声崔若颜出色的演技,故作为难地思忖半响,看到边上站着的店小二忍不住双目一亮,微笑言道:“这位小二哥,本郎君麻烦你一件事如何?”
“郎君但说无妨。”店小二立即上前躬身。
陆瑾笑语言道:“本郎君现在要出去替我家娘子取遗落在店内的胭脂水粉,然而娘子鲜少出门,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也不太放心,就请你留在房内陪她一会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店小二有些为难地言道:“好是好,不过小的还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东家知道了说不定会责怪小的……”
陆瑾从袖中摸出了一枚金饼,递给店小二笑道:“来,这是打赏,本郎君片刻就回来,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店小二一瞧陆瑾手中金饼,顿时露出了大喜过望之色,接过之后忙不迭点头道:“好,小的一定谨遵郎君的吩咐。”
陆瑾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崔若颜使了一个颜色,微笑着出门而去。
陆瑾离开之后,崔若颜一瞄店小二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屏风之外,不禁嫣然一笑,招手言道:“小二,入内替奴斟酒。”
“是。”店小二拱了拱手,走入屏风隔间,拿着酒壶斟起酒来。
待到酒杯斟满之后,崔若颜纤手一揽端起酒杯凑到檀口轻轻一啜,娇靥如花脖颈雪白,那浑然天成的妩媚动人之姿顿时看得店小二一阵心猿意马,震撼不已,暗叹这等绝色佳人只当存在于画中,世间哪能几回见?
偷偷地看着崔若颜美丽容颜,卑微低贱的店小二不禁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慌忙将酒壶放在长案上,正欲退出屏风之时,却听那美貌娘子轻轻吩咐道:“无妨,你不要走了,就留在这里侍酒服侍便可。”
闻言,店小二顿时精神一振,霎那间竟比刚才得了那枚金饼还要高兴,点头允诺站在了长案旁边,小心翼翼地服侍起来。
话分两头,陆瑾刚走出包厢,立即飞速脱掉了身上所着的白色长袍,露出里面穿着的一件普普通通半臂。
这半臂又称半袖,是从魏晋以来上襦发展而成的一种无领对襟短外衣,袖长齐肘,身长及腰,以小带子当胸结住,因领口宽大,穿时袒露上胸,故多穿在衫襦之外,夏季炎热许多农夫劳作时习惯不穿长衫而直接穿一件半臂,这样透风又凉爽,今日陆瑾之所以将半臂穿在长衫里面,便是为了防止有人跟踪,躲避行踪之时换衣所用。
其后,他摘下头上带着的幞头,将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弄得有了几分凌乱,原本英伟潇洒的白袍郎君顿时变作了一个衣衫凌乱随意的青年农户。
陆瑾扫视了周身一眼,确保没有任何纰漏之后,这才淡淡一笑,举步朝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