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战以俺答全军撤退告终,花马池守军损失惨重,火器也基本用完,李晓和月娘都受了重伤,尤其是月娘,自从被俺答丢下马后,一直昏迷不醒,李晓顾不得自己的伤,骑着马一路杀回花马池城,送月娘回府救治。
“来人啊!来人啊!温伯!静儿!来人啊!”
“李将军?”
“快请许大夫!月娘受伤了!”
“许大夫不在,钟太医在府上正准备回镇城呢。”
“快请!月娘昏迷好一会儿了,怕是不好!”
“好,我马上去,你先送月娘去她的闺房。”
李晓一脚踹开月娘的房门,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月娘,你醒一醒好不好!”
李晓泣不成声,连日来被困在镇城,李晓对月娘的的思念本就煎熬着他的心,好容易等到钟太医的书信说人已经无恙,稍有慰藉,盼着早日回来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月娘,岂料如此这般。
“月娘,求你了,答应我一声啊!我走时你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回来时你又遍体鳞伤,不省人事,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护自己呢?没有了父亲和兄弟,你还有我啊,我会一辈子陪着你,护你着你,我的这颗心你就不明白吗?求你了,醒一醒,叫我一声啊,月娘!”
“将军不必如此悲伤,她只是昏睡了。”
温伯请了钟太医过来,看到李晓握着月娘的手好一顿哭诉,上前劝解。
“钟太医,你快给看看,昏睡?那为什么怎么也叫不醒?”
李晓让开了位置,钟太医上前为月娘把了脉,捋着山羊胡子频频点头:“杨将军太累了,连日心力交瘁,之前向我讨了可以使人兴奋的药剂上了战场,如今药效已过,她气力耗损,倒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是啊,李将军,我家,三少爷自从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逝去,伤心欲绝,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咱们不要打扰她了吧。”
“李将军,你也受伤了,让老夫来帮你治伤吧,请书房走。”
“多谢钟太医。”
“我留下照顾姐,你们放心去吧。”
李晓跟随钟太医去书房上药,临走时,他疑惑的看了一眼温伯,温伯向他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李晓似乎也从中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哥!你没事吧!”
“凝露,你来了,我没事,钟太医已经为我包扎过了。”
“谢谢钟太医,我大哥的伤怎么样?”
“无妨,一般箭伤,我已为他敷了我特制的金创药,三五日便可痊愈。”
“多谢!”
温伯看到李将军从战场直接回了杨府,便差人去李将军府邸送了消息,李凝露一听月娘和大哥都回来了,连忙赶了过来。
“大哥,你怎么才回来!杨昭,杨毅两位哥哥都”
“没想到,那日一别,竟是永别,我要是执意要走,也不会,唉!”
李晓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悔恨莫及,他觉得如果他没有去镇城,没有被庆王扣住,杨昭杨毅也不会从此与自己阴阳相隔。
“大哥!你别这样,你还有伤!这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些无耻的鞑靼贼,还有那个庆王!”
“放肆!”
“父亲!”
李晓、李凝露闻声是父亲回来了,起身行礼相迎。
“殿下莫要生气,女年少不懂事,出言不逊,本将一定严加管教!你个没有规矩的东西,还不快向二殿下赔罪!这位是庆定王府二殿下!”
“女李凝露见过二殿下!但是我不知何罪之有,要赔罪。庆王确实扣了我家大哥,边塞烽火硝烟,庆王不仅不派兵,还扣了戍边将领、害得杨昭杨毅两位哥哥枉死,我哪里说错了!”
“姑娘有礼了!是我来迟了!”
李凝露本来预备冒死为杨家喊冤,不料传言高高在上,玩弄权谋的庆王府竟然还有一位文质彬彬的二殿下,听到了她的斥责不仅不生气,反而向她行礼告罪,弄得她到羞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
“还不退下!我们与你大哥有军务商议。”
李德良呵退了女儿,看到二殿下没有怪罪的意思送了口气。
“是!女告退!”
“姑娘慢走。”
李凝露红着脸离开,临出门时回头偷偷看了一眼这位与众不同的二殿下,他穿着红色斗篷的金甲戎装,头顶的金色发箍镶嵌着紫色宝石,个头和李德良一般高,八尺有余,侧脸菱角分明,彬彬有礼的说着话,手上时不时的转动着戴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李凝露突然感到心头有阵麻,脸更加红了,不停的转着鬓角的辫子。
“呀!凝露姐?你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嗯?没,没有啊。静儿,你也回来了?”
“嘘!听说这次援兵是庆王次子的兵,听说已经来了我们府上,所以从此府里也不能叫我和姐的闺名了,要叫我们男儿身的名字,我叫温念昭,我家三少爷杨月!千万别忘记了!”
“嗯,记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心不在焉的?我去请钟太医。”
“不用,我没事,刚才从我家跑着过来的,跑热了脸才红的,还有,这天怎么这么冻啊,冻得我脸更红了!”
“冻吗?我觉得还行啊。”
“别说了!快去看你家三少爷吧!”
“对对对!赶紧走!我刚才去营房登记入军户籍了,不然早回来了,快走!”
李凝露一顿打岔,她怕静儿声音太大被书房里的人听到自己还红着脸,怪丢人的,于是赶紧支开静儿,把她带去了月娘的屋子。
“静儿,你今天有些不一样,说话声音好大,还真像个男人!”
“你就别笑话我了!以前总觉得来我们府上的军人都是大老粗,大嗓门,今天我跟他们出生入死一起打跑虏贼才知道,战场炮火连天,厮杀声震耳,不大声说话根本不行,估计他们也是慢慢形成习惯了,你不知道啊,今日这仗,我戍边将士真是”
静儿兴奋得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李凝露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满心都是刚才遇见的那位二殿下。
“谁说?不算所有的将士都是大老粗,有不一样的。”
“凝露姐?你到底怎么了?确定没有生病?反应好慢啊,刚那一段关于说话声音的话题,我早说完了,你怎么还说呢?”
“啊?我,有吗?不是,那个,我是说,那个,静儿快看,温伯来了!”
“爹!”
温伯从走廊过来,刚好救了李凝露的场。
“我到底是怎么了?”李凝露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老想起那个二殿下,心跳得这么快?不过他那个扳指是真的挺好看的。”
“凝露姐,李将军还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你有空给他细说一遍吧。”
温伯声音低沉着说道,一下子把李凝露从自己的思维里叫了出来。
“好,温伯,你放心吧,我会把该注意的事情给大哥说清楚的。”
“嗯,特别是,李将军的心意,所有人都明白,但是眼下的情况,怕是”
“嗯,明白。”
“那就辛苦你了。我去打点一下厨房,给大家做些可口的饭菜,你和静儿去看着月娘,她还没有醒。”
“好,那我们去了。”
李凝露和静儿暂别温伯向月娘的闺房走去,此刻李凝露又为他的痴情大哥担忧,可怜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能向月娘提亲的年纪,可是,这么重大的变故,月娘如今又成了三少爷,只怕他大哥的一往情深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罢了。
“二殿下,此次多亏你啊!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李将军不要这样说,是我来迟了,害得杨老将军父子三人为国捐躯,是我的错啊。”
“殿下,千万不要这么想,若不是你据理力争,主动请缨与我回来救花马池百姓于水火,此刻怕是城破人亡,我与父亲都要以死报国了。”
李德良父子真心感谢二殿下前来相助,二殿下却充满自责,尤其是刚才被李凝露一顿斥责,更加觉得杨家父子的死是他们父子害得。
“我父王也有他的难处,希望你们谅解。不过今天还好有惊无险。”
“二殿下,请千万不要在意我家那个傻丫头的话,她娘走得走,让我这个大老粗散养长大,说话没有分寸,请多多见谅啊。”
“凝露姐说得没错,她性格直爽,仗义执言,我很是钦佩。”
“父亲,您不必担心,二殿下不是那种人。”
“好好,那我就不再多说了,咱们还是研究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李德良在桌案上铺开城防图,向第一次到花马池援救的庆王二殿下朱鼒枋介绍了敌我双方以及花马池后卫布防情况。朱鼒枋听完后,想了想。
“李将军,我怎么觉得俺答此次来犯不是预谋,而是偶然?”
“何出此言?”
“你看,我这里还有一张陕西四镇图。”
朱鼒枋从胸口掏出一张羊皮地图,用手指着说:“宁夏镇城北部是鞑靼王廷,春夏秋三季,因黄河天险,故而多数选择花马池后卫进攻,如今却是深冬数九天气,黄河结冰,他们大可以直接攻打镇城过黄河进而进犯中原,可俺答却选择绕过镇城,进攻花马池卫,不是舍近求远吗?更何况一旦失手,鞑靼援军也不能及时增援。第三,我看今日两军混战,虏贼士兵里还有贺兰山一带亦不拉的人,此人是达延汗的眼中钉,双方关系几乎敌对,他又怎么会帮达延汗攻打花马池?可见,此次犯边,必是俺答个人行为,而且是偶然行为。”
李德良父子相互一看,笑着说:“殿下跟我们想到一起了!”
“既然如此,就不必担心再有虏贼增援。也就是说眼下只有俺答和亦不拉不到两万人马驻扎在河东墙,想要吃掉他们正是好时机啊!”李晓兴奋的提出吃掉俺答,但是李德良和朱鼒枋并没有相应,朱鼒枋接着说:“李兄,我觉得吃掉俺答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为何?这个虏贼大年三十儿犯我花马池,杀我杨将军父子三人,还有那么多戍边士兵,还差点掳走那个,那个,不杀了他怎么能是军心安稳呢?”
“目前杀了他轻而易举,可是亦不拉的军队却不好弄啊。现在他在贺兰山一带还算安稳,而且是扎入达延汗眼睛的一根刺,留着他有利于牵制鞑靼在宁夏镇一带的行动,所以还不能轻易动他。我前段时间在固原镇,听杨一清杨大人似乎也是这么考虑亦不拉的。”
“有道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亦不拉的情况太过特殊,作用也非一般,轻易动不得。”
李晓听了朱鼒枋和父亲的话,深以为然,只是不能杀掉俺答让他觉得太可惜,就俺答今日对月娘的种种行为,李晓恨不得立刻刮了那贼,不过“大局”面前,私怨只能让步。
“殿下和父亲所言甚是,是我考虑太多浅薄了。那我们接下来如何应对?”
“我有个想法”,朱鼒枋左手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如今我军优势明显,向内有花马池城墙抵挡虏贼,向外,我军人数大于虏贼,并且粮草充足,士气高涨,就这么放走了俺答实在可惜,此人是青海鞑靼土默特部的二王子,虽然只有十七八岁,就能领兵三万替土默特出征大败兀良哈,将来必定成为我大明边塞的心腹大患,如今时机尚佳,不如乘机灭了他,以绝后患。”
李晓一听朱鼒枋的想法,顿时兴奋了起来:“二殿下快说,怎么灭?刚才不是说牵扯亦不拉,不能灭吗?”
“李兄莫急,听我道来。我观俺答作战,到底年少气盛,加上有些战绩十分轻狂,而且容易意气用事,今日对杨家将军似乎就是因私怨犯险,差点被你给挑了嘛。”
“杀他,易如反掌!”
“李兄不可轻敌,俺答今日是有伤在身,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你伤到。”
“你先别说这些了,快说说怎么灭他!”
“很简单,约架!”
“嗯?约架?”李德良有些不懂。
“李将军,我的意思是,两军交战亦不拉必定插手,可若是只向俺答一人下战书,就不一样了。鞑靼尚武,尤其是单打独斗,非常忌讳其他人帮忙,只要俺答接战书,必定独自应战,到那时,我们想绑就绑,想灭就灭。”
“你是说,我们佯装下战书给俺答报私仇,等他来了再围攻抓住?可是俺答又不傻,怎么会上当呢?”李德良继续问道。
“所以,下战书这个人一定是俺答很感兴趣的人。”
“你是说?”
“对,就是他!”
“殿下,你和家父说的是谁啊?”
“就是你今日从俺答手里救回来的那位。”
“月,杨将军?”
“对!就是他,一个被俺答杀了父亲兄弟,差点活捉,同时砍残俺答得力的大将,将俺答刺伤,从俺答手里被救走的杨将军,从俺答的反应看,杨将军现在就是他心头的刺,扎得疼还够不到,正是他此战的心结!”
“不行!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我不同意!”